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veZ
不断的争吵和矛盾消磨了他们之间的爱意,也消磨了沈茂的耐心,他开始选择逃避,选择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只要不见她,她就可以变好,这一切就没又发生过。
可是她没有好,还病得更严重了,最终选择用一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们所有人,在沈茂这个伤害了她的人心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也在两个她爱着的孩子心上留下了永远的伤痕。
沈晨安把沈茂送上车,关门之前突兀地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是不是长得和母亲很像,相像到您一见到我就会想起她,就会勾起您那些回忆,所以您不喜欢我,不管我也不喜欢见我?”
四岁的沈远航没有什么辨别能力,这个沈晨安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当时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沈茂,在了解了许多相关知识以后还会不清楚自己的妻子根本就不只是产后抑郁吗?
想到两人之前似远非远似近非近的相处方式,沈晨安突然就有了一个猜想。他想亲近自己,对自己妥协,是因为自己是亡妻留下的孩子,是最像她的那个人;他不想见到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永远都提醒他当年做了些什么。
时光美化了记忆,沈茂的脑海中只留下了和妻子之间甜蜜的回忆,只有在见到沈晨安这个直接联系人的时候,那段不堪的回忆才会叫嚣着翻涌上来,沈晨安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所有负面情绪的开关。
看着如遭雷劈一样的父亲,沈晨安露出了一个颇为嘲讽的笑,既是对他的也是对自己的。他摇了摇头,主动帮沈茂关上车门,说:“再见。”
不管是他把妻子的死归结在自己身上,还是看到自己就想到亡妻和他的疏漏,对沈晨安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只是突然觉得,以前那个执拗的追逐父亲关爱的自己,大概和个傻子没有区别了。
沈茂坐在后座上,透过车玻璃看着沈晨安头也不回的背影,看着他义无反顾的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边,终于意识到孩子长大了,也离开了。
第77章 一角
陆祁看着沈晨安送走沈茂之后朝自己走过来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一路上几次尝试寻找话题都没有得到沈晨安的回复, 他很少有这种完全脱轨的感觉。换了是别的人别的事, 他可能就会采取强制手段或者干脆放手不管了,可是这个人是沈晨安, 他就只能安静的陪着他,陪到他愿意开口为止。
两个人从n市的寒夜中回到了温暖的家里,内外过大的温差让沈晨安皱了皱鼻子,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沈晨安平时不生病,但是每次病了都是要病上一段时间,陆祁一见他打喷嚏就担心地问:“是不是穿的太少感冒了?还是家里温度设定的太高了你不舒服?”
这件事情就像是一个开关一样彻底摧毁了沈晨安本来就不怎么稳定的心理防线,他猛地冲到了陆祁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死死的抓着他的衣领哭了出来。
陆祁被他撞的险些没站稳,稳住身体以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从心底叹了口气,轻轻的拍打着沈晨安的背部,完全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轻声哄着他说:“乖,哭出来就没事了,我在这陪着你, 你别怕。”
陆祁越是哄他,沈晨安心里越是难受,到最后几乎是脱力一般的跌倒在地, 手却依旧是抓着陆祁不放。
这一天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从早上沈远航来找他说他们的母亲是产后抑郁自杀身亡的, 到晚上和沈茂的见面,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不断冲击着沈晨安的承受底线。如果他身边没有陆祁,就只是他一个人的话他或许还不会表露出来,现在有自己最相信的人在旁边安慰,他就再没有顾忌的展露出来了自己真实的情绪。
陆祁顺着他的力道陪他一起坐在地上,两个人就像是连体婴一样以一种扭曲却又亲密的姿势紧紧的靠在一起,房间里只能听到沈晨安压抑的哭声。
亲情一直是沈晨安的不愿意碰触的一个点,称得上是他的命脉。他现在年纪还太小了,从小到大虽然有点缺爱但也没怎么吃过苦,和陆祁谈恋爱这几年更是一直被他捧在手心,有一两个小挫折也很快的就过去了。
