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依宁虞的修为已是寒暑不侵,就算天气再热,身体中的灵力在无意识地将身体热气驱散,只留一身凉意。
在归鸿山时整个山上树荫遮天蔽日,易雪逢根本没察觉出多热来,但是到了昭阳城,他才彻底察觉到修为不够避暑消寒到底是种怎么样的折磨了。
宁虞手指微凉,易雪逢不自觉地将额头往他掌心蹭,睡得昏昏沉沉间竟然胆大包天地伸手想要去抱宁虞的腰。
宁虞僵了一下,皱着眉将易雪逢不安分的手给按了回去。
易雪逢被按回去,不满地哼唧着什么。
宁虞原本打算在旁边打坐冥想一晚的,但是瞧见易雪逢热得满头大汗依然锲而不舍地扯他袖子的模样,怔了半晌才出去沐浴了一番,只着中衣躺在了榻上。
他一躺下,易雪逢立刻循着微凉的气息滚了过来,身体像是蛇一样直接缠在宁虞身上,满脸惬意地蹭了蹭,终于舒服了。
这么多年,宁虞还是不太习惯易雪逢总是这样亲昵的姿势,瞧见他一直往自己身上贴,皱着眉按着他的肩膀想要将他推到里面去,只是一动,易雪逢立刻浑身一抖,迷迷瞪瞪唤他:“师兄。”
宁虞那颗铁石心肠顿时就软了,只好将手收回来,任由易雪逢往自己身上越贴越紧,最后整个人都缩到了他怀里,大概觉得姿势很舒适,不再乱动了。
宁虞垂眸看着易雪逢的睡颜,突然心想:“若是他离了我,要如何活下去?”
他的小师弟不谙世事,天真纯善,嘴刁难养活,性子又极其温顺乖巧,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又有这么一张勾人的相貌,若是离开了归鸿山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怕是根本活不了多久。
他被宁虞和秋满溪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世间到底有多险恶,更不知单单这张脸就能给他引来多少祸患。
宁虞抬手摸了摸易雪逢的脸,半晌后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易雪逢一觉无梦,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他醒来的时候,宁虞已经出门继续查那诡异的灵力了,桌子上放着一碗还温热的粥。
易雪逢坐在床上揉了半天眼睛,才终于清醒了,他打着哈欠洗漱了一番,坐在桌子边小口小口喝完了粥,这才起身出了房门。
林临依然在房间里半步不出,切云在门口守着,看见他从宁虞房里出来,“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易雪逢道:“怎么啦?”
切云哼唧道:“我还从来不知道,别人家师兄弟关系能好到这么大了还同睡一张床,你们两个可真是非比寻常啊。”
易雪逢歪头疑惑道:“不能这样的吗?”
切云道:“不能!”
易雪逢只好瘪嘴:“好吧,那我之后不这样了。”
切云这才满意,他指了指房中,道:“那小子醒了之后一直缩在床上不下来,像是被什么吓着了,你去看看?”
