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病美人存活攻略 第131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所谓的长老, 不仅仅意味着从今以后,他是宗门中手握权势的人, 更意味着……从他披上象征长老地位的黑袍开始,他就不再是一名能够懵懂无知, 为宗门庇佑的弟子了。从披上黑袍的那天开始,他就从被保护着的弟子变成了保护弟子的人了。

  贺州成为宗门年轻的执法长老, 其实宗门之中也并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的。

  反对最强烈的,就是刚刚从闭关状态中结束, 重新为宗门握住刀剑的那些宗门元老。其中一位,易鹤平都要恭敬地称上一声师叔。

  连易鹤平也必须称一声“师叔”的宗门元老面上满是皱纹,他佝偻着背,走路的时候总要时不时地咳嗽一声,刚结束闭关出来的时候,他在宗门里转悠,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时不时指点下宗门弟子的剑法招数,看起来没有什么架子,也不像什么拥有可怕神通的大能。

  但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像小镇上的哪位老爷爷一样的老人,在易鹤平宣布让成功继承了关之羽留下的刀的贺州担任宗门长老的时候,站在璧雍阁的大殿之内,当着所有人的面,怒发冲冠,将易鹤平这位九玄门的掌门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发起怒来的时候,璧雍阁之外的天空云色骤变,阴风瑟瑟,闪电交错,天威浩浩一般的闷雷应和着他的怒骂。

  最后,他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厉声道:“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没有死绝,这天还没塌,就算天塌了,也还没有到让这毛头小子顶上去的份!”

  “等我们这些老骨头全死了再说!”

  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咆哮,声若闷雷。

  璧雍阁中的灯火在这样一位大能的怒气之下早已经全部灭了,昏暗的世界之中,所有人沉默地站着,没有人说话。只剩下老人的喘气声。其他的元老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沉默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那一天,在璧雍阁中站着的都是知道很多事情的人。

  都是明白一身黑袍象征了什么,代表了什么的人。

  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但是让年轻人早早地拔出刀剑,走上那变幻莫测的战场,让本该神采飞扬的年轻人们背上沉重的,难以解脱的责任,无疑是一种残忍。

  易鹤平沉默了很久。

  他脸上没有半分在众人面前被痛骂的不快。听着元老的斥责,易鹤平忽然就又想起了贺擎川。贺擎川啊……到了最后才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师兄”的人,如果他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想要将他唯一的儿子送上战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当初他决心牺牲并州青冥塔的弟子时,贺擎川的表情是那样地愤怒,几乎想要拔出他那把重刀来跟自己打一架。

  所以,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直接劈头一刀砍下来了。

  想着这些,易鹤平竟然有些想笑。

  然而事实上,他却笑不出来。

  贺擎川已经死在京陵台了,同大师姐一起。所以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怒气冲冲地指责他,再也没有人会想要拔刀和他打架了。

  易鹤平平静地听着师叔的斥责,等他停下之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想要说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走进了璧雍阁。

  是腰间挂着那把寒刀的贺州。

  贺州走进来的时候,易鹤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他身上看到了贺擎川的影子。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曾经那个还会因为百里疏突然出现而愤愤不平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大人,肩膀已经呈现出了可以挑起重担的样子。贺州在大堂中跪下,郑重地朝着一众长老们磕了几个头。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怒气冲冲的元老看见了他的眼神。

  那是下定决心的眼神。

  “请诸位允许晚辈成为九玄长老的一员。”贺州将寒刀拔出,插在地上,他握着刀,晦涩地带着令人色变的威压的气息从他身上翻卷而出。这个原本脾气不好,高傲别扭的青年这个时候声音变得平稳,变得坚定,变得像个男人。

  “晚辈愿为九玄效犬马之力!”

