作者:五色龙章
而当这些人急匆匆地跑去订购实验器具后,又有人从报纸上看到了新惊喜——不是夹缝和广告页上的硬广,而是佥都御史桓大人亲操翰墨写的小品文。
文中写的是宋知府如何发现摩擦起电的故事。
虽说桓御史凡身在汉中时,时不时总要写几个宋知府如何勤学不怠、如何慈爱治下百姓、如何夙兴夜寐、办公到天明的文章,闹得全汉中都知道他夜夜给宋知府红袖添香,自暮达旦……
但这回还是不一样的。
这回的小品文中当然也充斥着他个人对宋知府的私心,但这回他写的是宋时发现静电的过程。
宋知府某天雨夜陪他读古书时,读到张华《博物志》中“今人梳头、脱着衣时,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也有咤声”一段,恰天上雷电交作,明光自窗外照入。他心底灵光一闪,忽然觉得书中写的这声、光和外头雷电相似,从此便开始研究静电。
宋知府博览群书,又雅好实践,很快便依着毛衣起静电时沾人头发的特点,寻到王充《论衡》“顿牟拾芥、磁石引针”一句,觉得其中顿牟“拾芥”之力与毛衣沾发之力当是出于同源。
因对其中“顿牟”一词究竟指琥珀还是玳瑁有疑虑,故取家中玳瑁簪与琥珀坠各自一试,却试得这两样摩擦后都有拾芥之能。
磁石引针,是只能引钢铁,其余金铜之器俱不能引;而这两种全不相同的物什都能拾芥,且拾的也是不同的东西。他此后又试了许多物件,从毛皮、丝绸、玻璃到橡胶、松香、硫磺……
这些东西摩擦之后都带电,有的两两相吸、有的两两相斥,宋知府就此发现在摩擦可起静电,静电分阴阳二类。
这故事细读下来,其实和以前的差不多,满篇都是“我爱宋弟”四个字。不过把这些滤去后,却能得到这些读书人最想要的、能磨擦起电的物什。
琥珀、玳瑁价高,杜仲胶棒没处可得,可硫磺岂非最便宜易得之物?满城药铺都被反应过来的书生堵了门,还没入五月,就要把人家驱蛇鼠蚊蝇的硫磺买空了。
但生意人只图生意火爆,哪儿有怕买得多的?这里客人买得多,他们再到外地上货,多赚一笔才正称心。然而待生药铺的伙计们离开南郑,往邻县买药时,却发现他们晚了一步,这里的硫磺也经过本地书生们一阵抢购抬高了价钱。
他们负着东家的重托,又不能不买,只好到远处问价。一处处问下来后,才发觉他们府尊与桓御史的报纸走得快,人走得慢,只怕再走上数十里也赶不到涨价前头了……
可惜,这一回不能再多赚些了。
只怪别的药着实地不争气,摩擦了也不都能起电,不能跟硫磺般挣钱。如今本银提上去,再赚不了那么多,只好等着桓老爷再写新文章,看看有什么别的药可卖了。
不光药铺的东家、掌柜订了报,还有些卖玉、石料的掌框也私下拿绸布毛皮摩擦石料,顺便也订了报纸,等着看宋知府除了琥珀,还能再用什么佳石起电。
《汉中经济报》虽然向来销量高,却也是头一次高到这地步,几位总编、编辑喜不自胜,盯着学生加印,连稿子都顾不得改。
缺的稿子倒是不必人教,就学他们知府大人,直接向女先生们约稿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反正这报纸卖得正好 ,反正那几篇文章写得也不差,没见有读者写信来抗议报上刊登女子文章的……
几位女先生入职不久,就多担上了一项副业,好在又有稿费、又合兴趣,也就自然而然地做了下去。
因写的多是关于周王一家、佥宪、知府,以及到府公干的天使、巡抚、巡按等人的肃穆文章,私下里也没有什么轻薄文人借此调笑。反倒有不少外地办报纸的商人看出其中好处,也改向懂诗书文章的女山人、女名士征稿。
闺阁名士也能作文章,而且爱名多于爱利,稿费可以压一压。女子又不似才子词人踞傲疏狂,一旦兴起便不知到哪儿饮酒游玩,定好的稿子说不写也就不写了。得一个有名有才的闺阁名士供稿,岂非远胜男儿?
