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乔子苏
卢羽勋:“客气什么呀,真是的。我今天看你走在路边心不在焉的,是出了什么事吗?你手里拿的是病历吗?”
“啊?哦,不是不是。”沈桐慌慌张张地把病历本卷成筒,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卢羽勋光看他连色就察觉到事情不一般了,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沈桐装不知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卢羽勋拧着眉头:“拿来,拿来拿来。”
沈桐:“算了吧,谢谢你的好意,但这是隐私。”
“你是不是真没把我当朋友?”卢羽勋不高兴地说,“亏得我当初大老远跑过去给你作证,你竟然不拿我当自己人?有什么好隐私的,我又不会说给别人。”
沈桐犹豫了,他这一纸病历就是一个不得了的秘密,需要被捂得严严实实才行,不然总有一天会被苏烈知道。但卢羽勋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见沈桐不给就想要自己动手去抢。没办法,沈桐只好拿出来给他看,又再三叮嘱他不要说给任何人。
卢羽勋举手发誓会保密,然后打开了他的病历本。一看之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托着下巴惆怅地思考,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沈桐指着一行飞天草书示意,“说我长了肿瘤,恶性的。”
“肿瘤?”卢羽勋不敢相信,“癌症?”
沈桐点头:“中期了,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小。”
“那也要治!”卢羽勋几乎是脱口而出,抓着沈桐的手说,“你现在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是需要钱还是需要人,我都有!沈桐,你说你跟苏阿姨分手了是吧,你是不是担心他们不肯帮你?别怕,你还有我呢!我……我是你的朋友,对吗?”
沈桐:“不是,我今天真是……”
卢羽勋:“不是?我不是你的朋友?”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桐目光微动,笑了笑说,“你是我的朋友,我是想说今天真是没留神才到了这边的,没打算找他们帮忙。这件事我肯定不会让他们知道的,你也别说,别让他们担心。卢羽勋,谢谢你的帮助,我现在觉得好受多了。不过这个病到底要不要治我还没有考虑好,我得权衡一下。”
卢羽勋急道:“有什么好权衡的?肯定要治啊!”
“不,你不懂,”沈桐神情严肃,“我这个肿瘤说是新型的,医学史上都没有记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得救的可能性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还得接受放疗、化疗,到那时候我会变成一个鬼,而如果我不治,死的时候起码还是个人,不过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的差别,治疗的意义不大。”
“所以呢?所以你就打算放弃了?沈桐你要想清楚,你放弃的可是你自己的命啊!”卢羽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握着他不肯松手,沈桐几次要挣脱都没成功。
“你先别着急,你先松一松,我手疼,”沈桐再次挣动,终于从他手里脱了出来,“我还在考虑,也不是说一定就不治了。我只是在权衡,想着与其把剩余的时间都耗在医院里,还不如尽可能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尽可能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以后离开了也不会留遗憾。”
卢羽勋:“那你想过苏阿姨吗?还有苏烈那小子,我看他比谁都在意你,你要是不声不响就让自己病死了,他会怎么样?他不得气疯了?”
谁说不是呢,何止是气疯,那小孩儿可是扬言要陪着一起死的。沈桐猜测自己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死后穿回去,但苏烈要是死了那就是真死啊,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让我再想想吧,我再想想。”沈桐揉着眉心,试图掩盖自己眼里的无措。
卢羽勋也冷静了下来,说:“好,我现在不逼你做决定,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但现在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你病情的人,你必须尽快考虑好,然后给我答复。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哪怕真的……”
“嗯,我懂,”沈桐冲他笑笑,“谢谢你。”
几天以后,卢羽勋在学校里拦住了沈桐,拉着他站在操场上说话。苏烈老远就看见了,气哼哼地跑过去问他来做什么,卢羽勋没和他争辩,对沈桐说了句“电话联系”就走了。
苏烈跟前跟后的跟了大半天,怎么追问沈桐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崽竟然铁了心要替卢羽勋保密,气得他连午饭都没吃好。
又过了几天,苏烈正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无意中瞥见沈桐在楼下和一个男的聊天,推开窗户仔细一看,果然还是那个贼心不死的卢羽勋!
晚自习也不上了,苏烈大步迈出直奔两人而去。
然而等他追至跟前的时候卢羽勋已经不见了,只剩沈桐站在原地,表情有些阴郁。
苏烈没好气地问他:“卢羽勋是不是又来了?你怎么还和他来往呢,我不是都交代过你了吗?”
沈桐抬眼看了他一下,说:“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你应该在教室里做作业。”
苏烈:“我还做什么作业,我媳妇儿都快被人拐跑了,我得多大的心才能安安稳稳做作业?”
