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玄解颇具哲理性地回答道:“我们不到,他们也是如此,迟或早罢了。”
要不是天仙女的确是被他们坑的,沧玉就信了。
玄解自然看得出来沧玉的言不由衷,他从不好奇沧玉不曾说出口的那些话,然而此时不同,他无法避免地想起天仙女那些话,困惑于沉入那幻境之时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才引发这一切变故。
天仙女对舒瑛情深义重,当然不可能因为小事而离开丈夫,那就意味着发生了令她不得不离开的大麻烦。
而这麻烦,是他造成的。
既然渔阳百姓没有出事,天仙女跟沧玉也好端端的不曾重伤,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使得天仙女说出那番话来。这世界上最令玄解恐惧的事就是失控,因此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正是这件事,然而他连失控的前因后果都想不出来,只记得自己睡着了,之后便是那紫衣人的身影。
玄解虽不知道浮黎的真正实力到底有多强,但仅凭那短暂交流,就可判断出自己的实力比之对方,如蝼蚁妄图撼动大树一般可笑。按照对方的本事,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做到自己根本难以察觉的事,然而如果浮黎所言不假,理应不会坑害自己。
纵然玄解对父母之爱毫无所知,可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倩娘对他宠爱有加,赤水水待他耐心十分。包括入得俗世之后,容丹的母亲对她百般爱护,谢通幽的父母将他放在心尖上宠,甚至白鹿妖对水清清与白棉的影响,舒大娘对舒瑛……
这些情感,玄解纵然迷惘不解,不知缘何而生,更不明白凡人为什么会如此执迷继承与繁衍,然而却是能够感觉到的。幻境之中的紫衣人对他关心宠爱不假,一片真心无任何作伪,玄解很快就将他从嫌疑犯的名单里划去了。
这名单里如今只剩下了他。
往日玄解并不在乎沧玉要隐瞒他什么事,天狐聪明睿智远胜于他,更何况二妖都不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娃娃了,知晓怎样的禁忌不该碰,因此异兽从不事事都要追根究底。天仙女既谈到生死攸关,想来并非无的放矢,她不是那么无聊的人,若要报复玄解方才言语,本该有更好的办法。
她是真心规劝。
“沧玉,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玄解看向他,坦坦荡荡到无半分遮掩,已做好万全准备。
沧玉勉强一笑,刚要遮掩,却听对方道:“你不必担忧我,我自己闯了祸,犯下什么报应,是该我自己承担,这是自作自受,与你并无什么相干。你不必为了我好不与我说,那没什么用处,你难道能瞒一生一世吗?”
若是可以,我倒是愿意瞒你一生一世。
沧玉沉默片刻,忍不住闭了闭眼,好不去看这变化无常的大千世界,真是想说理都没地方找。玄解已经做好准备,等着接受他一无所知时犯下的罪行,然而沧玉怎能忍心说出口。
“难道我不懂得么,要你来教我。”沧玉微微一笑,神态略见轻佻。
玄解对天狐的避重就轻,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瞧见眼前这片海了没有?”
沉默许久, 沧玉到底是小胳膊拧不过玄解的大腿,从很早起他就应该明白,他与玄解之间看似自己占据着主动权, 然而真正掌控局面的是玄解才对。玄解于妖而言才是个孩子,可对人来讲, 已是个能承担自己责任的大人的,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隐瞒未必是件好事。
“我没有瞎。”
玄解平静地回答道:“我看了很久了。”
不知怎么,这句话竟叫沧玉觉得啼笑皆非, 他回想起两妖之前来此的时候, 还无忧无虑地讨论着父母的事,哪知道转眼就成了“亡命徒”与“通缉犯”,惹出这般天大的祸事来。
“它原先被烧干了, 绵延数千里,不知道死了多少水族。”
沧玉伸开手轻轻比划了一番, 将天尽头海无涯全部都拢到了掌心之中, 随着他的举动,那无尽潮水掀起波澜,小小的漩涡蔓延在他们足下,形成漆黑的无底洞。
“这海水无尽, 谁都无法将它彻底掏空,连我都不能。”沧玉抬头看向了玄解,手上的力道倏然松懈下来,指间缠绵抚摸过异兽的脸颊,细细描绘这张陌生又熟悉的容颜, 他慢慢挨过身去,在昏暗的阴影下与玄解触碰着额头,手指往下蔓延,顺着胳膊握住了手,轻声道,“可方才有人做到了,他将海水阻绝了好几个时辰,海干水尽,几尽枯竭。”
玄解安静无声,他没有惊骇或是惊喜地询问是何人所为,黑沉沉的眸子彻底暗了下去,失了光彩,叫人看不清情绪,良久他才平静道:“你说的是我,对吗?”