易雪逢忙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吱呀一声,他才刚进去半步,就听到林临险些劈了的声音:“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林临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瘦弱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双手抱着头浑身剧烈发着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易雪逢快步上前,道:“怎么了?别怕,我……”
林临乍一听到人声,立刻尖叫一声抄起一旁小案上的小香炉直接砸了过来,易雪逢猛地闪身,险些被砸中。
切云原本在门口看着,瞥见这一幕脸色直接沉了下来,他正要上前把那小子揍一顿,就见易雪逢屈膝跪在床沿,朝着林临伸出手,柔声道:“别怕别怕,我来了,我不杀你,也不打你。”
切云紧皱眉头,这才重新站了回去。
林临被不知名的东西吓得瑟瑟发抖,神智昏沉间听到易雪逢温柔至极的话,身体抖了好久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满脸泪痕,怯怯地放下手从指缝间看了一眼易雪逢。
易雪逢满脸温柔看着他,手一直抬着,见他情绪稳定了些,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轻笑道:“我在这儿呢。”
林临呆呆看了他半晌,突然跌跌撞撞地朝他扑来,一头栽到了他怀里,强行忍着哭声,眼泪簌簌往下落。
易雪逢还是头一回抱这么小的孩子,被扑了个满怀时还愣了一下,感觉到林临泣不成声地哭着发抖,突然感觉有些心疼。
他伸手摸了摸林临的头,柔声道:“没事了,我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
林临咬着他的衣襟,哽咽道:“我看见了……那个鬼魂,会夺人性命。”
易雪逢眸子不着痕迹动了动,手拍了拍林临的后背,轻声道:“先不说了,你先……”
他还没说完,林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把将易雪逢推开,撑着手往后退了退,泪水簌簌往下落。
他抖着声音道:“你……你是不是也不信我,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你们为什么全都不信我?”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耐着性子道:“我没有不信你。”
原本他只是觉得林临这副模样是害怕太过了,所以想让他缓一缓再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易雪逢叹了一口气,只好道:“那你能同我说说,那个鬼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林临瞳孔晃着,怔然看着他,半晌后才仿佛反应过来了,茫然道:“你……信我?”
易雪逢道:“信。”
林临挣扎着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声音都在颤抖但是却坚持着开口:“我……我前天晚上打算找些吃的,在一个巷子里看见了一个人,浑身白的,掐着一个人的脖子,就消失了,然后那个人就死了……”
林临年纪本就小,此时被吓成这样,说话都是七零八落的,易雪逢仔细将他的话想了想,才试探着道:“你是说,那个鬼魂钻入了一个人的身体中,之后那个人便死了,是吗?”
林临见他当真愿意听自己说话,忙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易雪逢唯恐他点头把自己点吐了,又道:“那个鬼魂,你能看见?”
在三界中,鬼魂往往都是虚无之物,除非是大乘期的修士才能用灵力窥见,或者是已经得道的鬼修,否则其他人根本没有可能瞧见鬼魂的身影,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林临怯怯地点头。
易雪逢看了看林临的眼睛,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说谎,这世间人或物本就变化万千,又没有人明文规定一定是大乘期的修士才能瞧见鬼魂,这个孩子,或许真的能瞧见旁人看不见之物。
易雪逢道:“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林临怔然看着他,大概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真的信他,他屈膝而行再次扑到了易雪逢怀里,攀着他的肩膀,喃喃道:“白色……他浑身都是白色,衣衫白的,头发白的,只有眼睛……眼睛是红的……还有半张脸仿佛被火烧了一样。”
他说着突然呜咽了起来:“你相信我,求求你,我真的看见了……”
易雪逢扶着他,道:“我相信你。”
林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抓着易雪逢的手臂,低着头再次呜咽了起来。
易雪逢轻轻摸着他的头,在归鸿山他往往都是被人宽慰的,而到了这里遇到比他还小还胆小的林临,他反倒成了那个安慰别人的人。
易雪逢安慰了林临半晌,林临才仿佛脱力地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易雪逢轻轻将他放在榻上后,宁虞突然推门而入,瞥见易雪逢衣衫上的泪痕,蹙眉道:“换身衣服去。”
易雪逢转头看见他回来,忙道:“先说正事。”
他将林临所说的话一一同宁虞讲了,宁虞却是眉头紧皱,道:“你信他吗?”
易雪逢点头。
宁虞道:“若是真如同他所说,他都看见了那个鬼魂夺人性命,为何还能活到现在?难道寒淮川小少主的灵脉还不够那个鬼魂来夺舍吗?”
易雪逢愣了愣,有些不知要如何反驳。
宁虞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啊,不要这般轻信于人,就算是个孩子也不行。”
易雪逢还是觉得林临不会撒谎,瘪着嘴道:“那师兄查到了什么吗?”
