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九殿
它只是潜伏着,顿首等待着。
现在时间已经到来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是后生可畏。”叶羿淡淡地叹了口气吗,“你们努力了很长的时间吧?”
楼石道任雁门郡郡守以来,明里暗里地和世家做着斗争,只是在表面上他只是做出一副寒门出身的官员遭受世家势力的打压的样子。
谁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寒门官员其实是背负了南陈王朝重要的秘密来到此地的。早在战争开始之前,他就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耐心和毅力一点一点地除去了雁门郡中与九玄门有关联的望族。
只是在那个时候,仙门已经高高在上,谁也不知道这其中潜藏着什么。
修仙者只是修仙者,并不精通于政治。
在并州青冥塔事变之前,叶羿隐约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曾经试探过,可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得用在镇压雁门郡地下的天柱,没办法分心太多,几次试探无果也只好作罢。
后来战争爆发,雁门郡也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举动。
就算是九玄门也不能够在这种时候无缘无故清洗一整个郡城的官员。
“是很长时间了。”
楼石道轻声说。
很久很久,从前陈到南陈,从前陈末帝的鲜血,到先帝的鲜血,再到如今已经流下的更多人的鲜血。
他们准备了很久,久到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
“动手吧。”
叶羿沉默片刻,道。
作者有话要说:很早之前埋下的伏笔终于提出来了。
啊,你们可能有些忘了,楼石道在百里疏他们到达雁门郡的那部分出现,他是雁门郡的郡守,也是由南陈皇帝陈闫煜亲自任命的,曾经和叶羿有过短短的一次交谈。
在那次交谈里,叶羿提到了望族,算是王朝与仙门矛盾第一次正面写到的时候。
第214章 白帝之血
诸天的星辰光自苍穹之上洒落, 叶羿的黑氅上华丽的刺绣在昏暗中灼灼生辉,就像火像星辰,像所有绚烂而美丽的事物在他的衣上盛开了起来。
楼石道后退, 远远地望着这暗夜中的战场。
新亭喉中酒, 雪里杀人刀。
他在心中轻轻地感叹于暗夜里那把霍然出鞘的风采。他是凡人, 凡人追求什么长生什么凌云,他对着修仙者满怀刻骨的恨意, 可即使是如此,即使是身为敌人,在此时此刻仍会为眼前的一切所惊艳所震撼。
就像太古的时候,人们目睹金乌在大地上曳尾而过,明明知道会被金乌的火焰焚为灰烬, 可是在赤炎腾升的时候, 仍旧不免为那太阳之鸟的美丽而动容。
华衣夜行,雪里拔刀。
他目睹的已经是垂垂老去的叶羿了, 可是在看到对方在星辰光辉中刀光若雪,天地无尘的时候,不由得让人去想当年的雪里刀,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风采。
雪里刀,暗中花。
刀光纷纷扬扬充斥天地,如星河长流, 如浩海倾倒,如烈火泯灭,在九玄分门的牌匾之下, 披着黑氅的长老旋舞而起。楼石道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踏歌而来,振袖而去。
那种绝世的风采,透过时间的缝隙让后来者窥视到了一星半点。
真可惜啊。
楼石道想着,微微侧首,看了一眼雁门郡城外的方向。
…………………………………………………………
雁门郡外,灵星祠。
幽冷的星光洒落在这个小小的地方灵星祠前。此时,在祠前不知何时,站了一道身影。那是一道披着猩红斗篷的身影。
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在这道身影的周围,天上的星辰光落下后却像为什么所扭曲一样,汇集着凝固在他的猩红斗篷之上,就像诸天的星辰成为了他斗篷上的装饰。而在他的周围,空间呈现出隐隐约约的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扭曲。
他站在那里,那片空间就陷入一种可怕的沉寂之中。
就像,连天地都在敬畏着他。
披着猩红斗篷的人微微打量了一下整座灵星祠,也不见得他有什么动作,灵星祠中白灰脱落的墙壁上一整片古老的文字便浮现出来了,融金般在墙上缓缓流动。随后,这里的一整片空间在冥冥中微微地一震。
那种震动似乎是从地下传来的。
随即的,整座灵星祠无声无息地化为了灰烬,连同那些仿佛被塑进墙壁本身的文字一起消失了,就像这里从来没有过一座灵星祠。
而地面上,多了一个通道的入口。
若君晚白厉半疯他们在这里,定然会觉得惊讶,因为当初他们逃出来的时候,整条通道明明已经崩塌了。然而此时这条通道又重新地出现了。
披着猩红斗篷的人闲庭散步一般地走进了重现出来的暗道中。
长长的天然石道左右两侧刻着冗长的《太乙录》。腥红斗篷伸手轻轻地从刻在墙上的文字上拂过。当他显得有些不真实的苍白指尖拂过的时候,整整的一大片漫长的经文在瞬间亮了起来。
整条长长的石道在一瞬间被照亮,通明辉煌。
那些经文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足够杀死像叶羿那样强大的长老,可是披着猩红斗篷的人只是站着,只是看着,就像那不是带着森然杀机的阵法,而是迎接他到来的光芒,世界因他的意志而点亮。
“有些熟悉,像是太乙的力量啊。”
他收回手,在被激发的《太乙录》的照耀下,踏着一地的辉煌不紧不慢地走着。
步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他走在这地底的通道中,却像神明,像君王走在他的国度里。又或者说,他所到的地方,一切都是他的领土。
“没想到啊……漫漫的长眠之后,太乙的力量竟然用在了这种地方。太乙你是我们之中最傲慢的人了,你若醒来看到这些不入流的力量,一定会觉得被冒犯了吧。”
