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怀荒
“我躲在这里,不敢再晚上出去,他们人太多了,我怕出去之后又碰见了。”元明刀道,眼睛紧紧盯着傅知玉,“我知道主子会找到我的。”
“我们先回去治伤,”傅知玉道,他把元明刀背了起来,但对于公主,却迟疑了一下。
若是直接把林妙棠这样带回去,两个人是扯不清的。
傅知玉不在乎流言蜚语,可他不能替林妙棠不在乎,既然不想娶人家,也不能在这时候坏了公主清誉。
谢恪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想傅知玉真的和别的女人扯上关系,巴不得他这样打算。
“我叫我的人把公主送回去,就说是我这边的人找到的,”谢恪自告奋勇,“我不知道明刀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但是你这样直接把两个人都带回去,也太说不过去了。”
积麟和景国好几只队伍都在找,他们都没找到,反倒傅知玉一个脑子不行的没习过武的闲散王爷单枪匹马找到了,不引人多想那是不可能的了。
“就这样吧,”傅知玉当机立断道,“她还在发烧,叫御医小心照顾着。”
元明刀看见公主被送走了,多少松了口气,然后拉着傅知玉的衣角小声道:“主子,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傅知玉皱着眉,“你受伤了,要回去包扎的。”
元明刀摇了摇头,又道:“主子细心,出来的时候应该带了药吧?把那个给我就行,我伤地不重,不需要医师的。”
傅知玉知道元明刀这是与他有事要说,谢恪听了几句也明白了,他自觉退后好几步,离得远远的,道:“我不听,你们说。”
傅知玉背着明刀又走了几步,把他轻轻地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又低声问道:“是谁做的?”
“薛家,确切地说,是薛林两家以及西域古国,”元明刀道,“我猎狐狸的时候走错了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
第五十四章
“这事怪我不小心, ”元明刀说完之后, 坐在石头上又自责道,“害主子担心,还要违心去受谢恪那人的帮助。”
“哪有被人害了还怪自己的道理?”傅知玉一边检查他的伤口,一边给他小心地上药, “我那个时候确实着急, 不管那人是不是谢恪, 受了别人的帮助还要纠结违心不违心的吗?认真地说, 我没违心, 找回了你我便觉得其他的不算什么了。”
这事情倒真的不是谢恪自导自演, 找人的时间一长, 傅知玉就知道不是他了, 谢恪没必要拖这么久。
“也怪他们心太大, ”元明刀想了想, 也觉得委屈,“那也不是我故意听见的,这么大的事情关起门来自己讨论不行吗?非得在野外说, 我就是刚好路过听见几句话, 就要追杀我,怪我吗?世上什么人都有,真是的。”
傅知玉皱了皱眉头,猜道:“一定要人死,大概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吧?”
“主子想的没错,”元明刀道, “这事情公主没听到,我是在逃命途中遇见她的,她算是无辜牵连,所以她回去倒还好,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不会赶尽杀绝,毕竟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她连追杀她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是谁。
其实薛家那点心思,就算不说,主子也猜地出来吧,不就是想再联合西域搞事情吗?又不是第一次搞了。”
薛家联合西域古国这件事,真的只有谢恪这个开挂的搞清楚了,其实皇帝那时候都是雾里看花,又被蛮族吸引了注意力,虽然有些猜想,但也没猜出什么东西来,更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是又贼心不死呢,”傅知玉道,“打算动手了?”