“对。”
沧玉并不想回应他,然而不回应又能怎样,从第一个字出口起,天狐就已经决定让玄解一起来承担这件事了,要是犹豫,早该在下定决心之前,而非此刻,后悔都来不及。
这才叫玄解恍然大悟,许多事此刻都串在了一起,他对自己随手毁去多少性命并不在乎,更谈不上什么愧疚,只是想到方才杏姑娘的态度不对,这才心中明了,不由感慨道:“难怪方才她生气,原来是为了此事。”他说话向来刻薄到伤人,知道来龙去脉后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将沧玉看了一遍。
“刚刚在舒家,你对舒瑛说那些话,都是因为这件事。”玄解缓缓道,倒不像是在询问,反而是在确认自己所知晓的情况,他很认真地看着沧玉,要将天狐刻进眼中一般,从对方的态度里意识到了山雨欲来,“这是很严重的事?”
沧玉低声道:“很严重,玄解,这不是海鲜,更不是寻常渔夫捕鱼的事,那海域之中是龙王的兵将,你将海水烧干,不知道是否会动摇龙宫。即便我知你并无歹意,更非自己所愿,可人家是不会信的。”
比起沧玉来,真正摊上事的玄解显得格外从容平静,他淡淡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有无歹意又有什么意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沧玉捧着异兽的脸,难以置信道,“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吗?你就这么认了?”
哪料玄解并无意识到沧玉的慌张跟惊吓,反倒误解了天狐的意思,伸手抚过他的头发别在耳后,轻轻吹去挂在鬓边那咸湿的海风:“既是你说的,我当然认。”
最起初沧玉并没有反应过来,显出几分困惑,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味过来玄解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不敢相信桀骜不驯的玄解会就此认命,然而玄解却彻彻底底误解了。他对自己烧干海域毫无印象,对这罪责更没任何想法,只因沧玉说了这件事,便俯首系颈,甘心认罪。
“你连自己做没做都不知道,就认下来?”沧玉喃喃道,“你压根不知道,这事怎能怪你呢?更何况你是为了我才出事的,如果不是心魔,说不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且咱们早已经劝过那龙王了,是他自己傲气不听,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玄解不似他这样百般推脱,试图寻觅借口来宽慰自己,只是平静道:“可是它已经发生了,便由不得你我了。心魔是心魔,此事是此事,追寻根源也并无任何意义。”
“我还以为你会说杀了就杀了,只要自己高兴就是了。”沧玉略有些落寞地苦笑了起来,他往常总盼望着玄解能成熟起来,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如今对方真正做到了,甚至远超出他的预期,却又不太习惯了起来。
玄解不该是这样的,他本是意气风发的。
沧玉明白,他都明白,他知道这世间的一切并非是那样运转的,然而……然而他只是狠不下心,只是没办法将那些东西同样束缚在玄解的身上。
“这不是小事,更不是由得我高不高兴的事,我看得出来,这是很大的麻烦。”玄解垂下脸来,轻声道,“从你的脸上看出来的,你从没这么慌过,只要你别为难,别像是方才对待舒瑛那样低声下气,神情卑微,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要你对任何人低头,哪怕是为了我。”
“是我们害了舒瑛……”沧玉低声道。
玄解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我。”
“你……你想赶我走?”沧玉猛然直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玄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可思议道:“你怎会这么想,这错是我犯下的,自然与你无关。不过,即便天界要处罚我,你也要与我一直在一起,否则我绝不会乖乖领罚,既是如此,我又怎会赶你走。”
这话大出沧玉的意料之外,然而结合玄解往常性情,又实是情理之中,沧玉一下子懵住了神,心中忧虑散去些许,反倒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情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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