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宁虞缓缓闭眼,嘶声道:“别让我恨你,易雪逢。”
“给我滚,不准回来!”
易雪逢狠狠摔在地上,手上的冥灵心也被甩到了一旁的迷雾中,他手肘上全是鲜血却管也没管,慌张地跪在地上去摸索冥灵心。
他屈膝爬了几步,终于看见那颗沾满了鲜血的冥灵心,他一喜,连忙挣扎着要去捡。
下一瞬,一只脚却轻轻踩在了冥灵心上。
易雪逢抬头看去,牧雪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突然又反悔了。”
易雪逢见到他,立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满脸凶狠地瞪着他,只是他脸上泪痕犹在,瞧着并不能令人生畏。
牧雪深居高临下,柔声道:“现在,我告诉你冥灵心的用法,你将浑身灵力精魄全部交给我,可好?”
易雪逢死死咬着牙,狠声道:“我不信你。”
只是他说完,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牧雪深嗤笑一声,淡淡道:“我是蛮荒之人,自然知晓那冥灵心要如何用,而你现在,别无选择。”
他勾起脚尖将冥灵心踢到易雪逢手边,似笑非笑道:“你若是再不选,你的好师兄可要没命了。”
易雪逢一惊,忙抓着冥灵心再次跌跌撞撞跑回了宁虞的身边。
宁虞的眸子已经半阖上了,察觉到易雪逢又回来了,奋力地张开眼睛,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故作凶狠了,只能恹恹看了他一眼,声音轻至无闻:“走啊……”
易雪逢迷茫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颤抖着声音道:“你是蛮荒的魔修,那为什么要偏偏选我一个道修来夺舍?”
牧雪深百无聊赖道:“自然是因为只有道修的身体才能夺舍,蛮荒魔修根本没有经脉可言,灵力全都是靠着蛮荒的魔气来吸纳为己所用的,我夺舍魔修那种无用的躯体又有何用呢?”
易雪逢怔然了许久,看着宁虞逐渐灰白的脸色,才终于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我师兄无事,我这具躯体便是你的。”
牧雪深看着他满脸颓然绝望之色,笑了一声,道:“成交。”
宁虞已经完全昏死了过去,离殒命也只有一步之遥,易雪逢根据牧雪深所说的方法,缓慢地将冥灵心中的所有灵力都牵引着灌入宁虞被毁了的丹田处。
牧雪深淡淡道:“冥灵心入体,虽然能吊命,但是却是弊大于益的,这灵物的真正用法是将所有灵力灌入伤处,直接愈合如初啊。”
易雪逢满脸是汗,一点点地将灵力牵引进去,看着那狰狞的伤口飞快地愈合,他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冥灵心在他手指间逐渐化为了一撮灰烬,被风吹得落在了地上。
易雪逢趴在宁虞心口听了半天,终于感受到宁虞的心跳声一点点跳动起来,终于忍不住趴在他身上小声哭了起来。
他越哭越觉得自己是个只知道哭,无论什么都需要处处仰仗旁人的废物,就连救宁虞也是要靠着别人才能做到。
牧雪深十分有耐心地看着他哭。
易雪逢哭了一会,才终于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懦弱丢脸,挣扎着抹去脸上的泪痕直起腰来,偏头看着牧雪深。
他的眼尾因为哭泣而一片绯红,加上那张精致面容更加惹人怜惜,他声音沙哑道:“知秋岛的冥灵心也是蛮荒的?”
牧雪深笑道:“是啊,是那群无耻之徒从蛮荒盗去的,就像是你师兄这样。”
易雪逢没说话,垂着眸看着沉沉睡去的宁虞。
牧雪深见他一直不说话,轻柔笑了笑,道:“那现在,该履行我们方才的交易了吧。”
他边说着边朝着易雪逢的眉心伸出了手,只是手离眉心只差半寸时,牧雪深的动作一顿,才无奈道:“怎么了?”
