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潭落月
瞑天淳没有畜生,只是坐在床上,轻轻的拥着凤落枫。
凤落枫亦是沉默,任由瞑天淳拥着,许久终是抬手抚上那微颤的身躯。
屋内,温暖的气息回荡。
屋外,谁人匆匆而来?谁又黯然离去……?
许久,瞑天淳情绪安定下来,微微尴尬的放开凤落枫,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瞑天淳无奈的先开口:“小落落,堰兴关的事,你不该瞒着我的……”
凤落枫微微垂眸,轻道:“我怕你为难……”事关四国格局,天淳是北苍的亲王,他不能将自己的私事强加于人。
“好像也对,要真让我拐着弯帮潇旻煜,还真是不愿。”瞑天淳轻笑。
凤落枫无声的笑过。
“小落落,你说我们要是一直上不去,就在这崖底,那该多好。”瞑天淳将身子半倒在草席上,头枕着手,叹息般的说道。
凤落枫转头看着床上突然伤感的人,犹豫了片刻,同样倒了下去,说道:“天淳,上面还有很多人在担心你。”
“小落落就是因为担心我才下来的吧。”瞑天淳的目光落在茅屋顶的杂草上。
“嗯。”凤落枫淡淡的应了一声。
“小落落,我不想回军中了,北苍的大军过了河瞿,离西越平岭关不过三座城池,接下来就是颜烈自己的事了,我该做的也都做的差不多了……”瞑天淳喃喃的出声。
凤落枫闻言微微怔,猛然想起自己下崖也有七八日了,不知道上面的世界怎么样了?西越和北苍终究是要对上的吧?离开东离半个多月,西越的大军也该增援到西南边境的平岭关了……
“小落落,你是不是在担心潇旻煜?”瞑天淳突然转头,入目的便是凤落枫失神的样子。
“嗯?有点吧……”凤落枫含糊的应了一声。
“小落落,西越实力不差,与北苍伯仲指尖,你大可不必担心,不如,我们在这多玩一些日子吧?”瞑天淳建议,语气中有点点的希翼。
凤落枫眉头微锁,他不是担心西越和北苍的战事,而是潇旻煜,那次在东离的是晨曦殿,潇旻煜走得急,他隐隐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他遗漏了……
“小落落?”瞑天淳见身侧的人兀自沉寂在思绪中,声线不禁提了几分。
“嗯,天淳,你的脚伤好了。我们该上去了?”凤落枫坐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向瞑天淳。
瞑天淳神色一黯,敢情他刚才的建议小落落压根没有听到?
“怎么上去?我上不去。”不禁地,瞑天淳说了一句赌气的话,但也基本是实话,断魂崖高不可测,崖壁陡峭,哪是那么容易上得去的。
凤落枫表情一愣,刚要开口说明,不料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雕鸣声。
“雕儿?”熟悉的鸣叫声,瞑天淳惊讶的疑问。
而凤落枫在听到大雕凄厉的叫声时,人影已迅速的掠出了茅屋,雕儿不近生人,刚才的嘶鸣分明是求救的声音……
循声而寻,凤落枫远远地就见雕儿和出门没回来的宁子翔较着劲,虽说雕儿受过专门的训练,寻常人奈何不了,但若对手是善用毒术又武功高强的宁子翔,还是吃亏的。
两指掐成一个手势,一声清啸传开。
空中盘旋的雕儿当即回以一声尖锐的叫声,展翅盘旋而上,最后直直地冲向凤落枫。
而和大雕纠缠了半天的宁子翔愣愣地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心中迅速明朗。
凤落枫一个点头示意,抬起手臂,大雕轻轻的落下,凤落枫将雕儿腿上绑的铜管,抽出其中的纸笺,展开看了一眼,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小落落,雕儿怎么来了?”后面追来的瞑天淳见半空中盘旋的大雕惊讶的问。
“崖下雾气太浓,星火传言恐怕透不过,我让魅影去宫里将雕儿引了过来,方便联络……”凤落枫说着将纸笺递给瞑天淳,转头对宁子翔道:“我们要出去恐怕还要等几天,凤栖宫的人正在找进来的入口。”
瞑天淳看完信息,大概说的是入口还没找到,要多等几天,心中不禁暗喜,多待一天算一天吧……
崖底谷中,三人不慌不急的继续寻找出去的通路。
可是此时,崖上谷外,却已是另一番场景了……
卷五 凤倾天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至死方休的纠缠
南祈西部边境,长兴州。
苍王四十万大军前日驻扎入长兴,来到西越最后一道屏障平岭关前。
长兴州城内苍王下榻的院落中,正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陛下,淳亲王领军为你打下南祈疆土,这个时候你不能放弃搜寻……”尹仲希一向温和和隐忍的声音如今带上了浓浓额斥责。
“朕放弃?朕何时放弃过?五千精通搜索的士兵以断魂崖为中心,层层紧密寻找,几乎掘地三尺,三日来将整个河瞿郡都翻了个遍,你说朕放弃?尹仲希,谁给你的胆子说朕放弃?”暝颜烈肝火大盛,该死的,他居然无视自己的焦虑和努力,指责自己放弃!
