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简直如同噩梦一场,原本以为玄解不过是累了需要休息一番,没想到竟会发展到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地步。饶是沧玉这般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也不免觉得一时头晕目眩,细思起来当初的事巧合的似乎严丝合缝,恰巧烛照就丢了,恰巧倩娘捡到了玄解,只是因为当时玄解还是蛋才从没想过。
哪有谁家的蛋一孵就孵八十年还不破开的。
沧玉简直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一股脑冲向脑海,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跌下云头去,好半晌才发现不对劲,转头看去,发觉那屋子早已在风中被彻底摧毁,玄解不知何时变回了原身,身上的火焰变成冰蓝色,眉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此刻正在疯狂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包括他的。
“玄解……”
沧玉怔怔开了口,坠落云端,往无垠大海之中堕去,他并未感觉到什么伤损,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往下吹,天茫茫,水清清,隐约能见烟霞缭绕,一时间纠缠在眼中,眼花缭乱,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倒是那道黑红色的身影仍然伫立云端,睥睨着他。
先是团团白雪穿袖而过,再是晚霞缕缕缭绕发丝,黑红色的身影越发遥远,沧玉以为自己就要坠入海中时,忽然觉得腰身一轻,脚下站定在柔软云朵之上,原来是天仙女回来了。
“喂,你怎么样了?”天仙女见沧玉软绵绵地靠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慎重看向云端之上,在方才她就感觉到了那股庞大的能量,奇怪的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快得近乎幻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沧玉摇摇手道了声无妨,又问天仙女:“你不是去龙宫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龙宫的办事效率有这么高吗?
“别提了,那老龙根本不曾接待我,他手下的鲸将听我说了来龙去脉之后,哈哈大笑道他们海域无边根本不畏惧任何火焰,什么焦土千里皆是无稽之谈,又说九昭上仙也曾于海上渡劫,仍是安然无事。”
天仙女叹了口气道:“我想想说不准确实是我过于在意了,这玄解能有多少修为,哪能比得上九昭仙上,倘若他施展法力都未能危及龙宫,你我倒是的确不必太过忧愁。”
沧玉呆了呆,喃喃道:“凤凰固然厉害,可若他真是……”他说到最后,‘烛照’二字悄不可闻,之后又道,“莫说焚烧千里,只怕你我都在劫难逃。”
“你说什么?”天仙女不解其意,见沧玉仍是无力,便扶着他在云头坐下,重复问道,“他是什么?”
话音刚落,空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天仙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沧玉怒声在耳边喝道:“走!”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猛然驱动云朵往前奔去,只感觉到浓浓热浪好似扑向背部而来,痛感起初并不明显,时间越长,越感背上灼意,不由得发力往前奔去,惊骇道:“那是什么?”
“是玄解。”沧玉轻声道。
待到灼意不再迫人,天仙女方才停下转过身去,她远远看见那异兽呆立在半空之中,好似有无形的结界阻绝开了无边的海水。
他们眼前的一大片海水被彻底烧干了,形成焦黑的巨大荒地,当初天仙女说千里焦土不过是夸张之语,万没想到竟会成真。四周奔流的海水一旦靠近,就会彻底化为水雾,不多时海面上就升起茫茫雾气,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天仙女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立,不知道是怎样恐怖的力量才能造成眼前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那老龙可不能怪我没提醒他。”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今天见到他了。”
烛照实力强大, 鲜少一道群居,各有自己住所。玄解梦中那紫衣人名作浮黎,他是幽荧与神兽所生之子,性喜严寒, 与妻子成亲后一直住在极北的海地之中,与冰川海水为伴, 此处无任何外物, 只得用冰建了座琉璃宫, 供以平日休憩。
与魔君妖王的情况相同, 烛照实力过于强大, 它与日月同生, 与太阳同源,因此成年的烛照鲜少外出, 避免毁坏世间, 倘若真想离开居所到人间走上一趟,要不就如魔君那般分个身影在外行走,要么就如妖王那般封印自己大部分妖力, 然而烛照天性淡漠, 终日只与爱侣相伴,因而从不见它们行走世间。
“是么。”始青倒没那么在意, 她这一族说好听了是佛系,说难听了就是恋爱脑,即便是亲生儿子都不大在乎,只是见丈夫这些年来总算有些高兴了, 这才展颜微笑起来,“你终于寻到他,可安心了?”
浮黎与始青都极爱清净,因此这琉璃宫中除了他们俩并无别人;更不喜奢侈,除却冰墙连半点装饰都没有,宫殿里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来回响动。
“嗯——”浮黎轻轻抚过长发,他鬓角白发夹杂在黑发之中,顺着冷风微微飘拂,脚底下是被磨到近乎发光透亮的冰面,倒映着他的眉眼,瞧起来愈发冷清严肃,“阿青,你难道不想知道咱们的孩子叫做什么吗?”