他就像是一个生长在玻璃房里精致的娃娃一样,脆弱而又易碎,顺风顺水的过了这么多年,猛的来了一个直击死穴的风浪,就足够让他崩溃了。突如其来的风浪成功摧毁了他成熟的伪装,让他重新变成了一个风雨中漂泊的小孩,只能够靠哭泣来发泄复杂的情绪。
陆祁想,或许等他再大一些,经历的事情多一些的时候,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会有一些不同的反应,会更好地接受这一切。
可是他宁愿他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在自己和家庭的庇护下放肆的生长,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永远都不受到伤害。
现在的他,陆祁太心疼了。
——
也许是前一天睡的太多了,沈晨安第二天难得比陆祁醒的要早一些。
沈晨安意识没怎么清醒的时候就觉得眼睛肿的难受,顺着这条线他成功的回想起了昨天回家以后发生的所有事。他在客厅哭了不知道多久,后来哭累了被陆祁抱回到了房间里,然后哄着换了睡衣,喝了杯热牛奶,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他记得自己被陆祁以保护者的姿态抱了一晚上,果然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旁边睡的不甚安稳的陆祁,仿佛自己一有动作他就会转醒。
他不记事的时候是保姆看着,稍微大了一点就有了自己的房间,这些年一直是一个人睡,可以说在和陆祁在一起之前,从来没有这种被人护在怀中安睡的经历。他有一种被男朋友当成孩子哄的羞耻感,但更多的还是填满胸腔的暖意。
沈晨安静静地看了陆祁许久,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虚虚的勾勒着陆祁的睡颜,空荡的心房重新被爱意填满了。
——
在这一天以后,沈晨安基本上是没有再从陆祁面前提起过家里的事情,他们两个默契的跳过了初七这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就连元宵节沈晨安没回家这件事情陆祁都没多问,十分自然的忽视掉了沈家那边的存在,和他一起在家过了一个只有两人的元宵节。
春节结束以后,最后一个放假的组织——学校,也重新投入运转之中。沈晨安下半学期基本没有几节记出勤的课,他拿了个长空的实习证明免了最后的实践课,把全部的时间都投到了《逃》和他的毕业作业之中。
陈迎他们也知道沈晨安之前在学校闹的那场不算小,十分默契的决定后续毕业作品的制作都在校外找地方进行,免得大家一起去图书馆赶作业的时候受到打扰。
陆祁知道这件事情以后,考虑到他们组的陈迎和宋天佑都一直在长空实习,破例给他们两个实习生批了员工宿舍,虽然比不上童晖那个单人公寓,但是一个小的双人宿舍也足够他们居住和做作业了。
沈晨安刚开始觉得这样不太好,却被陆祁一句这是在提前招收优秀员工做准备拦回来了。
虽然这件事情大部分的原因是沈晨安,但陆祁也没有全部在跑火车。他看过陈迎和宋天佑的实习成绩,毕业以后如果他们有意愿的话,进长空的苍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陆祁有时候是真的很佩服沈晨安这个结交朋友的运气,虽然也遇到过吴昊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但是他遇到的大多数还都是有能力的好人,夏白,韩苏,童晖,陈迎……这个结交朋友的质量真的是让他都有点羡慕了。
想到这里陆祁忍不住露出了一个颇为甜腻的笑,他还记得自己给沈晨安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十分坦然地接了一句,“我觉得我结交男朋友的运气更好。”
他的男朋友,真的是永远都会给他惊喜。
——
在所有顺利的事情之中,唯一一件不顺利的事情就是查纪然这个人了。不说是说他的档案简历这种随便找点关系就能查出来的东西,而是更深层的,他和沈晨安的联系,陆祁实在是毫无头绪。
纪然的档案很简单,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去年五月份他母亲逝世以后他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其他亲人了,亲属关系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都泛善可陈,不算什么出挑的天才,也不是成绩特别差的学生,没有干过什么令人称道的好人好事,也没有犯过什么足以被留到档案里的大错,这种学生在n市一抓一大把,丢在人群中都找不到他。
至于他和沈晨安的交集,被陆祁委托去查资料的邢嘉也是重点的筛了一遍。两个人从小到大的学校,课外班,生活区域都没有一点重合的地方,如果不是纪然在n大认识的薛君浩那一帮人,恐怕沈晨安这辈子都不会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陆祁翻了一遍这份简单的档案,眉头皱了起来,如果纪然和沈晨安真的没有任何一点交集,他要是多脑残才会主动招惹沈晨安?