  他低声说,声音虽然低,却仿若金铁相撞。

  “效犬马之力,效个屁!”元老破口大骂,气得跳脚,“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觉得能够比得上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贺州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拔出刀。

  手腕一振,寒刀在昏暗的璧雍阁中划出一道弧线,刀锋斜指向元老。握刀的青年低垂着头,他身上的气息突然暴涨起来,空气中仿佛有太古的洪钟轰然撞向,距离如今依然久远的纪元威压跨世而来——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站在厅堂正中间已经不是一位年轻的九玄门弟子,而是……

  而是那在混沌纪元中,拔出刀冲向古帝王座的勇士。

  那些勇士的身影在历史的阴影中交错,他们拔刀,他们转身,他们怒吼。他们一往无前。

  “请长老们成全。”

  贺州的话,掷地有声。

  这个年轻人,拔出了刀,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他已经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天塌下来,撑天的高个子”的一员。

  “寒羽刀。”

  元老脸色骤变,他颓然地后退了一步,再也说不出半句阻拦的话。

  寒羽刀,那是当初古氏十八中,关氏的圣物啊。就像廖氏的宿神刀一样。一代一代,当关氏的人死去,他们的魂魄就会回归到这把刀中,化为寒羽刀的力量。继承这把刀的人,他本人就是古氏十八的关氏,一代一代,先祖的力量将在他的血管之中奔腾苏醒怒吼。

  但是……

  只要继承了这把刀,握刀人的灵魂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就属于刀了。

  当他死去,他也会如自己的先祖一般,魂魄被封入刀中,永无来世,再无轮回。

  “他的母亲,是关之羽。”

  在寂静之中,易鹤平轻轻地说。

  没有人再说话了,贺州——其实已经应该称他为关州了——从易鹤平手中接过了那一席綉有玄离峰标志的长老黑袍,轻轻一抖,展开来,披在了身上。

  从此九玄门,再也没有了一个玄离峰骄傲的首席弟子,而多了一位不苟言笑的玄离峰长老。

  年轻的一代,已经踏足战场了。

  ……………………

  风呼呼地刮着。

  贺州腰间挂着寒羽刀,他的目光落在山门旁边不远的留仙台上,忽然就想起当初百里疏时隔五年出关的时候,易鹤平让百里疏带领他们前往药谷。那时候站在留仙台上弟子,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他们几个峰脉的首席还在互相看不顺眼。

  那时候沈长歌也在。

  大家都吵吵闹闹地,谁也不知道会有如今的一天。

  沈长歌成为了宗门的叛徒,在并州囚荒塔一事之后再也不见踪影。君晚白,厉半疯还有楚之远远赴京陵,去取传说中的皇图,秦九至今还在闭关,其他的师弟师妹埋骨并州,有些被那个九州钱庄的廖胖子送回来了,有些再也不知道白骨何处。

  而那时候,更不会有人想到,九玄门会有……会有自己的刀剑对准熟悉的同门的一天。

  镇守玄离峰的日子中,负责执法的玄离峰是最终处理叛徒内应的场所。

  贺州在那时候,才明白了“长老”这个身份更进一步的含义。

  弟子,是年轻人,年轻人的世界里张扬,黑的白的,对的错的,清清楚楚地分明着。但是长老的世界就不一样了,长老就是大人了,大人的世界充斥着无可奈何,充斥着不得已而为之,是晦涩的,也是灰色的。

  寒羽每一次取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的性命之时,贺州就更深一重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到了。”

  站在最前面的易鹤平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贺州收敛了心神,朝着他们等待的方向看去。

  在白云缭绕的通天阶上,一个人缓缓地穿过云雾走了上来。

  那人穿着雪白的长袍,袍袖被通天阶上凌厉的风吹得翻飞如鹤。那人身影清瘦,手中提着一把用布条包裹着的长弓。

第181章 百里家主

  看着那道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上, 贺州忽然地就想起了当初他们在留仙台上等待的时候,说过的话。

  那时候君晚白说,有一人通天阶一步没走,依旧进了九玄门。

  拜入九玄门的弟子必定要走一遍这通天阶, 除了当初的百里疏。但是……如今百里疏这也算上走了一回通天阶是吗?贺州不知为何, 有些想微笑一下。

  今天的场面依旧很奇怪, 就像当初易鹤平带着百里疏未经通天阶直接进入九玄门一样奇怪整个九玄门真正有地位的长老们连同掌门在内,守在山门之外等待着一名宗门的弟子。这无疑是不符合常理的, 但是没有一位长老面带不满……包括贺州在内。

