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潭落月
兵部尚书之女,不就是自己的表妹吗?
猛然,尹仲希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不得动弹。
“那太傅觉得哪个好?”
“兵部尚书李大人的......”
“太傅说她就是她吧。”
尹仲希忽然发现,自己一时恍惚的话被冥颜烈当了真,竟然冥冥中将自己的表妹推入深宫......
“君婉,王命如天,事到如今,你还能如何?”空洞的话音,尹仲希心中有愧。
“表哥,你帮帮君婉,只要你愿意帮我,君婉一定可以不用嫁的!你不是太子太傅吗?他一定会听你这个老师的话的......”跪着的女子扯着尹仲希的衣摆,泪眼婆娑,满目希冀。
尹仲希的身体不禁的摇晃了一下,太子太傅?多么讽刺的尊荣!尹仲希尚且不能自救,谈何帮人?
“君婉,人命吧。”
尹仲希轻叹,那悲哀的叹息,何止是因面前的女子?
花容月貌的容颜突然狰狞起来,李君婉扯着尹仲希的衣摆,失控地大吼:“休想!君婉不认命,我有心爱之人,我不贪权势,不求富贵,我只求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君婉死也不认命!”
她不认命,但多日的苦思,却仍无办法,她亦无望啊!
泪水,打湿了女人较好的脸庞,李君婉苦苦哀求:“君婉好不容易才觅得两人,为什么一道圣谕就要毁了我的一切?凭什么冥颜烈抬手一指,我的一生就要毁灭?君婉不服,表哥你帮帮我吧,帮帮君婉......”
青梅竹马,儿时总在身边嚷嚷着叫表哥的女孩,如今跪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尹仲希不过是血肉之躯,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君婉,不是表哥不帮,是表哥也无能为力啊......”如叹息般疲倦的声音,尹仲希心情无比沉重,王上钦点的太子妃,圣旨早已昭告天下,如何能反悔?
“表哥可以的!”李君婉突然语气异常的笃定。
女子擦干眼泪,急切的说:“表哥不是有一道自由出入王宫的金牌吗?只要表哥愿意借我一用,大婚当日,君婉定有办法逃出生天。”
“够了,君婉,你那么做可曾考虑过你爹?可曾考虑过李家是存亡?”尹仲希断喝。
“我爹说支持我!”李君婉当即反驳,郑重的说:
“爹爹中年才得我这么一个女儿,娘亲过世后,他就已萌生归隐之意,如今并不弊端无数,爹爹年迈,早已不想在朝中多留。所以表哥尽管放心,李家说到底不过是我和爹爹两个人,只要我和爹爹远走高飞,不会有事的!”
“爹爹这几日正忙着打点一切,君婉都想好了,君婉会大婚,行完礼后再逃出宫,到时候就算太子妃不见了,王室为了颜面,也不会张扬,只当我已经死了......表哥,求求你借金牌君王一用吧,君婉给你磕头,表哥,我是你表妹啊,你不能看着我往死里去,表哥,成全君婉一生的幸福吧......”
呯呯的磕头声仿佛不是撞在地上,而是一下一下的撞击在尹仲希的心上。
一生的幸福......
他如何担当得起?
尹仲希痛苦地闭上双眸,无力的起唇道:“他是谁?”
让一个弱女子如此执着的男人,到底是谁?从小到大,尹仲希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表妹!
李君婉闻言一愣,泪眼婆娑的脸上闪过一丝莞尔的幸福。
“他不过是穷书生,半年前爹爹请他到府上做西席夫子......”
心底,仿佛有一根弦绷得断了。
尹仲希深深的呼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温和,轻柔的将跪在地上的女子扶起。
“我帮你。”
男子温柔的说出三个字。
一枚巴掌大的金牌放到女子的手中。
是的,尹仲希决定了。
无论有怎样的后果,他帮她。
不为什么,只是——
突然想帮她。
无论她是谁,即使眼前的女子,不是自己的表妹。
看着女子欣喜离开的背影,尹仲希苦笑,天家的威严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挑衅的?那样蹩脚的计策,连太子的眼都瞒不过,别说是王上。
喟然一叹,尹仲希走出寒梅居,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天。
就尽力帮这么一回吧......
外卷 此生为君倾 第十八章 十五大婚之夜
八月十五,人圆月圆合家团圆。
普天之下,北苍境内,大红灯笼高高挂;阜阳城内,喜气的红色锦缎飘飘摇摇,毫不收敛的张扬着太子大婚的喜气。
月色正好,天公作美,华灯初上,人间造景。
八月十五的王都阜阳宛如一座日不落的城池,红光满耀,华美异常。
王城之内,歌舞升平,礼乐高奏,连宫外的夜市中都多了一抹生动的气氛。
王宫之外,彻夜摆有流水盛宴,往来百姓络绎不绝。街市上,欢声笑语,丝竹不断,百姓一家团圆,欢欢喜喜的出门逛夜市去。
太子大婚,公主出嫁,廉王龙颜大悦,设宴宴请群臣,喜宴上,觥筹交错,太子暝颜烈一身红色喜袍,笑容洋溢,举杯不停。
比起正殿摆宴的空旷之地,东宫内殿反而异常的安静。
朝中能和太子暝颜烈把酒言欢的友人不多,大多都是堆太子敬畏或者远观,加上暝颜烈入住东宫不过半月,似乎偏好安静,因此鲜少有人越礼来闹新房。
李君婉一身凤冠霞帔,静静地坐在红缎锦被床沿上,火红刺绣盖头盖在头上,李君婉的视线里只有暗红。空旷宁静的东宫殿,仿佛能听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双手十指**地拧着绣帕,手心早已湿透。
没错,李君婉在紧张!