在他的心口,正轻轻抵着一把木剑。
易雪逢不知何时将那把少时宁虞为哄他练剑而削的一把木剑拿了出来,剑尖抵在牧雪深的心口,他微微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牧雪深,明明已经二十多岁及冠之人,脸上竟然还有些不谙世事的稚气。
易雪逢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喃喃道:“我突然又反悔了。”
牧雪深“哦?”了一声:“你以为靠一把木剑就能杀了我?”
易雪逢却是轻轻摇头:“不,我不是说这个。”
他死死握着木剑,垂下长长的羽睫,将经脉中的所有灵力都调动起来,一点点地朝着丹田撞去。
只是片刻,他身体微颤,竟然直接吐出一口血来,而周遭的雾气似乎也有些不寻常,漆黑的灵力朝他的身体一点点渗入。
牧雪深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张大,骇然道:“你……”
下一瞬,易雪逢缓慢张开眼睛,往日里清澈的眸瞳缓慢化为了血腥的赤色魔瞳,眼尾滑下两行血泪,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落下。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硬生生让自己入了魔。
牧雪深先是一愣,接着像是疯了似的扑了过来,撕心裂肺地怒吼道:“易雪逢!易雪逢你竟敢!”
易雪逢没什么不敢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的木剑倏地握紧,直接在牧雪深扑来的一瞬间刺入他的心口。
牧雪深一心只想将毁了他百年部署的牧雪深毙于掌下,完全没有在意一把根本伤不了人的木剑,猝不及防被刺中了心口。
易雪逢直接起身,将木剑狠狠往他心口上按去,只是那木剑虽然材质特殊,但是依然太过脆弱,只是一下便直接断成了两段。
易雪逢眼睛眨都不眨,直接用手抵住那断裂处,用尽全力将剩下半截直接捅入了牧雪深的心口,全部没入,而他的手掌也被木头整个穿透,鲜血直接溢了出来,溅了他一身。
牧雪深没想到那把木剑竟然有压制他灵力的作用,想要将木剑拔出浑身灵体却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感觉着灵力动体内一点点消散。
“你……易雪逢……”
他死死盯着易雪逢,声音狠厉仿佛含了血:“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易雪逢做完这一切后已经不再管他,他飞快跑到了宁虞的面前,强行拖着他的手臂往迷障之外拉。
只是他经脉中的灵力一点点消散,周身气势也化为了丝丝缕缕的魔息,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完全变成魔修。
易雪逢苦中作乐地心想:“变成魔修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不会有人再想着夺舍他的身体了,而且身体中的伤势依然还在,却不会像是寒意流窜经脉那般要了我性命了。”
既救了宁虞,又杀了牧雪深,最后还留住了自己一条命,易雪逢觉得自己从未这般聪明过。
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化为魔修,而虚无之地的迷障也缓慢将他身上的气息辨认成魔修,同宁虞的触碰时间也越来越少。
虚无之地中道修同魔修无法接触,即使对面也能见面,易雪逢知道这些,所以才想要在自己彻底变成魔修之前将宁虞从虚无之地拖出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易雪逢紧紧抱着宁虞的手臂往外拖,有好几次他的手都从宁虞身体上直接穿过去,不过很快就因为他身体中残留的还未被魔化的灵力变得能再触碰一下。
离出口还有五步之遥,易雪逢却越来越难碰到宁虞了,他呆呆看着出口,突然彻底放弃了,竟然直接松开宁虞的手,一把扑到他身上将他整个拥住。
易雪逢死死拥着他,喃喃道:“师兄,师兄不要恨我,雪逢是个废物,不像师兄那样什么都能做到,我、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才能救你,你……你不要恨我啊。”