宁虞道:“整个城都有那夺舍厉鬼的气息,想来他应该很快会寻第九个人下手了,而且他夺舍之人我探查了一番,全都是有些寒灵脉的人,只是灵脉天赋低下,全都是不能修炼之人。”
易雪逢道:“寒灵脉?”
宁虞点头。
易雪逢想了想,道:“那我是什么灵脉呀,师尊好像从未对我说过。”
此言一出,宁虞脸色有些古怪,他干咳一声,道:“晌午过后我再去医馆查探一番,你就乖乖待在这里,不要胡乱跑。”
易雪逢乖巧地点点头,他一向很乖很听宁虞的话。
宁虞见天色很快到午时,正要出门给他弄些吃的,易雪逢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眼巴巴看着他:“师兄还没说我灵脉是什么呢?是不是很厉害呀?”
宁虞脸色又有些古怪,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易雪逢一眼,道:“若是厉害的话,你修为就不会这么……”
他话没说完,就住了口,剩下的让易雪逢自己体会。
宁虞能对其他所有人说废物,却不忍心对易雪逢说一句重话。
易雪逢有些丧气的“哦”了一声:“原来我灵脉这么废啊。”
宁虞想说你不废物,但是话却不知为何总是说不出口,只好拍拍他的头,转身出去了。
宁虞离开后,切云推门而入,看见易雪逢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疑惑道:“怎么了?他又骂你了?”
“师兄才不会骂我。”易雪逢对宁虞有种盲目的自信,觉得他就算数落自己也是为了自己好,才不是骂,“我只是想到我灵脉这么废,可能这辈子都赶不上师兄十分之一了。”
切云神色也有些古怪:“谁说你灵脉废的?”
易雪逢道:“师兄。”
切云像是看自己的傻儿子一样看着他,坐过来苦口婆心地劝他:“爹啊,你灵脉并不废的,相信自己,你好好练剑有朝一日指不定连宁虞都能超过。”
易雪逢眼睛一亮:“是吗?”
切云点头:“是。”
易雪逢顿时又有了希望,眼睛扑扇扑扇地看着切云:“那我的灵脉到底是什么呀?”
切云噎住了,半晌才在易雪逢眼巴巴的注视下,小声道:“水灵脉……”
易雪逢歪歪头,茫然道:“水灵脉?那我为什么不能招来水?”
他尝试着手微微一旋,一股灵力从指尖倾泻出,却没有半丝水痕。
切云小声道:“这是上等的……双修之体,若是被人瞧出来,你是要被人抓走双修的,嘘,可别随便告诉别人啊。”
易雪逢发间的红玉冠正是能隐藏他身上水灵脉气息的灵器,也是因为这个,秋满溪才放心让他出来玩。
易雪逢“啊”了一声,一听到要被抓走,连忙捂住嘴,表示自己不告诉别人,他声音闷闷地从指缝中传来:“那什么是双修啊?”
切云:“……”
切云终于知道为什么宁虞不肯告诉他了,易雪逢在归鸿山被保护的太好,这种双修之事从来没人告诉过他,心思纯净得宛如白纸一张。
切云都觉得自己将这种肮脏之事告诉他像是在纯白的雪地上踩脚印,太有罪恶感了。
切云含糊道:“你还小,长大后就知道了。”
易雪逢蹙眉,将手放开,不满道:“我不小了,你都叫我爹呢。”
切云忙哄他:“爹啊,你别问了吧,要是我说了,你师兄肯定要把我给折了的,到时候就没人叫你爹了。”
易雪逢这才停止了追问,但是眼中依然全是好奇。
两人正在说话,门突然被人敲响,一个小厮端着菜在外面,见门开了,笑了笑,道:“仙师,这是方才那位仙师吩咐我们准备的饭菜,让您久等了。”
易雪逢随意瞥了瞥,看见一道菜里的几块青椒,眸子突然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