沈桐:“别胡说,他只是来看看我。”
“他来看你干什么?你是我的人,要看也轮不到他看吧!”苏烈生气了,口无遮拦地喊,“你也是,怎么也不知道躲着点儿,就由着他来找你?我还在这儿呢,当着我的面儿你就敢这样啊!”
沈桐冷冰冰地说:“当着你的面儿我怎么了?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我现在还是个自由人吧,没有社交的权利吗?”
苏烈:“你可以社交,但你别和他社交啊,你不知道他是存了什么心思吗?”
沈桐:“你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我不去强迫你扭转这种喜欢随意揣测别人的习惯,但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我觉得他挺好的,不需要你来瞎指挥。”
“你说什么?”苏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我瞎指挥?崽,你现在是信他不信我了?”
沈桐咬牙坚持:“我找不出信你的理由。”
苏烈:“你再说一遍?”
沈桐望向他:“我说,在这件事上我不信你,听清楚了吗?”
“好,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你最近心情不好,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觉得他说话比我有用的话尽管去听,只要你能好起来吧,我让他大爷的尽管说!”
苏烈两眼泛红,愤怒离去。
就这么一僵好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就连上课的时候沈桐都不提苏烈回答问题了。苏烈撑不住,晚上跑到教职工宿舍去磨,他觉得自己没错,就想让沈桐先开口,可沈桐就是不开口,也不撵他,只当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沈桐照常脱衣服,洗澡,苏烈就坐在书桌边撑着手肘看,然后眼馋。但他苏烈也是要面子的,再眼馋也不动手,而后趁着沈桐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悄悄拿走了他的浴巾,等着听他喊。
沈桐没有喊,没有浴巾他就光着身子出来了,湿哒哒淋了一地的水。苏烈瞧着地上的水,再瞧向某人身上的水,一滴滴都淋砸在自己心脏上了似的,头昏耳鸣忒不是劲儿,鼓鼓躁躁就想扑上去。
但他要面子,才不向恶势力妥协。
沈桐知道小孩儿心里在琢磨什么,但到了这个关口,他不能心软。这天晚上他还容忍了小孩儿偷藏他的厕纸、笔、换洗内裤等诸多幼稚行为,始终没有松口服软,最终在对方憨皮厚脸地往自己床上躺“大”字的时候踢了一脚,撵他往里点儿。
半夜被勒醒,借着夜灯的一点光亮沈桐看见小孩儿的眉头皱着,似乎是做了噩梦。他的“铁石心肠”总算是软了一瞬,松了松那只箍着自己的手臂,反手把小孩儿抱在了怀里。
第85章 红袖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苏烈醒了,翻了个身,被书桌上的台灯光亮给照了一下。他睁开眼,看见沈桐竟然在备课,翻书的动作很轻。他忘了赌气的事情,本能地问了一句:“崽,这么早在干嘛呢?”
沈桐没有理他,也没有看他,他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尴尬状态。讨了个没趣,苏烈也待不下去了,起床穿了衣服又简单洗漱了一下,推门离开了教职工宿舍。
晚上八点钟,沈桐拿着手电筒扫校园——今天他轮值,抓早恋。
沈桐自以为没有资格轮这个值,因为他自己就带头跟学生谈恋爱呢,这事情要是被校方知道了,他这个老师也是做到头了。他把手电筒的光强调到最大,往花园里各个阴暗的角落扫,但凡看见有两个人坐在一起聊天的,离老远就开始吹哨子,不像抓人的,倒像是把风的。
放学不回家的大有人在,真有好几对少男少女抱在一起情意绵绵呢,沈桐觉得臊得慌。一般情况下学生们都识相,看见手电筒的光亮时就会散开,但也有胆大不识相的,就比如沈桐遇上的这一对。
他戴着红袖章,朝这对不拿他当回事的小情侣走过去,问男生:“放学了,不回家吗?”
男生直接迎上他的灯光,沈桐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校霸”哥,寸头同学。
寸头用手遮了一下光,搂着女生皮笑肉不笑道:“是沈老师啊,我当是谁呢。您这是抓早恋?不合适吧,沈老师在咱们学校的风头谁不知道啊,多少女生都眼巴巴盼着您能看她们一眼呢,不想早恋的都早恋了,这又怎么说?”
沈桐不愿意跟他打嘴仗,冷冷地说:“给你一分钟时间离开这里,然后回家去。”
女生在旁边一声不吭,红着脸去瞟沈桐,貌似正在犯花痴。寸头不爽了,站起来走到沈桐跟前,居高临下地说:“不走又怎么样,你管得着么?”
沈桐拿出登记本:“那好,我直接登记,姓名、学号、班级,都报上来。”
女生跑来拉寸头:“算了算了,还是走吧!”