  贺州摸了摸腰间的寒羽刀。

  他继承了寒羽刀,走进了那段纪元里交错的历史, 关氏一脉的祖辈记忆如同长河一般在他的脑海之中掠过。在那漫漫的长河之中,贺州看到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画面, 也看到了那么令人惊愕的画面——在混沌纪元古帝陨落的战斗中,披着白袍的身影消瘦的青年迎着狂风头也不回地逆着人流而上。

  通过寒羽刀传承的记忆太多, 也十分零碎,但是在那些最震撼的画面中, 那个消瘦的,提着长弓的身影反反复复地出现着。

  贺州几乎没有看到那道身影的正脸。

  那个人披着白袍,带着兜帽或者斗笠。而在关氏先祖的记忆之中所见的画面, 永远是在所有人后撤的时候, 那个人独身一身向前。在接受那些记忆的时候,贺州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他看着那些撤离的人们努力地回过头去看那背对着他们朝着相反方向向前的人。

  一道在光影交错之中反复出现的身影。

  看着的时候,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贺州觉得那人手中提着的长弓十分地熟悉——在面对雾鸷的时候, 站在甲板之上,百里疏就是那么提着一把金色的长弓,尽管长弓的样子不是完全相同,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确实一模一样的。

  彻底继承了寒羽刀之后,贺州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百里疏他……确确实实就该是永远冷冷淡淡地,眉眼封着雪,永远心事重重的样子。

  因为,那个家伙,从很久以前就是那么地孤独地,一个人迎向漫天的烽火啊。

  烈烈的长风之中,消瘦的青年缓缓地走上来了。

  在并州青冥塔事变之后,不知所踪的九玄门大师兄百里疏踩在通天阶的最后一级,袍袖被风吹得翻飞不止,眉眼还是和贺州印象里别无两样。就算并州事变,就算齐秦王朝变天,百里疏也还是那副冷冷淡淡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

  他手里提着包裹着布条的长弓,站在通天阶最后一级,面对着这隆重的迎接的场面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

  贺州看着他的表情,觉得这个人好像就从来没变过。

  他看起来的样子,就和当初易鹤平第一次带他回九玄门差不多,眼中封着冰,冰层之下是不可窥探的深海。

  百里疏平静地站着,面对着整个九玄门的长老与他名义上的师父易鹤平,没有开口的意思。

  两方遥遥对视,最后是身为掌门的易鹤平最先开口,他看着被百里疏提在手中的长弓,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在所有人面前,对着自己名义上的徒弟缓缓地弯下去,毕恭毕敬地行礼:

  “您回来了。”

  易鹤平轻声说,他不再称呼百里疏为徒儿了,语气恭敬。

  不仅仅是他,所有人,所有的长老也都缓缓地朝着提着长弓站在长阶最后一级的青年弯下腰,毕恭毕敬地行礼——就像当初的天机谷众人一样。披着玄离峰长老黑袍的贺州定定地看着沉默地站在长阶尽头的青年,终于也松开了摩挲寒羽刀的手。

  他也弯腰,行礼了。

  百里疏也看到了贺州。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曾经骄傲飞扬的九玄弟子披上了象征长老的黑袍,收敛了全部的年少轻狂,不再怒气冲冲地想要向着他挑战。

  一切终究是已经变了。

  年少轻狂的弟子不再飞扬肆意,担起了大人的责任,曾经的师傅朝着自己弯下了身……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九玄门的山门还是那个山门,九玄门的通天阶也还是那个通天阶,但是曾经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已经不再无忧无虑,曾经掩盖着真相也终于彻底露出在阳光之下。

  所有的平静与喧哗已经结束。

  风声长长地掠过,百里疏不觉得冷,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地伤感。

  他注视着朝自己行礼的易鹤平,沉默了许久,一声“师父”终究还是再也没能够出口。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