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蒸汽桃
方明执没有休息,一来解春潮今晚的状态不是很好,他不敢不守着他。二来他安排了技术部监视童桦的信息网,他在等徐成的消息。
大约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方明执的电话震动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解春潮,捂着电话走进了浴室,透过玻璃墙看着卧室,他接起电话:“是我。”
解春潮手里牵着一个很小的孩子,在公园门口等方明执。
小孩子比解春潮的膝盖高不出多少,像是个小男孩。他仰着头,看不太清容貌,他奶声奶气地问解春潮:“爹地,爸爸怎么还没来?”
解春潮看看表,也有些奇怪:“是呀,爸爸都迟到十分钟啦!”
小孩子抱着他的腿蹭了蹭,很乖很懂事,口齿不清地说:“爸爸开车遇上堵车啦,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先不给他打电话。”
解春潮笑了:“你倒是会给他解释。”
小孩子的身体柔软又温暖,又因为天气热,有点汗津津的,像是一块刚出锅的小奶糕。
时间过得快得离奇,解春潮和小孩子在公园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举着气球和五彩风车的人群渐渐也散了,方明执还没有来。
小孩子等得有些犯困了,解春潮弯腰把他抱进怀里,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给方明执打个电话。
这时候一个粗壮的男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解春潮记得这个人,也记得他满手的金戒指,这是前一世杀死过他的人。他顾不上害怕,抱着孩子转身就跑。
但是那个金戒指的目的很明确,他远远比解春潮快得多,三两步就追上了他:“你是解春潮?”
解春潮很惊恐地否认,紧紧捂着手中的孩子一步步向后退:“不,你认错人了。”
那男人嘿然一笑:“我就随便问问,你别紧张,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他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平板来。
这个平板解春潮也认识,他试着喊方明执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他求助地看向路人,却发现所有人都没有五官,脸上光秃秃的,如同一张张恐怖的面具。
那个金戒指拿出尖刀来,强迫着他:“你看看,方明执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解春潮满眼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平板上,他看不见,但是他知道画面里是什么。
“你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了,你还等吗?他永远也挣脱不了,你也永……”
方明执看见解春潮突然在床上挣动了起来,他飞快地挂了徐成的电话,跑回解春潮身边,却见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十指深深地陷在被子里,无助地抓紧又松开。
“春潮,春潮。”方明执半跪在解春潮身边,轻柔但是迅捷地把他抄抱进自己怀里,才发现他身上几乎已经被汗浸湿了。方明执懊恼不已,恨自己不应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卧室里。
解春潮在噩梦里听见了方明执的声音,下意识地把他紧紧抓住,却始终醒不过来。
方明执把他冰凉的双手拢进胸口,扶着他的背轻轻地拍:“春潮,醒过来,是我,是明执。”
解春潮一个激灵,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靠在方明执怀里,很迷茫地看着他,眼神里沉沉浮浮的都是惊惧和防备。
方明执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把解春潮搂紧了,不停地安抚:“嘘——都是梦,春潮不害怕,我在这儿,不害怕了,啊。”
解春潮的眼睛逐渐有了焦距,泪水却不断地涌了出来,他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他指责方明执:“你为什么总是不来?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在?你为什么总是留下我一个人?”
方明执以为他是在说刚刚做的梦,或者是说刚才自己没在他身边守着他,很乖巧地认错,轻声哄着他:“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留你一个人了,不难受了,好不好?”
解春潮的情绪不太稳定,前生今世的千头万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从来没有跟方明执倾诉过他的委屈,但是那并不代表着他就不会为此难过。
解春潮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停不下来,方明执怕他难受,把他整个人抱到自己腿上,完完全全地环护起来,轻轻给他顺着背:“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春潮不哭了。”他一面拍着他轻声哄,一面用拇指蹭掉解春潮的眼泪。
解春潮揪着方明执的衣服,低低的声音里有几分痛苦:“别,呃,别离开我。”
方明执手贴着他
的胎腹,发现他的肚子起伏得厉害,明显是他的情绪波动带起来的。他护着他的腰腹,轻柔地向下捋着:“我不会离开你,春潮不哭了啊,把我们宝宝吓坏了。”他心疼解春潮,一边替他缓解胎动一边焦急地问:“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我把孙玮叫过来?”