——就是先前无名,在报上狠吹几天就有了。
具体怎么个吹法,只看桓佥宪写宋知府如何少年天才、勤学好问的那些文章就差不多。
就在宋知府还老老实实地安排工厂做初中电学实验套装礼盒,桓御史还兢兢业业地编撰宋知府发现电学的章回故事之时,他们二人开创电学、倡导女子自赚自养之风的故事也在远来越多的县府州省间流传……
过不上一两个月,周王进献的发电套装都还没送进京师大门,这商人间口口相传的故事竟已先一步进了京。
第240章
宋三元因读《论衡》中“顿牟拾芥”一句,发现“顿牟”一物可以拾芥是因其上带着天上雷电之力。
宋三元以为人梳发、更衣时, 身上有光闪、声响是因为人身上可以起电。
宋三元能取天上雷电以为人用。
宋三元做了风流名士, 在汉中收了一群女弟子。
在众多宋三元发现静电、追究雷电本源的科学壮举间, 宋三元收女弟子这个风流故事传得格外广、格外快。吕首辅听到这消息时险些以为他的徒弟要失宠了,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幸而宋时他二哥就在阁中做中书舍人, 及时出来给弟弟辟谣:
他弟弟当年随父亲在南方各省时,多的是名妓佳人垂青,他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什么风流故事都是谣言!
他们时官儿只爱读书、只爱做实务!
哪怕是他爹年年办乡饮酒礼, 请名妓佐酒, 他弟弟也从没给过眼神!后来要不是桓凌为他抛官去职地追到福建,一往情深得连他们当家长的都怜惜了, 怎么能打动他弟弟那颗忧国忧民, 全无私念的心?
他弟弟难道能放着一个二甲进士、四品佥都御史、对他痴心不悔的桓凌不知道珍惜, 在外又看上别人?
再者说, 就是真是他收了女弟子,必定也是看在对方有向学之心的份上, 绝无他意。因为他去年就开始教县里百姓识字读书, 不分男女, 那些受他教导的都是弟子, 其中有几个女弟子又能怎样?女子就不能上学读书了?
以前没有女子上学, 是没赶上他家三弟那样用心做教化的知府,不然早就开设女校,教他一府农工商户, 不分男女老幼都读书开蒙了!
他家里两个女孩儿要不是太小,不能走两千里路去汉中,他还要送女儿去弟弟开的“扫盲班”支持他呢!
别人不知道宋时的性情,他们当家长的可知道,不能让人冤枉了他。
宋昀很是义愤地在内阁替弟弟辟了一波谣,吕首辅安心地说:“才子名士自不为世俗眼光拘束,他们心底坦荡,便是教女学生又何妨?世间请男先生教女学生的家长原也不少,只是他是当今名士,一举一动都有太多人关注罢了。”
但这点儿阵仗远比不上当初和桓凌在朝堂上剖白真情的架势,内阁两位阁老淡看风云,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没出问题也就够了——这两人不光是情侣,更是他们的弟子,如今两人几乎做了亲家,若这两个孩子之间倒出了问题,他们做大人的也难免要为难一下。
李阁老更是个性情刚烈,不为儿女情长所动的人,看见宋时就只想到祥瑞嘉禾、想到工业,追着问宋昀:“你家可收着他们两个的家书,知道那‘电’是怎么回事么?有什么用处?”
顿牟拾芥也好、梳头有闪光咤声也罢,都是经了人手的东西,碰着也没甚感觉,若说是能劈杀人的雷电……实在有些难信。
哪怕他能用什么小东西起电,起了也没甚用吧?
宋时往家送信不能用驿马之流,只能靠家人传递,比流言走得慢多了。是以二哥也不清楚他在汉中弄出的“电”究竟是何物,只得惭愧地谢道:“下官实在不知。下官这就写信回去催问,看他做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张次辅却摆了摆手:“不必,他若做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岂有不敬上的?”
虽然如今从传的故事里听不出“电”是真是假,弄出来有什么用处,但从他们之前一次次献上的嘉物,这回这“电”早晚也能进京。
他对弟子的信心,是宋时一次次在御前给他挣脸挣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