“陛下若不是放弃,为什么让大军行至大兴?为什么又下令明日攻打平岭关?淳亲王如今生死不明,陛下,你的眼里不能只有江山帝业……”声声质问,最后却变成了悲切的哀求。
君王的尊严钠容人这般抨击?暝颜烈眼中怒火暴涨,拂袖喝道:“放肆!尹仲希,别以为这一个月来朕对你和颜悦色,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河瞿才多大的城市,朕留了一千精锐士兵继续寻找还不够吗?难道非得要朕死守在河瞿郡才算是担心?北苍几十万大军别说是没了一个亲王,就是没有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停滞不前!太傅,顾大局,稳军心,这些可都是你教朕的!”
暝颜烈厉声吼完,天淳的事他何尝不在尽力,但他是北苍的君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都在指望他,他不能慌,不能急!该死的,就这么不信任他?
焦虑中的尹仲希哪还听得出暝颜烈话音里的苦衷和用心,单单那声‘太傅’,足以让尹仲希心神俱伤,趔趄的后退两步,瘦弱的身躯不经意的颤栗起来,尹仲希颓然的跪下,哀求道:“颜烈,你不能这么狠心,天淳他是你唯一的兄弟……”
难得的一次解释,却一再被人误解,而且这个人还是尹仲希,暝颜烈心底冷笑,十多年的相处,换不来这么点滴的信任?在他眼里,自己竟然这么不堪!
面色一冷,暝颜烈步步逼向尹仲希,缓缓的抬起埋头跪下的人的下颚,嗜血的紫眸犀利的逼视眼前簌簌颤抖的人,暝颜烈冷酷的道:“那么,朕敬爱的太傅,是谁让朕只有这一个兄弟?”
一句冷冷的逼问,揭开了多少尹仲希不愿面对的残忍的事实……
近乎绝望的,尹仲希空洞的眼神望着暝颜烈,失神的喃喃问道:“颜烈,尹仲希到底何时才能还清?……”
“还清?尹仲希,朕告诉你,休想!!我们之间的纠缠,至死方休!”
那样绝望而空洞的眼神,让暝颜烈莫名的心慌,即便是在最屈辱的时候,尹仲希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死寂毫无色彩额眼神,那种想要远离他的表情!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
凤落枫逃离北苍,并留下一段莫名其妙的魂魄之说,妄想以此让他退缩,简直是荒谬!
抓不到得跑了也就罢了,现在连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尹仲希也要离开自己,他不甘不信,凭什么帝王就注定孤独一世?若要孤寂痛苦,他也要拉眼前这个男人作陪!
因为,他欠他的!
“至死、方休吗?”尹仲希无意识的重复,心中一片凄凉,不伦之情,果然是要招报应的!
“至死方休!”暝颜烈眼中闪过一抹坚决,沉声重复,仿佛那样就能彻底打消尹仲希心底的念头。
一阵恍惚,尹仲希抬手睁开暝颜烈的束缚,摇摇晃晃的起身道:“陛下,臣明白了。淳亲王的事,还望陛下多加考虑。”
说罢,尹仲希也不等暝颜烈回应,躬身一礼,精神恍惚的出了房间。
平静的声音波澜不兴,暝颜烈挥手扫尽周边的摆设,顿时房中器物落地声,破碎声,翻滚声和龙颜盛怒大骂声夹杂一片,惊得院外守候的侍卫胆战心惊。
该死的,尹仲希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质问他!竟然敢怀疑他!
