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163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这个荷包是绣给衣飞石的。太后想,飞石掌了羽林卫,换了官衣,得配几个颜色相和的荷包。她这一双手,开得了弓,批得了红,也能绣东西。她拿起自己手里的荷包,说:“你说,我有这么多绣娘宫女,为何还要亲自做女红?”

  “太后贤德。”龙幼株恭敬地说。

  “明明是我自己喜欢做,可是我做了,做给皇帝,你就得说我贤德。”太后又指了指摆在堂前的花盆,“我还喜欢种花。株株价值连城,养死养坏了,掉的都是黄金。可是,我只要把这花盆往宗庙一摆,敬奉祖宗,又有谁说我破费奢侈?这是孝道。”

  “女诫是本好书。”

  “为什么说它好?因为,这世道蠢得分不清天高地厚的妇人太多了。”

  “女诫第一则,曰卑弱,妇人生而卑弱。这是前人教你自甘下贱么?教你心甘情愿低人一等么?”

  太后放下针线,赐了龙幼株一碗茶,请她坐下:“凡女子五岁习字,七岁读女四书,就有前人告诉你,你活得比这世上一半的人都艰难。”

  “因为,整个世道都遵循着一个铁律,一个你反抗不了的铁律。”

  “你比男子卑弱。”

  “无论你如何聪慧,如何善良,如何孝顺,在父母眼中,你就是不如兄弟。试想,你用了所有的品格德行聪慧,也无法改变你在至亲父母心目中低人一等的位置,你就该明白,你也不可能反抗得了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

  “女诫第一则,就是告诉你,不要娇在闺中白日梦想,妇人本就不得公道。”

  “女诫第二则,夫妇。”

  “龙丫头,你来告诉我,这第二则,前人又想告诉我们妇人什么?”

  龙幼株从读女诫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本书是写来戕害妇人的,如今被太后“歪解”一番,她整个人就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愕然道:“这是,教妾等……若要,若要……”

  这话太惊世骇俗,太后敢说,她不敢说。

  “一个比世上一半人(男人)都卑弱的妇人,想要活得好,活得不那么卑弱,她唯一倚靠的人,就是她的丈夫。”

  太后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她若没有文帝做丈夫,就算生了儿子,也不可能成为太后。

  “父家的荣光属于兄弟,唯有丈夫的荣光利益,才有可能分润到妇人手里。”

  “第三则,敬慎。”

  “你来说?”

  龙幼株早知道太后极其有手段,一介后宫妾妃,能周旋于文帝与孝帝之间,忽悠着孝帝把他从前的心腹一个个杀光,文帝对此不闻不问,孝帝最终还深信了太后对他的忠诚,这是何等的本事?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有妇人读女诫读成了傻子,似太后这样的妇人,只会把女诫当作武器。

  “敬慎者,乃是妇人分润丈夫荣光利益的手段。”龙幼株如醍醐灌顶。

  “妇行?”太后又问。

  “全身谋生之道。”

  “专心?”

  “有了前夫给的利益家资,自身聪明能聚财自守,不必耽于情爱,再适夫婿。”龙幼株试探地抬头,看着太后的脸色,“毕竟,男尊女卑,夫主妻奴,有了立身存世的本钱,何必给自己找个主子管束着?”

  太后合掌大笑,道:“好好,得了其中三昧。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龙幼株感觉和昨日从太极殿出来一样,背后冷汗都要噌出来了。

  “娘娘……”

  “今日赏你一盏茶喝,看的是皇帝的面子,也是你自己聪慧。你去吧。”

  龙幼株慌忙磕头离开,走出宫门时,她尚有几分不解。太后为何要告诉她这些?莫名其妙的,太后对她说了这么多惊世骇俗的话,难道只是因为钱八娘的一点儿破事?

  “司尊……”

  龙幼株打住心头的臆想,吩咐道:“已经上禀了。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了吧。”

  太后对钱八娘也没施舍几个字,连一句叮嘱厚待都没有,可见是极其不满钱八娘的作派,还说钱八娘本性坏了。龙幼株岂会不明白这种的内涵?

  当天夜里,钱八娘就失足掉进了家中浅薄的莲花池,意外溺亡。

第132章 振衣飞石(132)

  衣飞石几次都想出宫和衣尚予商谈出族之事,几次都被谢茂找借口岔了过去。

  他如今是羽林卫将军,又常住在太极殿,上班下差都在皇城打转,根本没有私下离宫的机会。当然,他要出宫,谢茂也不可能差人看住他,不许他擅自出入。只是与皇帝同住又不是在太极殿赁了个院子,某日下班不回太极殿,他总得事先跟皇帝交代一句。

  皇帝一次两次地哄着,先是借口风头没过,再待几日,后来就是今日太后赏宴,今日朕很想你,今日朕想你陪着朕去做什么……

  多提几次,不用皇帝多说,衣飞石也明白了。

  皇帝不希望他出族。

  让衣飞石出族,是衣家目前最安全的一条路。

  衣尚予不提让衣飞石出族,只把衣飞琥出继,显然是顾忌皇帝的想法。

  皇帝才找上门说要他家次子,他马上就把儿子逐出家门,这不是故意和皇帝别苗头么?

