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侠不想谈恋爱 第92章

作者:淳于歌 标签: 天作之和 江湖恩怨 甜文 穿越重生

  ☆、哥哥

  

  陈珺和小厮也走散了,糖葫芦、芝麻饼全掉在地上被人挤得稀烂,抬头看不见亮堂堂的天空,也看不见金黄色的凤凰,只有向前奔走的脚步和花花绿绿的衣裳。

  他吓得哭出来,大喊着:“哥哥!哥哥!”

  人群推着他往前,不知是谁觉得他挡了道,终于把他推出人群。

  陈珺跌坐在地上,只喊:“哥哥!哥哥……你在哪儿?我害怕……我不要大灯了,我要哥哥!”

  陈璟急得心里如火烧一般,好容易挤出人群,大人们却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他往四周看了看,转身奔进一座房子里,咚咚咚跑上二楼,见楼外廊上竟然挂着一个铜锣,便跑过去举起锤子猛击。

  “咣当——咣当——”

  铜锣的巨大声响终于掩盖了人群的呼喊,在灯火辉煌的城市上空久久回荡。

  陈珺一时忘了哭,朝着铜锣望过去,便看见哥哥正一边敲锣一边四下张望。兄弟俩目光相接,陈璟脸露欣喜,朝陈珺挥舞双臂道:“弟弟!这儿,哥哥在这儿!你别动,哥哥下去找你!”

  陈珺果然不敢动,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寸也不敢挪,眼看着哥哥下了楼,再也看不见哥哥的踪影,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见一个小小的身体挤过人群,满头大汗冲自己张开双臂。

  陈珺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哥哥怀里,直把脸也哭花了,眼睛也哭肿了,抽抽噎噎道:“哥哥不要离开我……”

  陈珺拿帕子替他擦去眼泪鼻涕,道:“傻弟弟,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不管你走到哪儿,哥哥都能找着你。”

  人群已经拥着凤凰大灯走远,街道庙里顿时变得冷冷清清。陈璟问道:“要不要追上去看灯?”

  陈珺摇了摇头,道:“不看了,回家。”

  陈璟便在路边摊子上买了盏兔儿灯,让陈珺提着,小厮总算找了过来,兄弟俩提着灯,沿着青石板路回到后门,悄悄溜进去。

  刚准备各自溜回房间里,不叫大人们发觉,却见何夫人身旁的刘妈妈在廊口探头探脑张望,瞧见陈珺回来,抢上来拉着他手走到一边,道:“少爷偷偷去哪儿玩了?夫人急得要命,快跟我来!”

  两人走远了几步,刘妈妈回头看见陈璟没动,便道:“大少爷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回你自己院里去,你姨娘不大好了。”

  陈璟脑子一懵,茫然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飞奔回院子。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满院子的哭声。进了院门,只见仆婢跪了一地,房间里灯火通明。

  他手脚僵硬地走进母亲的卧房,只看到父亲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何夫人站在一边,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余姨娘床上的罗帐垂了下来,遮住了里面躺卧着的人,只能隐约看见锦被的花纹,脚踏上一双绣花鞋。

  明明早上还温柔嘱咐他今天好好呆在家里,不许出去乱跑的人,如今却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陈璟要冲过去,却被张妈妈拉住,道:“少爷别看了,姨娘已经走了,别再吓着您。”

  陈璟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地挣扎着要到母亲床边去,张妈妈竟然都拉不住他。陈文忙使眼色,让两个小厮把陈璟抓住,道:“送少爷回房休息,明日灵堂置办起来,他便要守灵了,把东西都准备好。”

  “是。”小厮答应着,把陈璟拖了出去。将他送回房里后,小厮自顾下去准备东西,另有两个人守在门口。

  陈璟睁着眼睛在床边坐了一夜,只觉得像一场梦似的。眼前还只看见那盏凤凰大灯,看着它高昂着头颅,张开双翼,却无法飞走,被人拥推着不知到哪里去了,四周渐渐只剩下一片黑暗。

  余姨娘的后事办得十分潦草,那自然是何夫人的手笔。此后陈璟便被扔在小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服侍。

  陈珺好几天不见踪影,也不知哪里去了。

  这天晚上,陈璟昏昏沉沉睡过去,梦里母亲给他做了新年的衣裳,慈爱地笑着来给他试穿,然而忽然变成了那只凤凰大灯,肚子里燃起火来,向外蔓延,眨眼之间便被烧得只剩下黢黑的骨架。