浮黎是混血,不似幽荧与烛照的血脉那般纯粹,心思要更复杂些,他虽心中爱着妻子,但对爱儿同样有几分怜惜,当初丢失玄解时他正在看守混沌天,等他回来时,玄解已丢失五年之久。询问结果,不过是天帝找了几个替罪羊来领罪给个交代,他与妻子的孩子却毫无下落。
二十年转瞬即逝,浮黎有要事在身,只能抽空借助星图搜寻玄解的踪影,终于在前不久得偿所愿。
始青懒懒枕在丈夫的膝头,垂着眼漫不经心道:“你说,我听。”
“他叫做玄解。”浮黎摸了摸妻子的头发,轻声叹气道,“虽不是咱们给他起的名字,但这名字也很好听。”
始青嗤笑了一声,淡淡道:“就算他今日叫做小猪二狗,你也会觉得好听。”
闻言,浮黎忍不住轻笑出声道:“你胡说什么呢,咱们的孩子要是叫那种名字,又有什么不好。他生得本就可爱,自然是叫什么都可爱。”他俩是多年的夫妻,十分恩爱,倒不为妻子冷淡着恼,知她性情就是如此,反是心中自责,“我当初若是陪伴在他左右,何必叫他红尘苦楚受一遭,如今他身边虽有陪伴,但不知道他露出种种异象,是否会吓跑那小狐狸。”
浮黎诞生时第一任天帝还原未曾出世,不管是从年龄上,还是从辈分上,他喊沧玉这个不过几千年道行的狐妖为小狐狸,于公于私,都合情合理得很。
始青与浮黎成亲多年,眼里始终只有彼此,纵然偶尔因混沌天一事分离,可重聚时向来容不下旁的什么,只是今日提到的是他俩的孩子,才有几分耐性聆听,却不想丈夫竟会因此自责,当即坐起身来为他排忧解难:“你既寻到他,又没将他带回来,想必他日子过得不错,不愿意跟你回来。那小狐狸要是接受不了,他自会死心;倘若接受得了,又何必咱们去操心。”
这一番言语,倒与玄解当初对沧玉提及水清清之事时十分接近,烛照血脉霸道,玄解与父亲无半分相似,跟母亲却像了个十成。
“可是……”浮黎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始青便道:“可是什么,若那小狐狸让他伤心,他自己会做出决定的,不管要杀还是要做什么,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咱们担不起的事吗?你何必忧心呢。”
“阿青。”浮黎的声音稍稍严厉了些许,他的眉毛紧皱,“咱们的孩子才不过在这世间活了二十多年,我何曾担忧他会惹下什么祸事,我是怕他惊,忧他恼,愁他伤。当年重明鸟将他偷去,若是寻常烛照,如今理应还在蛋中,他早早出世,恐怕当时是受了极大惊吓与危险,否则必不会为求自保出壳,我见他身子很是不好,往后修行恐怕千难万难。”
要说到舐犊之情,浮黎固然不如人间寻常百姓,否则也不会寻了二十余载,遇到爱儿那般落魄的模样竟由着对方离去,当年前因半句不提,连欢喜都浅淡无比;可要比起烛照来,那可谓是十万分的真情慈爱了。
“千难万难又如何。”始青重又伏在丈夫膝头,不想他如此操劳烦心,只安慰道,“又用不着他做什么大事,由着他吃喝玩乐去便是了。”
“不成。”
浮黎心中转过几个念头,顿觉糟糕,他轻柔将妻子的肩膀扶起,始青莫名其妙地看着丈夫,不知道不成在何处,却听他道:“那孩子怕是要闹出些小动静来,我得出去一趟。”
“阿黎?”始青不愿意跟丈夫分离,忍不住道,“我要随你去。”
浮黎柔声拒绝:“不必了。”
不等始青继续,浮黎便消失于渺渺风中,他善空间之术,于这方面的造诣说是当世第一也不为过。始青追赶不上,心中不免烦躁,她与丈夫心意相通,虽知道浮黎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情感上又难以理解丈夫分给其他人那么多关注,一时颇为烦闷,倒生出灭了重明鸟一族的心思来。
不过这想法转瞬即逝,始青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易怒易躁的小姑娘,玄解被盗走时既已决定放过重明鸟一族,现在更没理由灭族。
玄解……
始青重新又躺下身来,看向屋顶,心中回荡着这个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名字的确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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