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九殿
就好像,曾经的仇恨并未随着生命的终止而结束, 古老的荒兽与战死的人族在黄泉之下, 仍然在厮杀。
“万仙纪元……你觉得是三皇中的哪一位?”
叶秋生仔细地打量刻在囚门上的帝芬之战古图, 一边问百里疏。
灵星祠地底的青铜圜土和这座黑塔本身都是混沌纪元时代的建筑,但是青铜圜土中的封魂坛及坛上的玄帝配剑,显然是万仙纪元的手笔, 结合地底顶端的雾鸷骸骨,几乎可以确认那应该是玄帝做的事情。
这座帝芬之战的古战场深处的黑塔,被修改成了一座阵塔,应该也是万仙纪元的事。
如今看着玄铁门上与青铜圜土风格不同的帝芬之战浮雕,叶秋生觉得很有可能在万仙纪元来到这里的古帝,也是那位斩杀百万雾鸷的玄帝。
百里疏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漠不相关的问题:“作为太上宗的眼,他们没让你知道北辰太上吗?”
北辰太上。
叶秋生的动作忽然一顿,他听糟老头在一两次醉酒的时候,提起过这个词,说什么“北辰有一,其名太上”“譬如北辰,众星共之”,糟老头醉酒的时候,总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没个靠谱的。
他倒是问过所谓的“北辰太上”是什么意思,糟老头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哦,那是你们祖师爷当年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号,好让太上宗这个名字听起来比较像样一些”。
——据糟老头所说,太上宗的祖师爷表面上看起来得道高人,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喜欢留下麻烦办事不靠谱的酒鬼。
这种大逆不道的评价要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掌门听到了,拔剑追杀不可,但是糟老头不止一次在掌门面前评价祖师爷,掌门听见了却当作没听见,甩手把其他赶走。因此叶秋生对于糟老头到底在太上宗是什么身份心存好奇。
那时候叶秋生对糟老头的回答信以为真,也就没再问过。
只是如今,在帝芬之战的古战场,深埋地底的囚荒之塔中,“北辰太上”这四个字竟然从百里疏口中说了出来。
——去他大爷的祖师爷想的让太上宗听起来威风些的名号。
叶秋生额头上青筋忍不住跳了两下,糟老头嘴里的话,到底几句是真的几乎是假的?
“百里公子说笑了。”叶秋生脑子里诸多念头闪过,又露出了惯有的轻浮笑容,他若有所指的看了百里疏一眼,“眼和下棋人地位可不一样。说白了“眼”就是苦力活,任人呦呵成天跑得累断腿。”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
“向我这种,就是个打杂跑腿顶了天收集点情报的,可比不上百里公子见多识广。”
“下棋人……”
百里疏轻声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罕见地低低笑了一声。
叶秋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叶秋生在想自己这样忙忙碌碌十二王朝踏遍为了什么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百里疏。想起百里疏仿佛不论什么时候都走在九玄门众人前的身影,想起黑暗的地底,百里疏以茶代酒微垂的眉眼。
或许因为他们一个人是太上的眼,一个是九玄门的下棋人。
都是被选定的那个人。
但叶秋生就没见过百里疏笑过,也去想过这人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这人总是眉眼间封着层层的寒冰,眼底藏了很深很深的心事,给人的感觉的就是漫天风雪中,这个人会一直笔直地向着前面走下去,无喜无悲不知哀苦。叶秋生觉得像百里疏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以揣摩。
不过,叶秋生总觉得就算是笑,百里疏这人眉眼中的冷意也不见得会少上一分。
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的。
在念了一遍“下棋人”的时候,叶秋生第一次看见百里疏笑了。
很淡很淡的笑,唇边掠过一丝近乎“弯曲”的弧度,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双看不见底的眼中不带一丝笑意,依旧是在一片漠然中藏着很多的心事,眉眼间的寒意不见得消退半分。
或者说更冷了。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叶秋生第一次在百里疏这个永远不动声色的家伙身上真切地捕捉到了一种近乎锋锐凌厉的感觉。不是百里疏惯有的那种寒冰般的锋锐感,而是另外一种……一种几近讥讽的锋锐。
讥讽?