解春潮慢慢清醒了,这个时候在外面和孙玮接触风险太大了,他不能在这种关头添乱。他按着方明执的手:“没有难受,只是动得厉害…嘶…”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嫌他说谎,不满意地在他肚子上戳了个小包出来。
方明执知道他的心思,不想让他担心,更耐心地安抚着他:“那就不叫孙玮,你别着急。”
噩梦的阴影逐渐散了,大哭一场之后解春潮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他还反过来安慰方明执:“我好多了……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方明执很内疚:“我不应该去接电话的,我在这儿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解春潮脸色还很苍白,却不由被他逗笑了:“你是食梦貘吗?”紧接着他又问:“是徐成的电话?”
方明执点点头:“童桦给蜘狼发了消息,内容很简单,大致就是说我试图掩盖对你的情感,还说我明显失控了。她已经进套了,蜘狼很信任她,大概近几天就会回国。”
解春潮微微眯起了眼睛:“明执,你害怕吗?”
方明执诚实地点头:“我当然害怕,只有愚蠢的人才不知道害怕。但是有春潮在我身后,我并不觉得我会输。”
方明执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并不是一种单纯的自信,而是运筹帷幄者对局势的掌控。
解春潮攥着他的手指,依偎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脖颈,暴露出了自己的脆弱:“明执,孩子一直在动,我睡不着。”
方明执想了想:“我们门口有一架秋千,我带春潮去荡秋千好不好?”
解春潮有些讶染地看着他:“现在吗?去荡秋千?”平常方明执对他的作息问题一向很固执,事情再多,也不会让他比十一点晚睡。现在已经接近午夜了,方明执居然愿意带着他去荡秋千。而且他来的时候,可能是太累了,也没注意到哪儿有个秋千。
方明执往解春潮怀里放了一条薄被,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在他发顶亲了亲:“春潮今天都没送礼物给我,不祝我生日快乐吗?”
解春潮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心头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只想着要打一场仗,已经不记得今天正经是方明执的生日了。他有些歉然地蹭着方明执的下颌:“明执,祝你生日快乐。”
方明执轻轻地笑了,抱着解春潮出了房间。
走到方明执所谓的“秋千”前面,解春潮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注意到它了。
说是秋千,但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蛋壳型摇篮。它的外壳是用细密的白色藤条编织的,一侧开着一个洞,里面垫着软垫,很深也很宽敞,可以并排坐下三个成年人。
方明执先把解春潮放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坐进去,扶着他躺下枕在自己腿上:“硌不硌?”
解春潮的腰睡不了太软的床,这个垫子的厚度刚刚合适,方明执的腿枕着也很舒服,他摇摇头:“挺好的。”
方明执把薄被给他盖好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身上,一只手拉动从蛋壳顶上垂下来的一个拉环,秋千就小幅度地缓慢摇晃起来。
解春潮不由低声笑了:“明执,你是在哄我,还是在哄你的小崽儿啊?”
方明执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低沉悦耳:“哄你。”
秋千外面是溶溶的夜色,竹柏的影子在水一样的月色中婆娑着。真正的睡意弥漫开来,解春潮咕哝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睡摇篮。”
方明执顺着他哄:“春潮不是小孩子,这也不是摇篮,这是秋千。”
解春潮困迷糊了,觉得方明执说的都对:“嗯,是秋千。”说完就沉沉地睡着了。
方明执看他呼吸慢了下来,就不再摇动秋千,只是静静地看着解春潮的睡容。
解春潮这次睡得很踏实,神情也一直很放松。方明执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夜深了,露汽愈发浓重。方明执轻手轻脚地把熟睡的人抱回了房间。
第69章
大约还是前一天累着了,第二天一大早,解春潮就被胎动闹醒了,扶着肚子呼吸急促了起来。
方明执昨晚怕他再做噩梦,一整晚都抱着他,人一有动静他立刻就察觉了。他轻声问解春潮:“醒了吗?”
解春潮有些不痛快地哼了一声:“动得我不太舒服。”
方明执知道他其实还没睡醒,把他拱动的胎腹托在手心里轻轻地摩挲:“没事儿,你接着睡,我替你哄哄它。”其实说是哄孩子,方明执的另一只手却一直护在解春潮胸口上轻轻拍抚着。
被方明执安抚着,解春潮好不容易又快睡着了,门口却传来聒噪的拍门声,是童桦。
她明显气急了,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风度,尖锐的声音被闷在门外:“方明执你给我说清楚,你要对童家做什么?”
