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129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哪晓得皇帝一听汤耀文和衣飞石的亲兵起了冲突,这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短啊!谢范彻底没想法了,这皇帝啊,刚瞧着还是妥妥的明君气象,遇见衣飞石的事,一瞬变昏君。

第107章 振衣飞石(107)

  衣飞石丝毫不知道自己又得罪了皇帝。

  他和往常一样跟着谢茂进门,二人都由宫人服侍着褪了常服,拆下顶冠,朱雨进上热毛巾服侍谢茂捂脸,衣飞石就扭身坐在一边吃东西。习武之人本就容易饿,他中午也没正经吃东西,就回行宫之后喝了点止吐的清粥,这都上夜了,衣飞石饿得肚子里咕咕叫。

  谢茂捂着热帕子闭目养神。他重生后身体还年轻,也就比衣飞石大不到一岁,然而,登基几年之后,他的习惯就越来越往老年靠拢了。

  这大半夜的,正经小伙子都该来一顿夜宵,他就不吃,他还用热毛巾敷脸解乏。

  衣飞石才啃了半个肘子,敷着脸的谢茂突然开口:“胃就好了吗?今夜少吃点。”

  这突如其来的出声把衣飞石吓了一跳,他看着剩下的半个肘子,晶莹剔透,汁鲜味美。

  放下吧,觉得有点没吃饱,不放吧……陛下的话,还是要听的。衣飞石放下肘子,喝了半碗微温的小米粥,擦洗漱口起身。

  屋子里烧着地火龙,地上铺着绒毯,衣飞石赤脚走到谢茂休憩的躺椅边,屈膝坐下。

  谢茂脸上还搭着帕子,衣飞石就先握住谢茂的手,让谢茂知道他过来了。他每天回来都会替谢茂揉穴解乏,已经成了吃饭睡觉一样的习惯。

  哪晓得这一回衣飞石还没伸手往上,谢茂就自己伸手把脸上的帕子揭下来了。

  耳力不及衣飞石好,总得睁开眼才能看清。如今发现衣飞石又奴婢似的跪在他身边的毯子上,谢茂霍地从躺椅上坐直了,问道:“朕身边是没有你的位置么?”

  因为中午一碗羊肝惹出的祸事,谢茂很注意自己说话的态度,温柔得更像是玩笑。

  果然衣飞石就没领悟到他是在质问,还以为皇帝又玩闺阁情趣了,利索地起身往他膝上一坐,两只手就挂在他脖子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既亲昵又娴熟。

  谢茂还没反应过来,膝上就多了一个满脸讨好的心上人。

  衣飞石还隐带狡黠暧昧地蹭了蹭:“有,有。这不是臣的——御赐宝座?”

  谢茂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想和衣飞石说说位置的事儿,架不住心上人亲亲啃啃肆意亲昵,雨歇云收时,寝殿里一片狼藉,衣飞石打着呵欠顾不上洗浴就在他怀里睡着。

  谢茂当然知道,衣飞石这是故意回避。

  他不想和自己谈这个话题。

  衣飞石在谢茂跟前一向很坦诚,能够交付的东西,但凡谢茂问了,他都知无不言。

  他很聪明,很多时候谢茂都不必问得很正式,言辞间稍微提及一句,衣飞石就会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再找一个合适也波澜不惊地话题开始,细细向皇帝解释。

  如果有一件事确实是他不想谈的,他才会假装听不懂。

  谢茂当然也可以不管不顾单刀直入地问。他是皇帝,他有这样的权力。

  可他也不仅仅是皇帝。

  衣飞石反常的回避敲响了他心中的警钟,他知道,如果从不拒绝你的爱人突然选择拒绝你,那你一定该反省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衣飞石在谢茂怀里睡得很沉。

  习武之人本该极其警醒,可是,谢茂看得出来,衣飞石在他怀里睡着时一直都很放松。

  曾经他看着衣飞石侧卧的背影,就幸福得以为自己得到了所有。现在呢?谢茂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像是得到了重生几辈子最甜蜜珍贵的奖赏。活了几辈子,就是为了如今的相守。

  两世帝王的经历让他自以为看淡了世间所有美色,榻上那点儿事,有什么紧要?