  他猛地惊醒了,嗓子干得发疼,叫了几声丫鬟也没有人应,只好自己起身去倒茶。提了茶壶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揭开盖子一看,茶叶早干了。

  他披了衣裳开门出去,冬日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他走到院子外不远处的井边,看见小木桶里还剩了半桶水,便那木瓢舀了半瓢水,里面还飘着冰碴子。

  水未入口,忽听得有人在唤他:“大少爷,大少爷……”

  声音嘶哑,压得低低的,如同鬼魅。他回过身去,在院墙靠近狗洞的一丛灌木里瞧见一个人伏在那儿,冲他招手。

  大黄狗正缩在自己的窝里,抬眼皮看了那人一眼,又自顾睡去。陈璟安下心来,走近了灌木丛,终于认出来那人是母亲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只是脸上满是伤痕,蓬头垢面,像是吃了不少苦头。

  丫鬟待他走近,一把钳住了他双臂,力气打得吓人。陈璟只看见那双手枯瘦如柴,只剩下骨头。

  丫鬟口齿里还带着血,一双眼睛迸出精光,对他道:“大少爷,姨娘是给人害死的!她听见老爷和几个勒穆人谈话,看他交给他们一沓银票。她心里害怕,因为那些勒穆人身上带着刀,口里凶狠极了,像是要杀谁。后来……后来何夫人来送茶,就撞见姨娘来廊下。她给姨娘送了一罐参汤,逼着姨娘喝下去,姨娘就死了……”

  陈璟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全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丫鬟急了,道:“你听明白了么?”

  陈璟僵硬地点点头,他听着似乎是母亲被何夫人给害死了。

  丫鬟这才继续道:“少爷,你可记着了,姨娘是被何夫人害死的,她恐怕还要来害你,你要想法子活下去,活下去给姨娘报仇,你要记着,否则姨娘在底下也不瞑目的!”

  陈璟愣愣地点头,看着丫鬟从狗洞里爬出去。

  不一会儿院墙外喧闹起来,有人执着火把大声喊:“抓贼抓贼!”

  而后便是一个女人的惨叫,但那惨叫只一声,立刻就停了,随后便再无声息。陈湮心脏砰砰直跳,顾不得手脚冻得毫无知觉,快步走回房间里,缩在被子里。

  万籁俱寂的夜里,丫鬟的话此时此刻才清晰地在耳边重又响起,那些话,那些字眼,如同利刃一般一个个刺进心里面。他似乎又看见了那只燃烧殆尽的大凤凰,耳边听见母亲临死时凄厉的号叫。

  第二日起来,陈璟仍然像往常一样起床,吃了冷硬的馒头咸菜,去后堂里上课。课业停了好几天,先生着急补上来。

  陈珺也来了,坐在后面扭来扭去,想跟哥哥说话,被先生瞪了一眼。

  好容易下了课,陈珺扑进陈璟怀里,说:“哥哥,早上母亲让厨房做了好吃的糕,我给你留着呢。”

  热乎乎的糕已经被捏得变形,陈璟珍而重之地接过来,咬在嘴里细细咀嚼,却只吃出苦味。

  陈珺望着他,问:“好吃么?”

  陈璟露出一贯温柔的笑,道:“好吃。”

  陈珺把小脸凑在哥哥胳膊上蹭,道:“母亲总看着我不许我和你玩,可是我想念哥哥。”

  陈璟摸着他的脑袋,道:“那你每日好好来上课,就能天天见到哥哥啦。”

  陈珺抬头,眼睛发亮,嗯嗯点头。

  陈璟也当真争气,聪颖好学、刻苦勤勉,先生夸了一次又一次,陈文原本已有些疏远他,如今终于再次显露了父亲的慈爱。

  有家主的喜欢,何夫人不敢对他做什么。虽然日子清苦些,倒也不缺衣少食。

  后来,陈璟从外面买回了阿清,每日让阿清跟着服侍,却慢慢地不似往日一般对陈珺亲密。

  转眼数年,陈璟已是十七岁了。陈文慢慢将家里的一些生意交给他打理,又让他去考取功名。

  陈璟一样样地办到了,何夫人便时常揪着自己儿子的耳朵:“你瞧瞧,那个小贱种多会讨你父亲欢心,你却整日里只顾着玩乐,人家早晚把整个家握在手里,只有你跟傻子似的,把一颗心掏出来白白送过去,人家却当烂泥似的踩在地下。”