他拥着宁虞,感受着他缓慢地从自己怀中滑下去,两人交握着的十指也仿佛是个幻影,任由易雪逢如何去抓也都握不到。
易雪逢跪在地上,低垂着眸一点点地去抓宁虞垂在一旁的手,却全都落了空,他似乎不死心,依然一下又一下地去抓那只手。
“别恨我……”
自那之后的好多年,两只从来都交握不到一起去的手是易雪逢永远都做不完的噩梦,仿佛他无论多么努力,都抓不住那只幻影似的手。
恍惚间,易雪逢突然抬起了手,本来以为这一次也会像是在噩梦中那般抓了个空,但是奇怪的是,自己的手竟然握住了一个温暖的手掌。
易雪逢迷迷瞪瞪地张开眼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面前的场景。
他并没有昏睡太久,依然在那石窟中,只是入口处的火属阵法已经被人强行破开,无数纸鹤铺天盖地地围绕他头顶飞来飞去,而他梦中无论如何都抓不到的人正单膝跪着,将自己的身体轻柔地抱住,一向冷漠的脸上全是担忧地看着他。
看到易雪逢醒来,宁虞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易雪逢抱在怀里,道:“你终于醒了,等会我再找你算账。”
说好了要借他的力量来找牧雪深,谁知他竟然胆大包天到自己一个人来找牧雪深,还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模样。
在看到易雪逢浑身狼狈地躺在地上时,宁虞险些直接晕过去,最后还是罂粟扶住了他,告诉他人还活着,他才勉强能动。
宁虞一阵后怕,既庆幸欢喜又恨不得按着易雪逢打一顿,两番复杂的感情交织,他再次故技重施,让自己折中一下,省得把易雪逢揍一顿。
易雪逢还沉浸在噩梦中没有回过神来,被宁虞抱了半天才终于有了些庆幸,他试探着回抱住宁虞的后腰,感受到那温热的暖意时,才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易雪逢嘴唇轻启:“师兄……”
宁虞正要想着如何和颜悦色地骂他一顿,听到这句师兄立刻将“骂他一顿”给吃了,只剩下那故作的和颜悦色。
宁虞心中欢喜,表面上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模样,道:“唤师兄做什么?”
易雪逢定定地看着,突然抬起手攀住他的肩膀,喃喃道:“当年我正道围剿蛮荒,是你将我朔日无法动用灵力之事告知出去的吗?”
宁虞浑身一僵,脸上的笑意也转瞬消散。
“是不是?”易雪逢脸上几乎是带着乞求地看着他,“求求你,宁虞,你给我一句实话。”
宁虞看了他许久,才道:“是。”
易雪逢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宁虞立刻道:“我只告知了归鸿山掌教一人,你知晓掌教,就算我能告诉其他人,他也不会将此事泄露的。”
易雪逢的手指都在发抖,哑声道:“掌教……你告知他这个做什么?”
宁虞眉头皱得更紧了。
易雪逢道:“宁虞!”
宁虞这才道:“我想带你走。”
易雪逢一愣:“什么?”
宁虞低声道:“我想带你离开蛮荒,所以去求掌教帮我。”
易雪逢似乎没想到得到是这个答案,愣了许久才迷茫道:“你要带我走……为何我不知晓?”
宁虞道:“你忘了。”
易雪逢更是疑惑:“我为什么会忘?”
宁虞原本问什么答什么,听到这句也直接炸了:“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呢,明明你都答应了我的,为什么后来忘了?”
易雪逢:“……”
易雪逢原本满心绝望,突然被宁虞这么一反问,心中竟然有了些没来由的心虚。
他茫然道:“我……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记得。”
宁虞恨恨瞪着他:“真的不记得了是吧。”
易雪逢点头。
宁虞死死握着拳,突然道:“那这样呢?”
易雪逢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宁虞突然抬手扶住了他的脸侧,直接覆唇吻了上去。
易雪逢:“……”
刚刚飞快赶来的切云和四只灵兽:“……”
“切云?!切云大哥你怎么了切云?!醒一醒啊!”
“相欢!相欢你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