  现在他真正和衣飞石在一起了,他才知道原来厌倦是因为人不对,不是这事儿不好。

  男人很难真的将爱欲与肉欲分开,谢茂守着衣飞石玩了两世柏拉图,这一世真正尝到了滋味,他面上看似与往常无异,心态上已经有了些微的改变——而他自己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今日衣飞石装傻,拒绝了与他开始那场关于“位置”的谈话,他才静下心来反省。

  他问自己,衣飞石非要坐他身边那个“第二尊贵”的“女主人”位置吗?

  他做皇帝的尚且顾忌物议,唯恐衣飞石成为朝野谈资,尚且不敢当着朝臣的面狠命抬举衣飞石,尚且不敢当着内阁大臣、枢机大臣、满朝文武的面,叫衣飞石去坐他身边的位置——

  那么,他为什么非得在一个相对私密的场合,压着衣飞石,逼衣飞石陪他在谢范跟前秀恩爱?

  就算今日衣飞石坐了他身边的位置,显出了比谢范更尊贵的地位,那又如何呢?这一番做作,除了满足他自己“宠爱心上人”的虚荣心,于衣飞石又有何益?如果不能堂堂正正地给一个身份,虚头巴脑地在小范围内偷偷摸摸地“尊敬”,这样见不得光的“尊敬”,又算是什么尊敬?

  说到底,今天的一切,都不是出于他对衣飞石的爱,他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爱欲。

  衣飞石当然应该害怕。

  皇帝没有给他立后的诏书册文,皇帝也不可能和他生育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皇帝给他的宠爱就是偷偷摸摸在六王跟前赐一个貌似尊贵的位置,皇帝除了说“朕喜欢你”,什么都没给他。

  宠时余桃朕心爱之,厌时余桃朕深恨之。

  纵然这个世界没有弥子瑕余桃故事,色衰爱弛的前例总归是遍载史籍、屡见不鲜。

  爱这东西,既不能保存,又不能升值,说在就在,说没就没,无凭无据全靠一颗无法捉摸掌控的心加持,衣飞石凭什么相信谢茂就能爱他一辈子?

  寻常人家的书童不知分寸爬主母位置上坐了一会儿,逮住了顶多打一顿卖了。

  衣飞石真当着谢范的面坐了皇帝身边,皇帝一辈子疼他宠他也罢了,但凡有一丝失爱,他就是目无君上的死罪,黎王这人证都是现成的。

  所以,衣飞石绝不会僭越本分,也根本不想和皇帝讨论这个话题。

  ——你坐吧,朕心目中,你就是皇后,你天底下最尊贵。

  这叫衣飞石怎么回答?说臣知道您哄人呢,臣才不会当真,还是梗着脖子,说臣不敢,臣就是不识抬举?衣飞石和谢茂说话都很坦诚,太坦诚了就会有陷入僵局的困境,所以,他宁可回避。

  谢茂躁动了月余的心,终于在这一个寒风呼啸的寒夜冷静了下来。

  他在短时间内越过了几辈子从未踏足的一大步,陌生的环境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知道怎么当皇帝,知道怎么治愈这个饥饿的乱世,知道接下去每一年将会发生的天变地灾,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谈恋爱。

  他所有的老练、成熟、会撩拨,都建立在猎人追逐猎物的技巧上。

  他并不会爱人。

  他只爱过衣飞石。

  他第一次得到衣飞石。

  老流氓遇到了新问题——把心心念念想了几辈子的爱人弄上手之后,怎么办?

  ※

  次日清晨,衣飞石照例服侍皇帝起床,洗漱更衣完毕,二人在暖阁早膳。

  刚睡了起来,衣飞石脸上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潮红,坐在桌边看着满席清淡,想喝胡辣汤又怕皇帝训斥,就悄悄地看朱雨。朱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哪晓得谢茂一眼看穿:“又弄鬼呢?昨儿才伤了胃,不许乱吃!”

  衣飞石只得老老实实地吃了一碗山药汤饼,半碟子煨南瓜。他想着,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到兵衙再煮一碗油泼面吃,配上炙得香辣的小羊肉……漱了口,衣飞石照例要随侍皇帝去书房,帮着端茶研墨,服侍片刻,才会离开。

  意外的是,皇帝这回没说去书房,反而吩咐朱雨加了件厚重的雪氅——皇帝畏寒,出门就是全副武装。

  “你这样整天忙着不得闲,朕帮你看看。”谢茂说。

  衣飞石才跟着谢茂出门到廊下,闻言在踏跺上没踩稳,脚下一滑,仗着轻功清俊才稳住了身形,却也打了个磕绊:“陛下……”

  “军务朕不懂,你自己看着。朕替你理一理民务。”谢茂觉得自己没问题。

  两辈子当皇帝都把陈朝纳入谢朝版图,稳稳当当当了二十年天下共主,谢茂觉得,只怕整个谢朝也找不出比他更了解陈朝各郡情况的人了。何况,他还真不是不通庶务、一直被内阁供着的昏王,灭陈之后,谢朝统共一千三百多个县,他全都走过一遍。

  他觉得自己没问题,衣飞石觉得这问题大了去了。然而,皇帝表现得信心十足,衣飞石也不敢说您不靠谱搁行宫待着得了,满脸欢喜地答应:“臣谢陛下!”