解春潮身体不舒服,刚睡着又被吵醒了,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但是他听见童桦在门口发怒,还能隐约分辨出伊藤在旁边劝阻,勉强打起些精神来,跟方明执说:“你去看看。”
方明执脸色阴沉下来,安抚地拍了拍解春潮:“你再睡一会儿,我很快回来。”说完就起身走向门口。
解春潮哪儿还睡得着,专注地听着门口的动静。
方明执一拉开门,童桦的气势就矮了一截儿,口气也从愤怒变成了委屈:“表哥,有人离间我们的关系!”
方明执身上的冷意几乎要凝为实质,他脸上那一层万年不变的微笑消失了:“你有什么事都不能打扰别人休息。”他转向伊藤,不容置喙地说:“带着童小姐到前厅等我,不要再让她来打扰我们。”
童桦的脸色十分难看,却不敢说什么忤逆的话,毕竟如果今天早上她听到的消息没有差错的话,那整个童家的命脉就全都掌握在方明执手里。
方明执不轻不重地关上门,外面很快就安静了。
看见解春潮拄着床坐了起来,方明执脸上冷硬的坚冰一下化了个干净。他坐在床边,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还难受吗?不睡了吗?”
解春潮摇摇头:“睡不着了,我们不赶紧去把事情了结了吗?”
方明执很从容:“童桦的事情已经了结了,蜘狼还没到时机。万事有我,春潮只要顾自己就可以。”
解春潮没有方明执这种八风不动的定力,他心里还是不踏实,催方明执:“我饿了,我要吃早饭。”
方明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一听见解春潮说饿了立马从床头抓起来他的衣服,很严肃地跟解春潮说:“来,抬手。”
解春潮看着他这副大敌当前的样子,反倒放松了一些,笑着说:“你至于吗?我自己能穿。”
方明执一面给他套袖子一面说:“当然至于了,饿着你怎么办?”
解春潮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弟弟,你怎么……紧张的事都和别人不大一样?”
方明执扶着他站起来,从他身后抱着他,轻轻把裤子的抽绳系好,小心地护着他的肚子问:“紧不紧?”
解春潮摇头:“挺好的。”
方明执把解春潮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了,又扶着他在床边坐下,自己单膝跪地,让解春潮把脚踩在自己膝盖上,一只一只地给他套袜子。
解春潮微微向后仰着,手拄在床上,等着方明执弄完。结果过了一会儿方明执没动劲了,解春潮低头看他:“怎么了?”
方明执握着他的脚腕,心疼地摩挲着:“又肿了,昨天晚上明明还没有这么严重。”
解春潮还以为怎么了,怀孕脚肿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拿脚尖轻轻踩方明执:“正常的,快点啦。”
结果方明执用手背飞快地在脸上揩了一下,解春潮愣住了。他坐直了去挑方明执的脸,果然有水痕,解春潮有些哭笑不得:“宝贝儿怎么哭了?”
方明执第一次听见解春潮这么叫他,有些呆呆地望着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和在别人面前那个雷厉风行的方明执判若两人。
解春潮笑了:“真是个小孩子。”
方明执脸红了,又低着头给解春潮穿鞋,解春潮的脚肿的有些厉害,拖鞋都有些不合适了。方明执舍不得勒着他,又是一路抱到了前厅。
童桦正独自在前厅等他,如坐针毡。见方明执来了,也顾不得他是不是抱着解春潮,快步迎了上去:“表哥,有人说我爸从你那借了不少钱,这是不是真的?”
方明执绕开她,稳步走到座位旁,像是摆放贵重瓷器似的,轻手轻脚地把解春潮放下,又坐在一边揽着他,风平浪静地说:“是啊,是有这么回事。”
童桦略有些绝望地继续问:“他们还说你要……你要撤资?”
方明执耸耸肩,公事公办的口气:“方圆也有许多缺钱的地方,我的钱在童家放得够久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童表妹你即使不上战场,总也见过人打仗。我可以帮童家,但是我不做慈善,总不能牺牲方家自身的利益。”
童桦愤然反驳他:“你才吞了东南亚的几家公司 ,怎么可能缺钱!”
方明执笑了,露出商人的无情来:“钱这东西,难不成还有人嫌多?再者,诚如你说的,方家最近的资金链又拉长了,自然需要更多周转,我希望你们能理解。”顿了一顿,他又像是说笑话似的:“当然你们理解不了,也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