一个脑残的人能把事情做的这么干净吗?陆祁实在是想不通。
邢嘉是一个退役军人,前几年退下来以后日子过得不是很好,就靠帮人查事情赚钱过日子,机缘巧合下才通过辗转认识了陆祁这个大金主,帮他私下里查了不少事情。
他把资料交给陆祁以后,犹豫了一下说:“陆总,我觉得纪然这个人有点奇怪。”
“你说。”
“他母亲没有结过婚,我也没能查到他父亲的资料。按理说这种单亲家庭的小孩,尤其是家庭情况不太好的小孩,成长过程中很可能……”他想了想说:“不这么顺利。”
“同龄人中的那个异类会受到欺负,这个道理我能懂。”小孩子总是天真又残忍的,纪然这种看着瘦弱又没有家人保护的孩子,几乎是直接被打上我很好欺负这个标签了。
“不止”,邢嘉给帝都长大的陆祁解释说:“他们家最开始住在n市北边的老城区,那边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缺爸少妈的,家暴的酗酒的,各种奇怪的家庭模式都不罕见。虽然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但那边的孩子欺负起人来,比其他地方的厉害多了。”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在背后罩着他们?”
“不用什么厉害的人,小孩子的世界根本没有这么复杂,只要一个厉害的人站出来保护他,其他人就会停止捏这个软柿子了。”
“你查到什么了,直说吧。”
“我带着人打听了一下,他们说那时候有个比他大几岁的小孩一直护着他,具体是谁时间过去的太久了没人想的起来了。但有一点,纪然搬家的年份,和那个小孩离开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老城区来来去去的什么人都有,多个人少个人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如果不是纪然这个名字比较好记,白白净净的小孩也给人印象比较深,邢嘉连这些都打听不到。
陆祁快速地看了一眼他们搬家的年份——2004,也就是十六年前。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孙思归好像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和孙家有了联系?
第78章 过往
在陆祁的印象中,哪怕是原本的那个故事里, 知道纪然和孙思归认识的人都很少, 主要原因就在于他们没有任何摆在明面上的关系。
纪然的档案简洁明了,孙思归的却被简单粗暴分成了两部分——在被孙文斌找回去以前在社会底层到处混日子, 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写进档案充当简历的东西;被找回去以后他身上就有了孙家私生子的标记,进不去孙家大门,但好坏是有人给钱来确保他活着了。
如果在纪然小时候保护他, 甚至是拿出一部分钱给他让他换个生活环境的人是孙思归这个把纪然当成光的人,陆祁还真算不上意外。
那也就意味着,孙思归是真的知道点什么事情,才会在几年前冒着风险对沈晨安动手。
陆祁按下心中不断涌出来的猜测,拿出一个大红包递给他说:“这些资料足够了, 麻烦你了。”
“这不合适,您之前已经给过一次了。”
“大过年的让你们跑了这么久,我也挺过意不去的,以后说不准还要找你们帮忙, 你就收下吧,当我是给兄弟们一个过年的加班费了。”
别看这些钱放在红包里鼓鼓囊囊的很多,但其实也就两万多点, 分到每个人手里还真不多。现在刚过完元宵,也就是说邢嘉和他那帮兄弟基本上整个春节都在忙这件事,就为了能尽快给他查个结果出来, 陆祁这个额外红包是该给。
陆祁这钱要是说给邢嘉他可能就不收了,他这两年认识陆祁以后混得还不错, 干活拿的钱多,奖金福利也多。但是他那帮兄弟就没他这么幸运了,他准备把这个额外的红包全给他们,当个补贴了。
——
陆祁预约了和孙思归的探视,接连两次被拒绝以后,他还是成功的见到了想见的人。
和进了监狱老了十几岁还有点癫狂的刘句不一样,孙思归整个人的状态非常诡异,有点暮气沉沉又有点阴郁,看着远比癫狂的刘句瘆人。
他的这种情况算得上是在陆祁的意料之中。
孙天逸下手是真的狠,陆祁大概的算了一下孙思归的刑期,等他出狱的时候他父亲孙文斌肯定是死了。别说回孙家了,孙思归能不能维持自己生活都是个问题,不客气的说,他这辈子是完了。
孙思归眯着眼看了玻璃另一边的陆祁,阴测测得开口说:“陆祁,你来了啊。”
孙天逸把孙思归送进监狱的时候用的是经济犯罪的名义,对于他联合刘句绑架沈晨安的事情一句都没有提,不过他们三个人心里都有数,那件事情才是孙思归这么快倒台的原因,至少是他引来了一个无法解决的敌人的原因。
有这么一个前提在,陆祁是做了不少准备才来见孙思归的,他缓缓开口说:“好久不见,我刚听说孙总您进来这几年,看您的人不多,这不应该啊。”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闲的没事干的。”
“监狱里的日子不好过,这我们都知道,怎么纪然也没来看看你?”陆祁慢悠悠的扔出了自己第一张牌,说:“我刚查了一下记录,他居然只有第一年来看过你几次,后面就不管你了,这不应该啊。毕竟您是因为他惹到我,才这么快垮台的不是吗?”