他们认识多久?八岁,八岁的时候,合墨斋前的梅树下,他抬头看到一袭蓝衫温文如玉的少年,竟然是父王请来授课的太傅!
他教了他六年,让他从一个毛躁傲气的孩子成为如今深不可测的君王!尹仲希,就算你不相信朕,你难道也不相信自己吗?你有什么立场来如此的质疑朕的决定?
我们原本不是这样的!是你亲手毁了一切!
暝颜烈敬你如师如兄,可是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做出那些事来,你让朕怎么待你?若非念在昔日的情分,尹仲希早已白骨埋土了!
有本事对朕怀有那种心思,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
现在想抽身离开,休想!
就是死,你也得死在朕的身边!
盛怒中的暝颜烈没有发现,对于尹仲希,他竟然有了这样的强烈的占有欲。
或者,如果此时暝颜烈察觉到自己潜意识的心思,就可以少去以后的种种波折,更不会有今后的后悔和自责……
尹仲希神魂落魄离开暝颜烈房中,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空气,此时此刻无不让他心寒,不强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却犹如锋芒裹身,抬手挡住刺目的光芒,尹仲希第一次有种害怕见光的恐惧,也第一次有了逃的冲动。
暝颜烈,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亲自辅佐的君王,为何你要这般无情?
明明六年的教导鞭策,你早已褪去当初的浮躁和戾气。
是啊,我怎么忘了,成由仲希,毁也是由仲希啊!
如果枢宁公主不曾自杀而死,如果王后不曾病发而亡,如果王上不曾弃位离宫,是否,暝颜烈便不是今日的暝颜烈?是否,尹仲希就不是今日的尹仲希?
如果……
可笑的如果啊!
抬眼,刺目的阳光射入眼里,一阵眩晕。那一刹那,尹仲希厌恶这无处不在的光芒。
盲目的,尹仲希只想找个不要那么亮的地方……避一避……
混沌中,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到了哪里?
只是灰白色的营帐无处不在,对了,他差点忘了,明日要开战了呢……
步伐如速,尹仲希想逃离这个有白色营帐的地方,想逃离有暝颜烈的地方。
“尹大人,你不能在往前走了,过了这关卡可就是西越的疆土了……”
仿佛中有人这么说,西越的疆土?没有关系,只要没有那个人,哪里都好,于是,他不顾阻拦,毫不犹豫的继续前进……
再次回过神冷静下来时,尹仲希发现自己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宁静的芳草气息,有那么一瞬,尹仲希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里,或许是块很好的葬身之地吧。
不知为何,尹仲希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轻笑出声,尹仲希躺在草地上,头枕着手,半眯着眼睛看着渐渐西斜的骄阳,怎么会冒出那样的念头呢?当真是糊涂了。
一路自暴自弃的走到此地,尹仲希心中的苦闷纾解不少,一旦冷静下来,很多事情也就明朗了。从北苍之君的角度,暝颜烈驻军于此,其实是明智之举。
天淳那边,他亦确实没有放弃过,河瞿郡上千精兵的日夜搜寻依旧在继续,更有甚者,狼组的人恐怕也早已介入……
将手覆再眼上,尹仲希不禁回想起暝颜烈的盛怒下的警告——至死方休的纠缠啊!
扯了扯嘴角,尹仲希分不清是无奈还是自嘲。
十二年的执念,没有换来想要的感情,却换来这样一句霸道的宣告。
只是,我的陛下啊,六年前尹仲希向你跪下称臣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得好死了!
……
长舒一口气,笑意轻扬,依旧是那个温文如玉的尹仲希,放下手臂,尹仲希打算起身回去,看日头,似乎出来很久了。
突然,身子被笼罩在一阵阴影里,尹仲希猛然一惊,迅速的起身转头,他刚才才想起,这里是西越的疆土……
一群手握长戟,身穿劲甲的士兵站在尹仲希跟前,神色疑惑。
“你是何人?怎么出现在这?”其中一个士兵的目光在尹仲希身上转了几圈,最后探究的开口。
尹仲希心道糟糕,很快镇定下来,抬手道:“小可乃是长兴的百姓,一个月前到平岭镇亲戚家住了几日,后听闻北苍大军进驻长兴,小可担心家人急赶回家,路上累了在此休息片刻。”
尹仲希是一贯的青衫儒衣,躬身敛眉,语气恭敬,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敛去眼中睿智,倒像足文弱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