元明刀点了点头,道:“谢家做大,再这样下去,其他世家也就是被皇帝连锅端的命。现在还算尚有余力反抗,恰好西域的人也名正言顺地出现在积麟,便准备动手了。这回应该是打算给清元帝下药外加逼宫了,谢家毕竟现在只服从皇帝,还没有交好的皇子,若是皇帝死了,他们也没办法吧。”
大约这两家人还是低估了谢恪的野心,没想那边还守株待兔等着个大的。
“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机会,”傅知玉琢磨了一下,说道,“我回去要和母妃说这件事,也要尽快给两位舅舅传信了,我们或许可以趁这次的乱逃出去。”
他也立即明白了明刀说自己不能回去的原因,他在那些人面前露了脸,他和公主的身份也不一样,若是回到营帐之中,必然会被这些人针对,这么大的消息,不弄死他是不会罢休的,甚至还会连累到其他人。
“主子没事,我不怕,”元明刀缩在他怀里,安慰性地拍了拍傅知玉的背,“我还等着和主子一起离开这里去江南呢,这点小波折不算什么。”
但明刀不能回去,傅知玉也要找个地方安置他。
“这附近倒是有几间寺庙,但是不能久待,他们一定会找过去的……”傅知玉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把自己从溪边捡到的昭王腰牌塞到元明刀手里,道,“明刀,猎场的北边下去就是平成县,那里有小舅舅的商号分号,我那时候特意和他提过,昭王腰牌便是信物,他和所有分号都打过招呼,以防我们在离开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也能随时找到接应的地方。
你在那里呆着,商号会把你照顾妥当的,也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好,”元明刀点了点头,他也果断,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道,“那我现在过去,主子也要万事小心。”
“我不放心,我送你过去,”傅知玉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现在天亮了,找人的多了起来,我比较清楚这里的路,怕他们遇见你。”
元明刀犹豫一下,又看向谢恪站着的方向。
“……你以为薛、林两家这件事,他不知道吗?”傅知玉没回头,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只是你突然撞上这些,是个意外罢了。”
元明刀看了他一眼,脸上的担心表露无遗。
“你先去吧,在江南等我,”傅知玉安慰道,“最后这一环,总是不可能避开他的。都交给我,明刀也要相信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江南的。”
傅知玉最后给元明刀塞了一瓶子自己做的药丸,叮嘱他受伤了记得吃,又转身把他背起来,朝着平成县的方向走去。
谢恪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他脱臼的手臂疼地越发厉害,但知玉一直也没回来,他不敢去打扰,等了很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了几步,发现这两个人已经消失了。
他一瞬间便着急起来,开始发信号召唤暗影的人,不一会儿影七便到了。
“知玉不见了,你顺着这条路去找找,但不是为了盯着他,”谢恪有些着急,又仔细嘱咐道,“他应该不想碰到那些找人的队伍,若是有那些人接近,你就提前把那些人引走,别让他们打扰知玉,等他不需要了,就回来吧。”
他看到元明刀那个样子,便猜到是被人有意伤的,在这地方,敢冒着这样危险动手的势力并不多,且还能让元明刀顾忌着不敢回去的,他大约能猜到是谁。
全都蹦跶不了几天了,他想。
“主子,”影七没走,犹豫道,“我替您接了手臂再走了。”
“快去!”谢恪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知玉重要,我这边不用你多心。”
影七听了他的话便走了。元明刀和公主已经找到了,出去寻人的暗影便个个归位,谢恪的手臂在隔了这么久之后,也终于被接上了。
他的道具毕竟有限,没必要花在脱臼这点小事上面。
但是也因为这个,让谢恪清晰地感受到之前系统和自己说过的事情——他的身体自上次强行修复过之后,已经没有这样好用了,至少以前不会这样摔一下就脱臼的。
“回去吧,”谢恪朝傅知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不舍,“我会让他觉得烦的,回去还有更多事情要做。叫他这样担心的那些人,就都交给我来处理。”
谢恪知道自己真的很不会追人,每次碰到知玉,行事几乎都莽撞直白。在对方已经对他没什么好感的情况下,再做这些,谢恪也清楚这很讨人烦,他就在这样无奈的不断的尝试之中,渐渐摸到一点门道。
其实知玉真的是个很简单的人,在不喜欢自己之后,他比上辈子还活地客观理智。
就拿迁原之战那件事来说,其实谢恪为此拼命,就是想争取更多的权力来保护知玉,迁原之战对他来说只是个跳板。
但是他后来才发现,从中获取到的那些权力确实让他更方便的接近知玉,但是他费尽心机送到知玉面前的东西却没有一个叫他高兴,知玉对他永远都是那副不痛不痒的表情,大部分时候只当他是个透明人,有的时候心情差一点,就能要闹地不欢而散,怎么哄也没用。
反而是被他拿来当跳板的迁原之战,成了这辈子知玉唯一对他的一点正面印象。
因为战争缩短了,傅知玉便觉得百姓少受了苦头,所以是件好事。他毕竟是做过皇帝的人,心里还残存着这点忧国忧民的情怀。
于是,迁原之战这块跳板阴差阳错地成了谢恪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情。
谢恪是做惯了上位者的人,不说他在扮演世界内始终扮演者主角的角色,在世界之外也是扮演者里面金字塔尖上的人物,有些霸道的、自以为然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也许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下意识便做了这样的选择。
这种特点放在事业上是很好的,果断且强势,但若是放在感情上,特别是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傅知玉,谢恪这种特点,只会起反作用。
他是真的在这方面迟钝,发现症结所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也是为了知玉,他才开始努力压制自己性格里不好的部分。例如,他已经很久没让暗影去跟着他了,虽然谢恪知道自己本意是为了保护知玉,怕他出意外,但知玉不喜欢这样,那就不可以做。
并不是自己觉得的东西就是好的,他也在努力像知玉上辈子一样,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或者说,是知玉最喜欢的那一面给他看到。
也许,知玉就不会这么抗拒他了,也会渐渐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吧?