孙思归冷冷的说:“我不需要他来看我。”
陆祁继续装模作样背着自己准备好的台词:“真痴情,痴情到我都觉得你有点可怜了。心上人在外面和他的真爱过着幸福的日子,你这个倒霉的男配享受牢狱之灾,还真有的感觉。”
孙思归猛的颤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说:“我们两个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评判。”
“好吧”,陆祁无所谓的点点头说:“那我们换个有意思一点的话题,我听说孙总您是有信仰的人,准确一点说,您母亲是个有信仰的人,对吧?”
“你想说什么?”
陆祁像平时思考是那样,用食指在桌子上点了几下,充满兴趣的问:“我对信仰这个东西了解的不多,但我没记错的话她是相信人死后灵魂永存的,不知道你相不相信?”
孙思归不耐烦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想找你聊聊。我这个人没有信仰,但是逢年过节的也会去庙里上柱香,清明十一也会跟着爸妈上山祭祖,我听说死后的人过得好不好,一靠子孙积德行善,二就是靠烧上去的贡品了,你对这些了解的比较多,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陆祁完全没有被孙思归极具攻击力的眼睛吓回去,他缓缓地抛出了第二张牌:“我听说你母亲的墓就在玉灵山上,我闲的没事干调了一下访客记录,发现自从你进来了,已经好几年没人过去打扫祭拜了。说句难听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几尺高了。”
孙思归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都展露出一种超乎寻常的攻击性,他整个人站起来又被身后的狱警摁了回去,只能用唯一一个能表露情绪的嘴大声质问:“不可能,你肯定是在胡说,不可能的!”
看到孙思归这个反应陆祁就知道自己是踩到他的痛点了,如果纪然抛下的人是他自己,他或许不会有太过激的行为,但是伤害到的是他最重视的母亲,孙思归就炸了。
蛇打七寸,扎心也要朝着最狠的地方来,陆祁一直很明白这个道理,他从包里拿出来特地调出来的访客记录和墓碑照片,扔到了玻璃前面,感慨说:“可惜了,我听说你发达了以后还给母亲重新修墓,谁能想到才不过几年,就成了这个光景?对了,你听说了吗,公墓的护墓费以二十年为一个缴费周期,二十年到了以后就要续费,让我算算,你出狱的时候好像已经到时间了吧?”
“你为纪然做了这么多,最终成功的把自己送进了监狱,毁了你和你母亲回孙家的梦,让你的余生都在这个小破监狱度过,还要害的你母亲死都不安宁。他却为了保护自己看都不来看你,就连给你母亲上个坟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都不肯做。”陆祁用一种非常古怪的语气说:“这可真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爱情了!”
“够了,你闭嘴,我让你闭嘴啊!”
陆祁冷眼看着发疯又被狱警摁回去的孙思归,心想能看到他这一面,自己这段时间的台词也算是没白练。
孙思归的软肋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纪然,现在纪然背叛他了,他能抓住的也就只有他母亲了。如果是入狱之前,或者是那个故事里和孙天逸斗了好几年已经成长起来的孙思归还能撑住,但是现在这个心里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完了,又不愿意承认,最终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一切揭露的孙思归,陆祁对付起来还真没有很大的难度。
这世上有哪个孝子愿意因为自己的错误,牵连到早逝的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