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故年
偷懒早退三人组在路口分道扬镳。
两位长老去下棋,沈知弦气定神闲地回去补觉——早上起太早,冬天又是最容易催生睡意的季节,他早就困了。
然而他今天注定不能睡个好觉。
“啾啾啾!啾啾!”
“哎!”
半睡半醒间,沈知弦被小草芽糊了一脸,痛苦地翻了个身,手胡乱一拍,将被子一提,就蒙住脸,含糊着斥责道:“芽芽,跟你说多少遍了!我睡觉的时候不许吵我!”
“咕咕咕!”
小草芽灵巧地躲开他的手,蹦到他耳边,换了个声音叫,一边叫一边用小叶片扯他的发丝。
沈知弦沉迷被窝不为所动。
小草芽得不到回应,转而生气地揪住被角,猛地一扯,只听撕拉一声,轻而易举地就报废了这个月的第七条被子。
——谁都不会猜到,这么棵看着脆弱到风吹即折的小草芽,会这么大力气。
只有杂务司的小弟子们会因为沈长老一个月换了七条被子而产生一些微妙的猜测。
小草芽扯坏了被子,轻车熟路地飞到窗边,小叶片又是轻轻一拍。
啪嗒一声,窗口大开,寒风卷携着细雪瞬间涌入室内——住的高就这点不好,风大,雪冷。
修仙之人当不惧酷暑严寒,室内便也不会有暖炉地龙之类的东西,沈知弦先是被扯开了被子,再是被寒风呼啸一脸,瞬间清醒——“芽芽!!!”
“啾!”
小草芽在他气到拔剑之前先飞快地指了指外头,然后做出垂首等待的模样,又一通唧唧啾啾。
沈知弦愣了愣:“阿瑾在外头等着?”
“啾!”小叶片点一点。
“等多久了?”
“啾啾!”好久了!
沈知弦连忙披衣而起,掐诀施术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又扒拉了一下头发,才匆匆出了门。
晏瑾正沉默着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屋檐为他遮挡了一些雪,但没奈何风大,吹着薄雪簌簌往他身上落。他在这等了不短时间,肩头铺了一层白雪。
三年过去,他已不再是当年那营养不良的瘦削少年,沈知弦每日好吃好喝喂着,灵丹妙药养着,他个子咻咻咻地飞快拔高,骨架舒展,逐渐长了肉,身姿变得颀长而匀称起来。
已然是个神情俊朗,气质昂扬的青年郎了。
沈知弦看得好唏嘘,小徒弟终于长大了,若不是晏瑾始终保持寡言淡漠的性子,他会比当年的严深更受欢迎。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晏瑾怎么就长得和他一样高了!
上个月晏瑾在闭关,他一个月没见着人,眼下一瞧,才发现昔日那瘦了吧唧的小少年居然这么高了!
沈知弦痛心疾首,啊啊啊,这才一转眼呢,徒弟就长得都要比师父健壮了!
晏瑾还在能继续长高的年纪呢!
而他……沈知弦眼神放空片刻,他记得原书中,“沈知弦”是要比晏瑾大一轮的。
俊朗沉稳的青年丝毫不知他那师尊内心的复杂情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尊。”
第14章 病发
外头风冷雪大,沈知弦应了声,侧身指了指屋内:“里面说?”
晏瑾摇了摇头道:“弟子是想请示师尊,三峰的邵师兄要开论剑小会,邀请弟子去三峰参加……”
“论剑小会?”沈知弦沉吟了一瞬,这是各主峰长老门下亲传弟子们聚在一起论剑切磋的小宴会——修炼这种事,只有互相交流切磋才会有进步。
这几年来,沈知弦看着小少年一点点长大,却沉默寡言一日更胜一日,很是烦恼,生怕没把人给养黑化,又把人给养自闭了。现在难得晏瑾愿意去参加活动,他当然是满口答应。
“严深也去?”
晏瑾颔首。
沈知弦便叮嘱道:“离他远点。”
这几年他有意冷落严深,然而严深本就心术不正,背后又有人撺掇着,没少使歪脑筋为难晏瑾,被沈知弦明里暗里处理了许多次都未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迟早得找个理由把他解决了,哄徒弟哄一个就够了。
晏瑾应了声是。
沈知弦对他这个能一个字解决的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的性子很了解,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青年正要退下,沈知弦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人叫住了:“三长老帮我设了个阵法。你回来时顺便替我取来。”
三长老擅阵法,沈知弦就央着他给帮忙设了个暖阵——这寒风萧瑟大雪纷飞的严冬,就算他不惧严寒,也不喜欢每夜睡觉都要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等晏瑾离开,沈知弦的困意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琢磨了一瞬,便轻快地朝后山而去:“去泡会温泉好了——芽芽带上果盘酒壶,走啦!”