人本能就不会拒绝自己想要的事情,但知玉又实在特殊,他重生一回,如今能值得他注意的东西真的少之又少。
谢恪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好,但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不要成为知玉的阻碍。
傅知玉一路躲过那些寻人的队伍,走了小路,把明刀送到猎场最北边的地方,平成县就在底下,票号那边也算顺利,傅知玉一把自己的昭王牌子拿出来,一句话还没说,掌柜就一副明白了的样子规规矩矩朝他行了礼,带他进了后面的暗室里。
“主子要一切小心,”元明刀虽然不放心,也知道自己现在呆在主子身边只会给他招来灾祸,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眼睛一直盯着他,又担心又不舍,“我会一直等着您的。”
“没事的,我和两位舅舅已为这件事准备许久,京中也有人备下,我没那么被动,”傅知玉安慰道,又仔细叮嘱道,“你路上也要多小心,也别想太多,等着我就好了。”。
第五十五章
傅知玉送完明刀之后, 已经很晚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故意把自己折腾地狼狈了一些, 也看到树林里面有人在寻他,便找了个地方倒下,“恰好”被他们发现,送回了营帐。
妙棠公主寻到了, 昭王带来的那个孩子却没找到, 算起来这都过了两个晚上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找回来的希望不大了。
这毕竟是猎场, 这么大点的孩子, 可能已经被狼吃地骨头也不剩。
昭王大概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那孩子他一直宠着的, 失踪了之后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 独自一人跑出去找了, 结果却还是这样, 第二天醒来之后便有些精神恍惚了,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看着是更差了。
这一对正相配的年轻男女清元帝本想借此次狩猎撮合撮合的, 谁知道会出这么大一个意外, 公主高烧未醒,昭王又是一脸病气,本来两个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后面又有谣传,说昭王与公主那是八字不合,强行在一起只会伤己伤彼, 不是一对好姻缘。
傅知玉也听见了,这所谓谣言有可能就是谢恪这边传出来的,也有可能他只是推波助澜。
不过如今他与公主还没定下,在这个时候,还有拒绝的余地,以这样的原因为借口已经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双方的体面,毕竟只是不合适而已,不是某一方的错。
清元帝来看他的时候,傅知玉虚弱地和他说,想回京城去养着,想见母妃这儿让他不舒服,清元帝也同意了。
“去吧,”清元帝叹了口气,“妙棠公主那里也不用担心,父皇总归会给你找个好姑娘的。”
傅知玉表面应了好,心里却想,皇帝大概也撑不到那时候了。
傅知玉不怕自己回去的途中被薛林两家针对,一来那边根本不知道他见了明刀从而知道这些事情,没必要对他动手,二来他们追杀明刀就是怕他泄露秘密,若是自己这个王爷在回京的途中出什么事,也相当于打草惊蛇,清元帝必然有所警觉,到时候一样影响他们的计划。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负责护送自己回去的人是沈泱。
谢恪是很想送,但是清元帝现在不可能让他离开的,即使手肘脱臼了一样,他现在高度信任谢恪和谢霖,其余的人都不行。
果然防着这一个还不够,傅知玉也没想到自己掀开马车的帘帐,会在里面看见一脸笑意的沈泱。
“刑部那边传信来,说有急事需要臣去处理,只好和皇上告假,”沈泱朝他行了礼,又道,“恰好遇上王爷也回京,皇上还特意嘱咐臣,昭王病了,要小心伺候着。”
傅知玉:“……”
他凭直觉便觉得沈泱说的那什么刑部急事是借口,但是他也不可能因为沈泱这一突发情况就不回去,傅知玉在马车外站了一会儿,还是坐了进去,把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
马车走地小心,这辆马车有可以煲茶煲药的装置,沈泱低着头,正在给傅知玉煮治风寒的药,稍一打开盖子,便弥漫了一马车的苦味。
“可以了,”他看了看药煮出来的成色,小心倒出来一碗,“昭王先喝一点吧,秋高风凉,您要多注意身体。”
傅知玉勉强接过来了,但是没喝,他放在桌子上,这时候马车刚好拐了一个弯,车轮硌了一块石头,整辆马车便抖了一下,那碗药一下子撒了大半。
“殿下有没有烫到?”沈泱关心着他,把碗收了起来,又拿起一边的帕子把桌子擦地干干净净,道,“怪我,刚煮出来的药太烫了,不好入口,应该凉一会儿再给主子的。”
他这样轻声细语的,又服侍地周全,外面的人看到应该会吓死,傅知玉眯了眯眼睛,心里却咯噔一下。
沈泱刚刚用了“主子”,没有用“昭王”这个称呼。
他是刑部重臣,整个积麟应该只有一个人可以被他称呼为“主子”,那是龙椅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