寸头哪能在女孩儿面前掉面子,梗着脖子跟他杠:“你说报我就报?当个老师了不起啊,这花园是公共场所,我待这儿碍着谁了?况且成年以后谈恋爱是我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沈桐:“那好,我不问你,我问她。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哪个班的,报一下。”
女生支支吾吾:“老师,我……我下次不这样了,这回就别登记了吧。”
看着女孩子这么委曲求全的,寸头更不乐意了,冲着沈桐就犯了脾气:“你再敢对她吆五喝六的试试?有能耐冲我来!”
话音刚落一拳就到了脸上,寸头踉跄了几步,脚踩在花园的软泥里崴了一下,还是摔倒了。沈桐转头一看,竟然是苏烈!
苏烈移开他的手电筒,说:“别照我,照他。”
沈桐问:“你怎么在这儿,你跟踪我啊?”
苏烈悄悄撅嘴:“谁跟踪你了,我路过。”
这时候寸头从花园里爬了起来,跺掉了鞋上的泥,恶狠狠地瞪向苏烈:“又是你,之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撞上来了,存心跟我过不去了是吧。”
苏烈:“我没工夫跟你过不去,但是谁批准你可以跟老师过不去了?”
寸头:“跟老师过不去?你是在意我跟老师过不去还是跟他过不去?我他妈已经是成年人了,谈个恋爱怎么了,就许你俩谈恋爱不许别人谈恋爱吗?”
苏烈愣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望向沈桐。
沈桐:“……”
“你胡说什么,谁和他谈恋爱了,我是老师。”沈桐说这种谎不可能有底气,他连眼神都飘向旁边了,仿佛那凉亭的柱子上有花似的。
苏烈对这答案相当不满意,抱着臂对寸头发火:“谈恋爱可以,在学校里就是不可以,我数五声,带着女朋友滚,否则就再揍你一次!”
女生缩在寸头后面,小声劝他:“我们还是走吧,听说这个苏烈不好惹,我们别惹他了。”
寸头叫女生先到凉亭里坐着,自己就站在花园的小道上跟苏烈拗:“我就不走,要打就打呀!你他妈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主儿,说什么拳头是用来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放屁!我实打实地信你了,你呢,转脸就把我撂地上了啊,你多行啊,你爽完了,我一腔热血全他妈冷成血块了!”
苏烈听他这话颇多怨念,怪怪的,忍不住说:“你他妈是娘们儿吗?我就骗你怎么了,你的拳头该用来干嘛还需要别人教?我教你吃屎你吃不吃?”
寸头气得脸色铁青,之前的屈辱涌上心头,大吼一声就蹦起来扑了上去,跟苏烈扭打成一团。
苏烈一脚把他蹬开,反扑回去,两人滚倒在地,压塌一大片草坪。沈桐勒令住手,可惜俩人都是不肯饶人的性子,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沈桐知道寸头打不过苏烈,就把手电筒移到苏烈的脸上,强行逼他住手。
苏烈咆哮:“你竟然向着他?!”
沈桐心说这是向着谁的问题么,你都打了人家多少下了,别以为天黑就没人知道。他厉声喝道:“我让你们住手听见没有?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仍然不住手,沈桐只好挽了袖子:“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啊!”
说着把哨子放进了口中,然后扑上去一手按一个,把俩臭小子的脑袋勒在一处,用力一吹:“吁——吁吁吁——吁吁吁——”
高亢刺耳的哨声炸响在耳边,苏烈和寸头同时松了手,滚在地上捂耳朵。
寸头气得破口大骂,但他还知道不能骂老师,于是骂苏烈,骂他臭不要脸,衣服里面藏腱子肉,仗着自己结实就不把高个子放在眼里,打架永远都犯规。
凉亭里的女生听见了寸头的“我弱我有理”式骂法,默默背过身去,捂上了耳朵。
沈桐看见苏烈还躺在草地上捂耳朵,生怕是自己的哨声太强震坏了他的耳膜,吓得赶紧跑过去查看。然而就在他半蹲下去的时候,苏烈一拳挥了过来。
沈桐闷哼,仰躺在地。
苏烈甩了甩耳朵,这才发现自己打的不是寸头,而是沈桐。
他一下懵了,抱着沈桐直搓,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崽!崽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死!我以为是寸头过来了,我真不是故意要打你!你打我你打我,你打还回来,你打我一百下!崽你说话呀,天哪天哪,我要死了这是,我他妈眼瞎了,我他妈……”
沈桐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儿来,推开苏烈:“你给我闭嘴,真烦。”
那女生见状也赶紧从凉亭里跑了出来,跟在寸头身边问:“沈老师,沈老师你还好吗?”
寸头叫她回去,女生推了他一把,又说:“沈老师,今天是我们不对,我们以后不这样了,你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沈桐摆手:“不用,刚才有点晕,现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