  陈珺低着头默然不语,心想他不是小贱种,他是哥哥,他对我还是很好很好的。

  又是一年上元节,今年陈文带着全家人出门观灯。陈璟说西市里扎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灯笼,有趣又新鲜,极力劝说陈文往西市去了。

  走到半路,忽然冲出来一匹疯马,横冲直撞而来。何夫人惊叫着往旁边躲避,背上却被一股推力推到路中央。眼见疯马的铁蹄将要踏在她的脸上,有人将她一把拉了回去,自己摔在了路中央。

  疯马高高扬起双蹄,重重踏下,只听得咔嚓两声响,两只蹄子全都踏在陈珺的膝盖上。陈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疼晕了过去,他没有看见陈璟站在一边,比他还苍白的脸色。

  ☆、我唤了他十五次大哥

  

  大夫来了一拨又一拨,最后的结论都是,陈珺永远无法站起来了,他成了一个废人。

  何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从此却再不中用了。她把陈璟拖到院子里,用大竹棍子狠狠抽打,嘴里痛骂着,说是他处心积虑害了陈珺。

  陈璟一声不吭地受着,染血的嘴角勾出一丝微妙的弧度。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何夫人每天都在告诫陈珺,那匹疯马定是陈璟故意找来的。陈珺依旧默默听着,没有说话,心里却也没有再为陈璟辩解。

  自那以后,陈珺越发沉默寡言。他行动不便,陈文便把阿朗派去他身边保护他。

  而陈璟,未曾送去只言片语的安慰。

  第二年的上元灯节,这是第二次陈珺没有从大哥哪里收到生辰礼物,第一次,他断了双腿。

  当晚陈府灯火通明,夜深时分,却忽然听见余姨娘的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幽幽咽咽,如怨如诉。

  下人们传言,是余姨娘冤魂未散,回来报仇,要索人的命。何夫人吓得躲在房里不敢出来,陈璟熬了一碗安神汤亲自送了进去。

  也不知他是如何支开了院子里的丫鬟仆人,独自一人进了何夫人的房间。

  何夫人心神不宁,先派人去叫陈珺过来陪着自己。陈珺走到何夫人房门口时,却见房门半掩,屋子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他悄悄凑过眼睛去看,发现母亲七窍流血,捂着肚子全所在地,旁边滚落了一个汤碗。

  站在何夫人旁边的,是他曾经仰慕依恋的哥哥,嘴角噙着冷笑,如看蝼蚁般俯视着地上的女人,那双眼里,是让人胆战心惊的仇恨。

  第二次,陈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大哥毒死。

  陈文将陈璟关进地牢里,酷刑折磨了他三日,最终还是将他放了出来。

  陈珺打听到了当年的往事,知道当时余姨娘如何意外发现陈文与勒穆人暗中交易图谋不轨的事,何夫人如何借此机会下毒将她铲除。

  而那一天,陈璟还曾将自己抱在怀里,说:“哥哥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你要找我母亲复仇,我可以理解,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陈珺忍不住向陈璟质问,这个家里,他从来只能从大哥身上感受到不求取任何回报、不掺杂任何私利的爱。

  所以只要陈璟否认,只要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那么陈珺便会相信他。

  可是陈璟只问了一句话:“八年前的上元节,你是故意帮何氏引我出门的对不对?”

  陈珺呆住了,眼眶里的那点眼泪登时无影无踪,只有心脏一阵麻木的疼。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先听听我的回答?

  他想质问陈璟,却并没有问出口,如今,这些问题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

  自何夫人死后,陈璟彻底失了陈文的欢心,陈珺虽然双腿残疾,可学得飞快,家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终于替陈文搭上了七王爷这条人脉。

  菡萏院里,觥筹交错之际,剑客破空而来,直指陈文。

  然而最终,剑客死了,七王爷雷霆震怒,要治烟波庄大逆不道之罪。但楚闻风的尸体尚未移交衙门,一把火就把所有证据烧得干干净净。

  冲天的火光之中,陈家的护卫当场抓住了仍手执火把的陈璟。

  天空被烧得通红,亮堂堂的,一如九年前的上元节庙会。只是曾经肆意欢笑的两个少年,脸上再无半点笑意,眼中再无半分温柔。

  陈珺从七王爷手里求得了陈璟一条命,他让陈璟跪在自己面前,向他展示自己如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