原来这家伙也有着这种普通人会有的情绪吗?
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叶秋生脸上维持着笑容,他没有再提及“下棋人”的相关话题,转而随口开着玩笑:“原来百里公子还是会笑一下的啊。万幸万幸,幸好九玄门的众位没有在此,千斤灵石方可见九玄大师兄一面,这一笑不知得付多少钱,在下穷书生一名,可付不起。”
第85章 帝座蒙尘
百里疏脸上的讥讽之色一闪而过, 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对于叶秋生的调侃也只是随意地扫了他一眼。
“在下才学疏浅,敢问百里公子, 北辰太上是合意?”
叶秋生话锋一转, 询问其百里疏。
囚门设于地面正中间, 严丝合缝, 没有锁,但是叶秋生用了几种方法也没能够将这扇玄铁之门打开。百里疏走过去, 半蹲下身,空着的左手按在了囚门之上。
听到叶秋生的询问,他一边将真气缓缓注入玄铁囚门之中, 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
百里疏的回答只有一句话,但是听到他说了什么之后,叶秋生的瞳孔骤然一缩。
——“混沌之时,人称古帝为太上。”
太上,太上!太上就是至高,在此之前叶秋生都只将它与道家的起源观联系起来,只当做是传说中的冥冥万物之源,但是, 正如百里疏所说, 太上的至高之意, 的确可以用来指代古帝。
混沌纪元的古帝岂不正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太上!”
“北辰有一,其名太上”“譬如北辰,众星共之”……糟老头曾经醉酒后, 不小心说出口的话划过叶秋生的脑海,但此时此刻,这些话已经令含深意。但是叶秋生来不及细究,因为随着百里疏的动作,脚下的玄铁囚门有了动静。
百里疏的真气注入玄铁囚门之时,上面那些手法精致的浮雕开始发出了淡淡的光芒。蛟龙虺蛇金乌雾鸷……一只只古老的荒兽仿佛在囚门上被唤醒,重新睁开了它们的双眼。
站在百里疏身边,叶秋生被随着浮雕亮起而不断复苏的荒兽威压逼得不得不连退了数步。
以地上的囚门为中心,周围忽然卷起了一阵阵呼啸凄厉的狂风,风声宛如百鬼于黄泉下悲鸣。
百里疏仍然半蹲在玄铁囚门上,单手按在暗红的玄铁之上,金色的长弓半搭于地上,突然卷起的狂风吹得他的白袍烈烈作响。
一只又一只绘于囚门上的荒兽不断复苏。
在最后一只虬龙也被唤醒的时候,叶秋生听见“咔嚓”一声。
他和百里疏都在设设于地面的地牢囚门上,伴随着这“咔嚓”声,下一刻原本紧闭的囚门向下一翻,于瞬间打开。门开的前一刻,百里疏抽回了手,长弓直横,低喊了一声“走”。
囚门打开的瞬间,叶秋生恍惚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和百里疏一同戒备着就势下落,那叹息声就像是跨越数个纪元而来,声音很轻,但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用铭刻了帝芬之战的玄门封锁的囚室并不大。
和整座塔比起来,这间囚室可谓是十分狭小。但是和囚室本身的长宽来说,它的高倒是有些奇特,足有长的三倍以上。
这让这间囚室看上去与其说是房间,但不如说是一口竖井。
火把在刚刚狂风席卷的时候灭了,叶秋生重新点亮了火把后就去看周围的情况。囚室中摆着一张青铜长桌和一把椅子,左右各有一寸石台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叶秋生游走十二王朝大地,监狱囚室也不是没有去过,但是这样子的一间囚室还是第一次看到。
如果不是还有顶上的玄铁囚门,这样一件囚室说是修炼的闭关之所都没有人怀疑。
堆有一些落满灰尘的玉简,看上去和俗世帝王批改的奏章有几分相似。
叶秋生转头环视的时候,发现百里疏提着长弓注视着那把空无一人的椅子。
“峩峩宝座,郁郁名香……”
百里疏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他从青铜案前绕了过去,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落满灰尘的不起眼的椅子。当他腕骨伶仃的手碰到椅子的时候,那把不起眼的椅子发生了变化。
灰尘散落,在叶秋生的目光中,蒙于椅上的幻像骤然破灭。
——峩峩宝座,郁郁名香,异兽俯首,虬龙盘旋。
这是帝座。
叶秋生忽然明白了这座混沌纪元的囚荒之塔在万仙纪元的时候,被改造成阵塔是为了什么了!万仙纪元,那是古帝开始凋零陨落的时代,而这座塔,是用来囚杀那些在混沌纪元中统领天下的古帝!
