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色龙章
他十分不讲理地把人家学生抓新闻的敏感性都归功于宋时身上,将手中报纸卷了卷,说道:“应当多买几份给爹娘们寄回去,叫家人都知道咱们在边关过得也好。”
也给他家里祖父、伯父,还有汉中的周王和元娘寄一份,叫他们知道自己如今已不负使命,平安带着土默特使者回到大郑。
看这图画和报道,更能知晓他入关之后更有时官儿不远千里相迎,还办这样盛大的宴会贺他顺利出使……从他们两人跳舞的图画便可看出二人身体、精神都好,还是一样相互扶持、夫妻情深,家里人看了定会高兴。
他坦坦荡荡、理直气壮的态度也感染了宋时,更挽救了本县记者、画师们于《大郑律》补习班前。
宋大人又稳稳当当倚回床头,微微摇头,叹道:“你这个小桓哪……”就是太爱秀恩爱,不低调。
不过算了,报纸都印出来的,还不知已卖出多少份,再低调也晚了。反正他们是拜过天地、入了族谱的正经夫妻,怎么秀都是合理合法,不怕爆上报纸。
能跟小师兄相处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天,不值得因为这些人分心。
他把剩下的报纸一股脑塞给桓凌,扶着老腰慢慢坐起来,盘坐在床头问他:“使团打算从何处入京?雁门还是宣大?”
桓凌颇看不顺眼他这小老儿一样的姿势,嫌他这坐法带着两世为人的长者气息,不像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师弟。他把报纸搁下,伸手先抓住宋时的脚腕,用力往外一带,抻得宋时险些倒下。然在他另一只手又及时伸到后头,圈住了那副肩膀,坐在宋时身边替他穿鞋袜。
穿上鞋之后他就不往床上蹭了,斜倚在他身上,风流恣意,是个少年才子的模样。
桓凌满意地说:“我接着你要来迎我的信,便叫人快马回京报信,说要从陕西入关,沿黄河水道回去。土默特部求和这样的国家大事,朝上诸公也自会加紧议出结果,再算上京里到此地约有一千四五百里之遥,有半个月二十天便该有回复了。”
朝廷何时来诏书,他们便何时进京。
既是如此,他们就至少有半个月假期可以共度了!
宋时顿时腰也不酸了,走路也有劲儿了,抓着他的手腕便往床下一蹦,招呼道:“走走走,别浪费大好光阴!咱们先带土默特使者参观府谷风景,爬爬长城、逛逛古寺,到黄河边上野餐、赏景……趁着天气不太冷,还能坐羊皮筏子在河里漂流一回!”
府谷虽不是多么有名的景区,可也有古长城、千佛洞、秦源德水(黄河)的美景。宋守道受亲王之命招待鞑靼使者和已经成了天朝干将的鞑靼贵胄,这个东道儿做得十分地道,一日一个景区地领着众人游玩。
为解蒙族兄弟思乡之苦,他甚至还在城外圈出地方,许他们搭起帐篷居住。又派人逐日送干草、粮豆来饲喂马匹,用丝帛、瓷器之类和也速帖儿王子手下的奴隶换小肥羊、肥牛,也教他们些圈养牛羊之法。
自古牧民逐水草而居,只有迁徒,从没有过旅游的概念,更不必说像宋大人办的这种纯吃纯玩团了。也速帖儿王子与随侍的贵族甚至奴仆们跟着宋大人在府谷城外住这些日子,体验尽了现代服务业的优长,竟有几分乐不思蜀之感。
汉地一个小小边城都有这样的享乐,再里面更繁华的地方又会怎样?那京里又将是什么样的?
