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九殿
君晚白双剑上银光闪烁,剑光缥缈无常,若流云掠空而过,直向沈长歌的面门——她没有再留手了。
仇千鹤的红色长袍烈烈展开,他阴柔惨白的脸上那道剑痕跳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左手上覆盖了一层金色的华羽。他屈指成爪,向着沈长歌虚抓下去。随着仇千鹤的动作,他手上的金色华羽光芒一闪,一道金乌的啼鸣响起,虚空中金光一闪,凝聚成一道金乌巨大的爪影。
就像传说中生于烈日中的鸟从虚空中探出爪来。
厉歆穿着黑袍,脸色苍白不像活人,刀上的灰色已经可以称得上凝固,煞气席卷他周身,长刀半隐于袍袖之下,在逼近沈长歌周身的时候霍然斩出,切开了那些诡异的红光。
——他也没有再留手了。
囚门被封,空间漩涡形成被打断的瞬间,沈长歌一口血直接咳了出来。
面对君晚白等人的进攻,沈长歌脸上的红色纹路骤然变得鲜艳无比。这囚荒塔底层中无处不在的红色阵纹在这一瞬间,光芒全部汇集到了沈长歌周围,生生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形成了一个红色的护罩。
但毕竟是仓促之下的应对,护罩在挡下君晚白的双剑时便变得不稳定,金乌爪影落下的时候,护罩彻底破碎。
而这个时候,厉歆的刀也已经到了。
红光闪烁的地底,厉歆的脸线条冰冷如刻。
刀光掠过,沈长歌咳嗽着,倒退出不短的一段距离。
——厉歆没有留手,刚刚那一招的确是杀手。
沈长歌之所以只是受伤而非丧命,却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激发了身上的一件灵器。
“百里疏!”
双剑命中之后,君晚白猛地转身看向先前那道雪一般的剑光掠来的方向。
第103章 东陵塔封
不仅仅是君晚白, 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剑光掠来的方向。
包括沈长歌。
剑光掠来的那一瞬间, 沈长歌不仅没有觉得惊讶, 相反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地之感。或许是百里疏那人永远看不出变化的神情, 永远看不清的眼, 让人总是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就像……不论发生什么, 那人都早已有所预料。
但出乎意料的,来的人并不是百里疏。
贺州一身狼狈, 咳嗽着半跪在地上, 手中握着一块被捏碎了的玉牌。
秦九和楚之远一左一右站在贺州身边,看起来他们三人应该是在一起过来的。
君晚白认出了贺州手中握着的玉牌。
修为有成的修仙者能够通过一些手段,将自己的攻击封印在特殊的玉牌之中。一般这么做的都是宗门的长老前辈,他们将自己威力强大的一招半式封印在玉牌中, 赐给弟子做护身之用。
百里疏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刚刚那一道剑光是他提前封印在玉牌中的剑招。
沈长歌的目光落在贺州手中的玉牌, 脸上缓缓地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他抬起头:“原来如此……他早就知道了吗?”
沈长歌的眼前浮起另外一扇玄铁之门。
——雁门郡灵星祠地底, 巨大的绘着云中雾鸷的玄铁之门, 门上是周天星宿的阵纹, 门后是昏暗的雾鸷埋骨之地。
他站在门外, 听着门后的风声席卷中夹杂着刀剑出鞘的战斗声, 最后是混杂在风中模糊不清的被缓缓念诵出的《太乙录》……捕捉着那用来镇压诛魔的经文,他伸手破坏了玄铁门上的周天星宿阵图。
于是玄铁之门从外面轰然关闭。
夜深正逢暗行人。
雁门郡那一夜,在沉沉夜色中行动的有很多人, 太上宗的那位叶秋生,君晚白厉歆,百里疏……以及他。
沈长歌一路跟在他们身后,在百里疏,叶秋生,君晚白,厉歆等人进入灵星祠之下后,他同样踏入了右边的暗道,尾随而至到了厚重的玄铁之门外。
沈长歌对自己的隐匿之术有十足的信心。
但是不知道为何,百里疏的存在总是让他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丝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青铜圜土中玄帝意志复苏,青铜圜土沉入黑水,君晚白等人冲入尚未崩塌的时候,达到了顶端。
那时候沈长歌站在暗道深处的黑暗之中,注视着君晚白等人离去的背影,鬼魅一般跟随着。百里疏走在最后,忽然,他看到昏暗中百里疏回头看了一眼,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那时候百里疏的神情。
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上,那双眼睛就像封着冰一样的深湖,永远清楚地倒映着这世间万物,但是冰下的湖中埋葬着什么却怎么也看不清。但是那个时候,沈长歌却分明地看到,百里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称得上是悲凉的神情。
那一瞬间,沈长歌几乎以为他以为发现自己了。
但是很快百里疏就又转头前行,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
沈长歌看着金乌长弓的光影越去越远,最后再也看不见,终于长舒了一口冷气,至此才惊觉自己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直到今日沈长歌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百里疏那时候会露出那样悲凉的神情。
百里疏……这个人不像是会为什么感到悲哀的人。
仙人凌云上,俯首观海沧。
沈长歌一直觉得,百里疏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像人倒不如说更像独立于一切之外的世外仙。天外仙,这三个字再合适百里疏不过。
垂目观沧海桑田,反手覆天地人间。
事实证明,他的不安的确没有错。
贺州手中,明显就是早早封印了剑诀的玉牌证明了这一点——那个人,他的确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也的确早已经对他有所堤防!