也正是因为如此,与它相对应立于并州城中的青冥塔才会是古帝凋亡的标志。
——只是,被囚杀在这里的,究竟是混沌纪元中的哪一位古帝?
虬龙盘旋的帝座无声地立于黑暗之中,当它的真面目露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也发生了改变。叶秋生的古刃悄无声息地滑出袖,只见脚下与四周的墙壁缓缓地开始浮现出诸多铭文,一种隐晦而恐怖的气息开始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
头顶忽然传来闷响,那会有帝芬之战的玄铁之门霍然闭合。
与此同时,在叶秋生手中火把算不上明亮的光芒中,只见浮出铭文的墙壁上开始一点点地突出另外一些东西——重重叠叠的黑影。
森然的贵气瞬间笼罩在了这里。
原本狭小的囚室中空间陡然变幻起来了,和安放青铜雕像的塔室一样,变得无限大,唯一不变的就是安放在正中间的帝座与青铜长桌。
但是雕刻万兽盘有虬龙的帝座看上去没有变幻,但是在叶秋生的感知中却变得威严无比,不可触及。
“死了还有破事。”
叶秋生低低地自言自语,他没有朝百里疏身边赶去,手中的火把随意一丢,古刃横于胸前。他没有再召唤出虺蛇的精魄,而是运转真气,下一刻一条腾着火焰的线从他的脚下蔓延出来,在地上延伸,最后形成了一个圆,将百里疏,帝座,青铜案,石台圈在其中。
——画地为牢!
这是用来禁锢对手的阵法,但是如今叶秋生却反其道行之,用它来圈出了一个保护范围。
古刃一振,叶秋生站在“圆”的线上。
而他背后,百里疏收回触摸帝座的手,转而拂袖震去了青铜案上的尘埃。
尘埃尽去之后,堆放整齐的玉简上禁术结界的光芒隐隐流转。
第86章 因果相对
玉简上的禁术结界光芒并不强盛甚至可以说微弱, 看上去就如同风中残烛, 没有什么威胁,引诱着人伸手去拿去。
而此时囚室的墙壁已经彻彻底底被黑暗吞噬, 重重叠叠的黑影从四面粘稠的暗色中挣脱着, 朝百里疏与叶秋生两人围拢过来。随着那些黑影逐渐挣脱黑暗, 它们的身影也随着不断地变得庞然巨大起来。
三首的古蟒, 弯角的苍牛,生翼的太虎, 食肉可长生的鲮鱼……这些黑影,竟是一只只荒兽!
囚室的空间变得无限地巨大,从四面的黑暗中挣脱出的影子不断地拔高, 等到它们逼近叶秋生画地为牢的圆之后,身形虽然还没恢复到它们生前那边可怖,但也已经大到令人毛骨悚然。
叶秋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雕刻在囚门上的那副鬼气森森“帝芬之战”的浮雕。
难道那副浮雕的含义是在说,囚门之后,封印者黄泉的蛮荒亡魂
“不妙了啊……”
叶秋生轻声道,随着荒兽身形的不断拔高,在地面已经感受过的那种远古统治者的恐怖威压也随着一节一节地浓重起来,到最后叶秋生只觉得深陷万丈之海, 灵识几乎在微微颤抖。
鸿蒙初开的时候, 荒兽生于大地, 它们是力量与强大的代名词,哪怕时隔数万年,在它们面前, 人还是渺小得犹如蝼蚁。
叶秋生是个亡命之徒,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恐惧。
但是面对这些数万年前天地初开时的恐怖存在,直面它们的威严还是下意识地微微颤抖——那是人族遗留在记忆深处中的反应,是数万年前目睹荒兽力量的祖先留给后裔的敬畏,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深埋在记忆最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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