前宗主对原身是真的好,选的主峰是灵气最足的,地势易守难攻,后山还有一池温泉——那热气腾腾的温泉,还未走近就能感受到充盈的灵气扑面而来。
沈知弦一到冬日就格外钟情于这个温泉,隔三差五就要来泡泡。
暖玉小壶浸在温泉里,各色水果切成小块在玉碟里摆着,鲜甜的果香与清冽的酒香融合在一起,实在惬意。
小草芽一头扎进池底,又冒出来,抖抖小叶片,将水珠子全洒在了沈知弦脸上。
沈知弦朝它泼了一捧水,又将它淋了个满身湿。
一人一草玩闹了好一阵才停歇。小草芽懒洋洋地摊在岸上晒太阳,沈知弦倚着岸边,坐在一块稍高的石墩上,闭着眼想事情。
这眨眼即过的三年里,每天过的都是新剧情。
原书里,早在三年前,晏瑾就被断了灵根逐出了清云宗。没多久就得了机遇入了魔,强大起来后反手灭了所有曾伤害过他的人。
死得最惨的,便是他曾经的师尊。
不过这剧情被穿书过来的他给扭转了,如今晏瑾还活得好好的,被他养得白白嫩嫩的,也没有以前那般排斥他了……想想还挺有成就感呢。
就是不知何时这只小刺猬才能彻底放下芥蒂。
沈知弦抬手揉了揉眉心,转念又想起别的事。
不知为何,他总是无法完全融合原身的记忆,平时生活无碍,但每当他想仔细追究某些事情时,就会发现记忆里有巨大的断层。
比如前宗主的死。
他总觉得前宗主那所谓走火入魔,死得很不简单。明明闭关之前一切都是正常的,那一次升阶,对准备已久的前宗主来说,该是简单如水到渠成的事儿。
可偏生他就死了。
前宗主闭关前……或者说是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宋茗。
除了宋茗,再没人知道他们在那见面的短短一刻钟里发生了什么。
沈知弦深吸一口气,又揉了揉眉心,灵光倏地一闪——等等!还有剑灵啊!
他的剑灵霜回沉睡多年,以至于他一时都没想到这点,品质上等的剑,与主人相处久了,是会催生剑灵的,而剑修的剑,永远不会离开身边。
前宗主的剑是一品灵剑,与他相伴了几百年,早就催生了剑灵,只要找到前宗主的剑,让剑灵重现当时场景,不就知道了吗?
沈知弦的笑容刚绽开了一瞬,就僵住了——等等,如他所记不错,前宗主的剑,在他走火入魔时,就被他亲手折断了!
剑都不在了,剑灵自然也消散了。
沈知弦脑子转得飞快。除了前宗主的剑,他还可以……问宋茗的剑灵啊!
剑灵只会重现真实的往事,是不会说谎的!
他深吸一口气。安稳过了这么些年,晏瑾渐渐强大了,有自保能力了,他也该琢磨着解决身边这些谜团了。
将壶中最后一点酒饮尽随手搁在岸边,沈知弦正欲站起身来,却忽然感觉一阵熟悉的眩晕——这几年来,这种眩晕感出现过不少次,那是心疾发作的前兆。
可从来没有一次这么严重过!
心脏扑腾扑腾直跳,像是要跳出胸腔,太过激烈,都感觉到了疼痛,宛如要炸裂般的疼痛——心疾发作了!
沈知弦脸色瞬间苍白,眼前一片昏沉,什么都看不清。他想上岸,但水中阻力大,他手脚无力,手将岸边的酒壶挥落池中后才勉强扶住。
浑身痉挛,沈知弦攀附在池边,大口大口喘息着,剧痛令他近乎窒息。
小草芽察觉不对,焦急地凑过来唧唧啾啾。
但沈知弦已无暇顾及它,他的意识逐渐昏沉,手没了力气,扶不稳,整个人滑落到水中,来不及挣扎,就晕了过去。
小草芽吓了一跳,赶紧也沉下水去,想要将他捞起来。
然而水中阻力大,它又还太小,尝试了几次,都无可奈何,只能啾啾两声,破水而出,辨认了一下方向,急急忙忙朝三峰的方向飞去。
……
三峰上,弟子们轻车熟路地聚到一起,随意坐下,各自打了个招呼,论剑小会便算开始了。
论得兴起纠结不定时,有弟子甚至当场拔剑约人切磋,以验证对错真假。
“晏师兄。”
空地上有两人切磋正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被沈知弦千叮万嘱要远离的严深趁机悄悄凑过来,熟稔道,“还未祝贺师兄闭关出来,不知……”
晏瑾淡漠地瞥他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情绪,当即就把严深望得一窒。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仿佛感受不到晏瑾的漠然,亲热道:“不知师尊近来还好?我许久未得师尊召见了。”
沈知弦没有和他断绝师徒关系,但非常疏远他,免去了他的问安,也几乎不召见他,只偶尔碰着点点头便算是见过。
——他还不如那俩整天往山顶上跑的小弟子。
明明之前师尊最看重他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一定是晏瑾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师尊生他的气。
严深面上带着笑,内里已不知咬牙切齿问候了晏瑾多少遍。这三年来他没少给晏瑾背地里下绊子,但每次没能成功,反而是他失了师尊关照,在诸多弟子中地位越来越低。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心里越发扭曲。
晏瑾从小吃苦长大,对人的情绪波动十分敏感,他察觉到严深藏在笑容下地恶意,面无表情地垂头看自己的剑,对他的话置若恍闻。
严深得不到回应,一咬牙,提着剑就大步走到了众人特意空出来的空地中间,朝晏瑾一拱手:“师兄,请赐教。”
晏瑾冷淡地望了他片刻,不起身也不应话。
僵持中,周围弟子们的讨论声渐渐就弱了,气氛尴尬起来,严深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和黯淡,似乎很委屈又不能言说:“师兄是看不上我不愿与我切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