他说,口气带着一丝调侃,一丝轻快。
只是很快的,他的语气又低沉了下来。
“是我又糊涂了。真奇怪啊,我们约好了一起长眠,一起醒来,一起重新夺回我们的世界,可是为什么当我醒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了呢?”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整条通道的光芒在瞬间暗淡了下去。
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情,只是单纯地感叹而已,然而周围空间的震动却暴露了一些他真正的情绪,那种压抑隐晦的愤怒让空间在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了。
随着他的走过,整条通道在他的背后缓缓地崩塌。
——这条通道本来就是已经崩塌的,只是因为他的意志,所以这里的时光回溯了。
通道的尽头,厚重的玄铁之门在披着猩红斗篷的人面前自动地向两边滑开。沉重的铁门打开之后,潮湿寒冷的空气涌了进来,风声呼啸。
他走了进去。
这里面同叶秋生他们当初来的时候已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在这地脉垂直撕裂的口子里,深黑的岩层依旧,黑水挟裹着冲毁一切的气势汹涌而流,万千的水花破碎碰撞,水声隆隆,如同浩大的奏乐。耸立着青铜圜土的孤岛依旧被铁索锁着沉在那滔滔的黑水之中。
然而,有一把剑的虚影悬浮在黑水之上,那把剑就像钉住诸天的长锚,将那座青铜圜土钉住在水中。
猩红的长袍翻卷着,神秘人站在悬崖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黑水之中的那柄剑。
而在他到来之前,一直静默悬浮的剑此时震动起来,狂风瞬间在这个巨大的地底空间中席卷了起来,从头顶上也传来也无数骨头碰撞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真可笑。”
神秘人披着的猩红长袍上,诸天星辰的光芒流水一般地波动起来。
剑鸣声,风声,水声,头顶万千白骨碰撞的声音……这一切的声音都被神秘人不算高的轻笑所压制着,他的声音里带着那种古老而又无比伟大的威严和力量,响起的时候,空间之中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陪衬。
“窃夺了我们的力量,然后用来对抗我们,这些……无耻的窃贼啊!”
他的声音平稳,到了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猛然地拔高。
声音之中的暴怒再也压制不住地倾泻而出,在那一瞬间整个空间都变得狂暴起来了,黑水汹涌着翻卷着卷起数百丈高的巨浪,横贯空中的铁索全部都碰撞起来,四面坚硬的岩石都颤动起来,簌簌地滚落着大块大块的巨石,头顶上的白骨不再碰撞。
时间也好,空间也好,在这一刻都在颤栗着。
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因为它们的君王它们的主宰者的愤怒而颤栗。
“喧哗。”
神秘人说,声音淡漠。
风声在瞬间停息了,铁索静静地横贯于空中,黑色的江水停止了流动,岩石不再震动,一切重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这才是真正的威严。
帝令西流,河不敢东。
哪怕震怒的是他,斥责喧哗的是他,反复的,喜怒无常的都是他。他的意志就是这空间之间唯一的法则。黑水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然而巨龙在披着猩红长袍的人面前,匍匐如同蝼蚁。
“太暗了。”
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一切如他心意地死寂之后,他又轻声说。
话音落下之后,星辰的光芒无视了岩石与地层的阻隔,依随着他的意志从苍穹落下,穿透一切,照亮了这片死寂的空间。天上的星海投影在了这黑暗的地带,将这黑暗的地带点亮如同梦幻。
一切都在光芒中清清楚楚。
头顶上悬挂着的,沉眠着的雾鸷。
这种没有血肉,由白骨组成的生物倒挂着,长长的脖颈垂下如同一条条太古的巨蛇,巨大的显得滑稽的颅骨上空洞的双眼。它们是云雾之中的主宰,但是当披着猩红斗篷的男子到来的时候,它们悬挂在顶上,就成为了这空间的点缀。
作用仅此而已。
那些守卫青铜圜土的螭蜥已经没有再趴在铁索之上了,它们一动不动地匍匐于黑水中,臣服于来到这里的至高存在。
披着猩红长袍的人环视着整个空间,他踏出一步。
无视了虚空,无视了距离。
一步跨出之后,他来到了悬浮在孤岛之上的剑旁。
长剑发出清脆的嘶鸣——为这数万年的漫长时光之后,令人欣喜的重逢。
“好久不见了,我的老伙计。”
他亲昵地说,伸手握住了剑柄,将脸颊贴到了冰冷的剑身上。长剑上光泽流动着,似乎在回应着他的话。
然后,他握住了锋利的剑柄。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你也跟我们一样为时间浸染了,当初你斩断苍穹的锋锐已经被那些无耻的窃贼所消磨了啊,你也在愤怒吧?”他的语调奇特,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斥责,“不过无关要紧,我将归来,你将重新获得那样璀璨的光辉。”
他的声音喃喃,空气微微震动,应和着他的话语。
他握紧了锋锐的剑刃,冰冷的锋芒切开了他的手,血从他被割开的地方流出,渗透到剑身之中。
从他的伤口中流出的血像滚烫的岩浆一般,灼热而带着赤眼的光,滚滚的鲜血渗透进剑身,长剑一寸寸地明亮起来,就像他所说的,被洗去了在漫长时光中积累的尘埃,重新获得了当年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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