  皇帝出门当然比较麻烦,御前侍卫要排驾摆仪仗,卫戍军立即净街、净衙,哪怕行宫距离衣飞石暂时办差的行辕不远,还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抵达兵衙之后,衣飞石自然要让出正堂给皇帝办公,役兵立刻收拾东西。

  谢茂问道:“你去哪里?”

  衣飞石道:“臣在前衙理事,您有旨意,臣见召即回。”

  “你商讨军务自然是秘事。这样吧,把外边东厢收拾一间屋子,你暂时在那儿见人。”谢茂蛮横地给衣飞石换了个办公室,想去前衙?不可能!必须在朕眼皮底下。

第108章 振衣飞石(108)

  衣飞石的西北督军事行辕中,有一个专门处理故陈西十一郡的民务部门,暂时就叫民部。

  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管理机构总由八人主理,其中五个都出自衣飞石的私人幕僚室,另外三个是在长青城抓的陈人壮丁——俱是在柏郡,乃至整个陈朝都极有声望的世家大儒。

  衣飞石的几个幕僚年纪都不小了,显然是衣尚予留给儿子的帮手。谢茂对这几个人没什么印象,想来前世不是死在了秦州之战,就是被谢芝杀衣尚予时一锅端了,没活到谢茂掌权的时候。

  倒是被衣飞石拉扯进来共同议事的三个陈人,谢茂全都认识。

  一见面就僵住了。

  这三个陈人也没想过议事主席上坐的人,突然就从谢朝的西北督帅变成了谢朝皇帝。

  以他们在陈地的身份学识声望,哪怕是衣飞石也不想太过得罪,客客气气地招他们入幕,也仅是咨询陈地安民之事。办差时双方都很客气,你施礼,我还礼,言必称先生、督帅,气得发狂了也顶多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再议。

  这谢朝皇帝突然往正堂上一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见了皇帝,你磕不磕头?

  按道理是应该磕头的。陈朝皇室太孙陈久芳都屈膝投降、宣布归制谢氏,已经亡国的陈人凭什么不磕头?

  可这三个陈朝大儒都直挺挺地站在堂前,只朝谢茂躬身作了个揖。

  堂中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衣飞石的五个幕僚中,有仰慕三位陈朝大儒人品文章的,也有议事时撕过几场怀恨在心的,然而,不管是想解围还是想落井下石,这时候都没人敢吭声。

  因为没人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究竟是个什么脾性。万一弄巧成拙呢?全身为上。

  谢茂没有表示,银雷就知机地没有出声训斥。短暂的沉默之后,谢茂看向站在右首的矮胖老头儿,说道:“朕少时曾拜读银机先生所著《操行卷》,先生谓‘轻私节而重社稷’,何解?”

  他挑了陈朝三人中,心思最灵敏,做人最老练,也最会刷名声的柏青派党魁井桓下手。

  井桓是柏郡本地大儒世家井氏出身,他的父亲井圭老先生曾任太子太傅,唯一呕心沥血教导过的学生就是天昌帝。不过,井圭后期与天昌帝政见不合,愤而回乡治学,倒成了儒家柏青学派的创始人。

  井桓是井圭次子。

  他的大哥井权也是个牛人,年轻时走鸡斗狗素行无忌,从来就没见他读过书。后来老父井圭下野,井家被同城的常家纨绔嘲笑门第衰落,这猛人一怒之下,以三十二岁高龄速刷县、府、院试案首,拿到考籍就下场乡试,又中解元,次年飞升会试,再中会元。连斩五场,场场霸榜。

  到殿试时,天昌帝也给面子,钦点了状元,井权就成了陈朝历史上最牛逼的六元及第。

  天下瞠目。

  可惜这牛人命不好,当官赴任途中遭遇洪灾,被冲了个死无全尸。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别人不知道井权跑哪儿去了,谢茂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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