这样寂静,莫说李君婉心存逃离之心,便是毫无异心,也免不了惴惴不安。
颤抖着手,李君婉屏着呼吸缓缓地拿下头上的红盖头,入目空无一人,李君婉深深的松了口气。接着她小心翼翼的摘下凤冠和首饰,解开复杂的纽扣和缎带,褪下火红礼服的一瞬,李君婉有种如释重负的恍然。
一身低调的暗蓝色便服,李君婉绾起长发,束成尹仲希常绾的发式,随即猛然想起一脸的胭脂水粉,四处张望了一下,李君婉最后无奈地看向桌上的酒壶。
洗去装扮,李君婉捏着胆,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才大步迈出了东宫殿……
而此时,同样还有一个地方正举行另一场同样喧闹的婚庆。
比起王宫中的奢华应承,尹太尉府上的喜事可就差了一点,但毕竟是王上嫁女儿,即使尹仲希再不想奢侈,该奢侈的也没有少浪费半分。
只是,尹府的拜堂礼上,多了几分温情和家俗的温馨。
同样的洞房花烛,同样火红的刺绣盖头,不同的新人,暝枢宁抿着唇,紧张之余还有几分担忧。
她虽是深宫中的金枝玉叶,可绝非蛮横无知的女子。
她知道,尹太尉曾抗拒,曾拒婚。
她知道,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不愿娶自己,即使自己身份高贵又如何?
虽然不知道为何他最后答应了。
但是,他终归是娶了自己。
即使,他并不爱她,甚至,或许讨厌她。
她不怕感情的艰难,她爱他就够了,只要进了尹家的门,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的好。
这是她所期盼的婚姻,这是她强求来的姻缘,所以她更要珍惜!
她永远忘不了,她偷偷跑去看王弟的时候,男子温润回眸的笑容。
那一瞬,他进驻了她情窦初开的心。
从那以后,她无数次偷偷的跑去合墨斋,看男子清俊的背影,听男子温润独特的嗓音。
“颜烈,你又不专心……”
“颜烈,你又输了……”
“颜烈,为师倦了,你自己看书吧……”
每每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男子口中唤的是‘枢宁’。
她想,若是那样的嗓音,唤‘枢宁’一定很好听很好听……
突然,一声轻轻地推门声响起,将沉思中的暝枢宁拉回了现实,心跳募地滞了一瞬,随后加速砰跳,交叠在腿上的手掌不禁曳紧了绣帕,暝枢宁的一生从未这么拘谨期待过……
红衣红烛,一派喜气,但尹仲希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气,反倒是几分忧愁。
“公主早点休息吧,仲希今晚有事出去一下,明日再与公主致歉。”尹仲希绝然转身。
依旧是记忆中温和的嗓音,暝枢宁却突然仿佛身处冰窖,不是期待中的‘枢宁’,而是公主,那样生疏的语气,他唤‘公主’……
他让她早点休息,洞房花烛夜他有事要出去?
这是怎样的羞辱?
倏然而起,暝枢宁掀开盖头,厉声道:“站住!”
尹仲希转身苦笑,天家的人啊,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只是,今夜,他确实有事……
“公主有何吩咐?”尹仲希淡淡的问。
那样凄苦自嘲的眼神,暝枢宁心底一痛,终是没有以身份强求,咬着唇,暝枢宁期盼踟蹰的开口:“夫……仲……你……很、很急的事吗?今晚是我们……能不能明天……?”
“不能!”尹仲希肃然打断,今夜的事,若不亲自去一趟,他不放心!
暝枢宁脸色一白,红唇似要咬出血来,原本的希冀已成死灰。
“那夫君早些回来……”强忍眼泪,暝枢宁挤出一句话。
陌生的称呼,尹仲希确实全身一寒,张了张嘴,干涸的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
许久,尹仲希扯出一抹微笑,无力的道:“好。”
暝枢宁眼眸一亮,红粉胭脂下,娇美的容颜瞬间绽放开来,眉目羞涩的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枢宁等夫君回来。”
看着那突然欣喜悦色的女子,尹仲希只觉得自己卑鄙虚伪的无地自容。唯有转身仓惶的逃离新房……
北苍今年的八月十五,注定是个不寻常的一天。
太子暝颜烈亥时回到寝殿,迎接他的不是貌美的太子妃,而是散落一地的珠宝首饰,凤冠霞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