若他们蒙古铁蹄……
唉,如今便有铁蹄何用?且更不必提城外千顷拒马的方格,就是他们进了城,到了柏油马路上也不能快跑,跑得厉害了能把马腿震坏。那些汉人却都有软胶的马蹄垫,能让马在硬实的地面上奔走无虞,未占就先赢了他们一局。
还是受封爵位,拿这可汗之名换大郑的封赏更便宜。
王子一行在大郑安排的公款游玩中渐渐消磨胸中意气,越发坚定了入京议和——顺便进京游玩一回的念头。
第278章
桓凌在府谷停留二十余日后,便接着了朝廷命他领使团上京的消息。
他虽然踏遍了府谷县地方, 跟宋时度了个小蜜月, 却还觉得自己来不及诉尽别情……只留下许多似真似假的痴情故事, 被他连着报纸和书摊上的酸文一起揣上了京。
但他与宋时都没能想到的是,这一趟他离开的快, 回去的更快。甚至在他尚未进京,只将议和的消息传回去时,圣心中便已定下了这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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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大军马踏阴山, 于河套外大破俘南侵的可汗大军, 俘获其子合赤温济农与大臣、后妃、公主数百口。之后大军追逐虏廷残部直入瀚海, 虏汗逃亡中因伤病而亡,大妃下嫁年仅十余岁的继子火鲁赤, 扶持其成为新任可汗, 领残部逃往鞑靼祖廷所在。
而周王正妃兄长所率的招抚使团亦是屡建功业, 先后劝服鞑靼右翼几处部族归顺, 更降服正窥伺河套的土默特部,逼得土默特汗的长子亲自入京求和。
献俘、议和、封赏鞑靼诸部王公、重定西征方略……桩桩件件大事紧连在一起, 新泰帝忙得宵衣旰食, 眼下微青。但这连日操劳却不曾拖垮龙体, 反而因大胜的喜迅不断, 激得他体内生出一股精神气支持, 全然不觉得疲累。
他叫太监取来新绘的地图,看着上面新绘出的疆域边界——原本以长城为界的疆土扩展至阴山以外,过亦集乃直连至甘肃。其中散落着数座新的军镇, 都兴修成繁华城镇模样,除了戍卫新边的将士之外,还住着许多衷心臣服大郑的草原部族。
那些人都已改住砖房,学着耕种、圈羊牛羊,学汉话,还跟着建城的汉人读书开蒙……
他虽不能亲见那景象,也想象不出万里草场、千顷黄沙是何等壮阔之景,但他知道自己所建的功业已远超父祖,直追当年驱逐胡虏的太祖了。
他在位期间有开疆拓土之功,有上天降雷电之用,有祥瑞嘉禾繁育,有满朝忠臣良将辅佐,有仁厚贤能的未来储君……
新泰帝痴迷地摸着地图,低声喃喃,似是自问,又似在问周围宫人内侍:“朕有一日山陵崩,史书之上将如何记述?太庙中又当如何供奉?”
身边的大太监叫那句不祥之言吓着,纷纷跪下劝他放开胸怀,保重龙体。
这些内侍枉自看着伶俐,还是不懂圣心。不过新泰帝如今连逢喜事,亦不计较他们的愚钝,只淡淡道:“朕不过随口一言,何至成这个样子?你们在宫中也服侍这么久了,竟还不稳重。”
朝廷大事不是这些内侍能懂的,叫他们在这里杵着亦无大用。他挥挥手命众人下去,吩咐他们请三位阁老过来议政,不久后门外便有内侍通传,三位老先生求见。
三位阁老进殿后,便见一张九边地图挂在墙上,当今圣上正负手而立,看着地图。
难道圣上对西北之事又有新说法?如何不叫王本兵同来?
如今西北局事已定,愿内附的各部首领封赏已定,三位阁老的精力早挪到在新收的土地上修建边城堡镇,安置内附部族上。若是圣上有意加兵力,其实还该叫兵部与五军都督府来共议。
三人揣着一般的心思,进门行礼参拜。新泰帝免了他们的大礼,指着地图说:“如今西北安定,鞑靼残部虽逃,亦已无关大局。驱逐其余部之事仍交兵部安排,朕请三位先生来,是要安排一下论功行赏之事。”
前几年战局未定,故封赏不足。而今整片阴山都已落入大郑掌中,鞑靼老王已死,新主又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小儿,连余部都收拢不齐……
也该给前线将士、朝中官员一并议功了。
张次辅应声道:“吏部与兵部已初初议定封赏名册,陛下要看,臣这便命人取来。”
李三辅那里也备好了银两、丝帛、内造的器物作赏赐,同样立刻便能遣人取来。
新泰帝微微点头,说道:“此事有两位先生安排,朕自然放心。”
圣上能放心,李阁老自己不能放心,当面请命:“两位皇子于此战中皆有大功,依例可改换封地或加赐皇庄,封内眷、皇孙等。臣等已为两位皇子拟了京郊、陕西、山东的几处皇庄,当选何处还需陛下定夺。”
他借着问食邑,真正想问的却是天子对两位皇子的安排——是叫他们回京,还是依藩王身份加恩?
新泰帝自然懂得他未尽之意,正待借这一问透露心意,不禁露出一点笑容,说道:“齐王今尚在西征军中,追逐鞑靼残部。人言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若此时唤他回京,这场覆灭虏寇之战便要成他终身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