沈长歌笑起来:“九玄门天外仙……不愧是九玄门大师兄啊!”
“贺州?”
君晚白不知道沈长歌在想什么,她惊愕地看着同时出现的贺州秦九楚之远三人,显然想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心!”
贺州没有解释,他抬起头,冲着君晚白厉歆等人厉声喝道。
在方才,贺州捏碎了百里疏给他的玉牌,释放出的剑诀暂时封印住了被沈长歌打开的玄铁之门。而沈长歌被君晚白等人合力重创之后,生生被切断了与囚荒之塔的联系,失去了沈长歌的主导,凝聚在这里的空间之力失去了控制,彻底爆发出来。
失控的空间之力席卷塔底。
沈长歌试图推进囚荒之塔异化成妖的打算算是失败了,但是空间之力暴走,他们这些人也将被卷入,传出这片已经开始变得诡异混乱的帝芬之战古战场。
——至于会被暴走的空间之力传到哪里,那就全看运气了。
贺州的小心刚刚出口,包括刚刚停止念诵经文的明心和尚,为明心和尚护法的柳无颜……全部被卷入了爆发开的空间之力中。
失重感袭来前一刻,贺州仍紧紧地握着那块百里疏交给他的玉牌。
百里疏……他究竟在想什么?
被传送走的前一刻,贺州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玉牌的确是百里疏给他的。
是在进并州城之前给他的。
在青羽光舟离开雁门郡前往并州的时候,贺州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便走出房间。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到了百里疏所在的青羽光舟顶层。
结果没想到遇到了从房门中出来的百里疏。
对上百里疏,贺州始终觉得有几分别扭,于是他若无其事地就要转身离开,结果没想到百里疏开口喊住了,用一种听不出用意的平淡的语调问他是否将关岭遗册全部看过一遍。
关岭遗册关系到京陵台,当初拿到的时候,贺州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思,明明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还是将它翻了一遍。
然后百里疏便将一块玉牌交给了他。
灵识随意一扫,贺州认出那里面封印着百里疏的剑诀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不知道百里疏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把疑问问出口,百里疏已经径直经过他身边,背影笔直,只扔下一句:“到时候捏碎它。”
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贺州握着玉牌满腹疑问地站在原地,紧随着青羽光舟便降落下来了,他们进了并州城。
一直到进入青冥塔的时候,贺州还在想着百里疏问他有没有将关岭遗册全部看过一遍,是什么意思。他试着在青冥塔中寻找地相的所在位置,结果没等他找到,就发生了后来的剧变。
空间漩涡展开,百里疏消失。
他们踏进帝芬之战古战场,等到穿过荒兽骸骨之林,通过结界后,贺州终于明白了百里疏那句询问的含义。
在此之前,贺州一直以为,广汉郡的京陵台,作为失败的青冥塔,结构与并州青冥塔相似,百里疏问他那句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并州青冥塔。然而直到看到这埋于地底的黑色囚荒之塔,贺州才发现一件事——
关岭遗册中所绘的京陵台,与其说与并州青冥塔相似,倒不如说与囚荒之塔相似。
广汉郡的京陵台根本就是一个试图重建出来的囚荒之塔。
直到这个时候,贺州才明白了百里疏的询问。
——百里疏知道他们会踏进囚荒之塔,也知道他将会与九玄门弟子分散。
关岭提出的结合天地之相,勾连青冥塔的方法,与囚荒之塔中的阵纹相似,应该是脱胎于囚荒之塔。
贺州按照关岭遗册中的记载,一路寻找囚荒之塔中的核心点,在中途囚荒之塔复苏,异兽青铜像全部活过来,贺州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秦九和楚之远的。三人合力,最终赶到了囚荒塔底层。
刚到这里,就看到君晚白等人与沈长歌的对峙。
——到时候捏碎它。
百里疏与他擦肩而过时,平静说出的话在耳际回响。
贺州捏碎了玉牌,看到了那一道熟悉的,雪一般的剑光。
冰封囚门,空间暴动,他们全部被传出囚荒之塔,传出帝芬之战古战场。
在贺州等人被失控的空间之力吞噬的时候,封在玄铁囚门上的冰层并没有破碎。风在囚荒之塔中席卷着,一张封条飘飘忽忽地在狂风中从塔中不知道哪里落了下来。
那是一张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封条,轻薄的宣纸上,墨色的笔迹经数万年不变。上面的字,遒劲有力。
——时日丧竭,东陵塔封。
八个字在囚荒之塔内红色的阵纹光中,十分清晰。
那张封条轻且薄,但是它轻轻地从半空中落下,塔中肆虐席卷的狂风却似乎完全影响不到它。而且当那张封条出现的时候,囚荒塔的震动突然变小了,就像塔在畏惧着什么。
封条落到了封住囚门的冰层之上。
下一刻,囚荒之塔中所有亮起的阵纹瞬间重归暗淡,整座塔重归黑暗,黑暗中冰层终于破碎,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封条悬浮在打开的囚门之上,静止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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