  衣飞石下定决心要出族,也算是替父亲办了最不好办的一件事。他主动要求出族,皇帝就只能怪罪衣飞石,不能迁怒到衣尚予身上。

  当日皇帝满口答应,如今又反悔。衣飞石不敢跟皇帝顶撞,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没有家族扶持,我就没有价值了么?必须得是衣家的衣飞石,才有资格服侍陛下吗?原来那天陛下答应我的话,都是哄我的,一开始,陛下就不会准许我出族。

  这日不朝,衣飞石下差也早,安排好下一旬的值期之后,他就从衙门值房出来了。

  羽林卫的兵衙设置在皇城北门,衣飞石回太极殿的路线不固定,他经常会四处走一走,权当巡视防务。这一日衣飞石出门就站在御道之前,往北可出泰定门,往南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回太极殿的路线。

  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骑马,孤身一人散着步,往御道南面走去。

  皇城御道之内,有骑马资格的人并不多,往前数几十年,也就是曾经龙潜的信王与衣飞石的亲爹衣尚予有这份荣耀。

  衣飞石所得的荣宠还要更进一步,不止皇城可以骑马,他连内宫都能骑马出入。

  这日衣飞石之所以信步而行,也是因为心中很犹豫。

  皇帝。

  父亲。

  这两者对他而言,都很重要。

  皇帝不许他出族,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可是,父亲又确实很担心家族的安危,若他懂事,就该自己和父亲商量出族之事。

  他不想违逆陛下的旨意,让陛下怒做雷霆。然而,作为儿子,他也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让父亲家门都跟着受拖累。如衣尚予所说,他若不是跟皇帝有了这一层关系,从西北平安回来之后,就该老老实实辞了差事,待在家中闲散余生了。

  现在闹得老父不得安宁,幼弟仓促离家,都是因为他太自私,他贪图皇帝所赐予的恩宠。

  衣飞石不可能不自责负疚。

  谢茂按住了衣飞石大半个月,几次三番说衣尚予好话,衣飞石确实不和衣尚予置气了,不过,冷静细想之后,他出族的想法反而更加坚定。

  一路从兵衙散步走回正定门,往里走,就是太极殿所在的方位。

  衣飞石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继续往南,走左安门,也能出皇城。长公主府在皇城南边,走左安门也不算绕道。

  就在衣飞石难得犹疑不定时,背后有穿着羽林卫制服的校尉带着一队人马小跑追了上来,正是才被衣飞石塞进羽林卫不久的前亲卫首领孙崇。宫禁之中,他不能骑马,不能快跑,只能一溜小跑带疾走,追上来已是气喘吁吁,凑近衣飞石耳语几句。

  衣飞石回头看了太极殿的方向一眼,转身道:“回府。”

  ……

  太极殿内。

  谢茂还在老老实实地看折子。

  马上入冬了,朝廷得准备赈济雪灾,各地也要准备来年春耕的计筹。

  何况,谢茂还想带着太后、衣飞石去汤泉庄子住上两个月——死了阁老的皇庄,那当然是绝对不会再驾幸了,往东四十里还有处汤泉行宫,谢茂今年打算去那儿过冬。

  加上天气一天天转寒,谢茂也懒得出门,就窝在太极殿里翻翻折子,等衣飞石下差回来,二人说说话,用了膳,做些每日最期盼的事情,这一天就甜甜蜜蜜地过去了。

  往日衣飞石回来,恰好太阳落山,刚好看住了宫门下钥,安排好夜巡,他才安心地回来与皇帝相守。服侍在太极殿的宫人也习惯了在这时候送吃食进门,顺便入内服侍上灯。

  这一日谢茂看着折子,越看越觉昏暗,一直到天光渐离,折子上的字迹都看不清楚了,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毫无生气的内殿,惊讶地问:“几时了?”

  今日在殿内服侍的是郁从华。他已经学好了规矩,能够独自在内殿执役了。

  郁小太监跑出去看了看中殿的大摆钟,回来禀报:“回陛下,恰酉时二刻。”

  “掌灯。”

  谢茂吩咐一句,将手里的折子放下。

  他从窗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彻底沉下了宫墙,守在门外的羽林卫已经换了一拨。

  谢茂心里有些疑惑,衣飞石向来妥帖,就算有事也会差人来回禀,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羽林卫出了什么不太好上禀的事,小衣打算收拾清楚了再回来说?

  “侯爷可有差人回来送信儿?”谢茂还是问了一句。

  郁从华忙摇头道:“不曾!”定襄侯派人回来送信儿,谁敢拖着不上禀?那是找死。

  宫人提灯进来,将内殿各处烛火点燃,郁从华捧着一盏水晶琉璃聚耀灯,小心翼翼地放在皇帝看折子的书案上,试探地问道:“奴婢差人去问一问?”

  旁的事谢茂就随便让他去练手了,事涉衣飞石,多慎重都不为过。

  谢茂吩咐道:“叫赵从贵亲自去。”

  赵从贵年纪大了,难免身子骨有些小毛病,今日也是腰疼得下不了床,在屋内养着。若是换了朱雨、银雷在,必然会向皇帝上禀下情,谢茂又不是没人可用,不至于非要差遣病患。

  然而,这一年郁从华被训得老实极了,皇帝圣旨那是能商量的吗?必须不能呀!

  他领了旨就急匆匆地出门,把正在床上歪着的赵从贵挖了起来:“赵公公!陛下吩咐了,要你亲自去问问侯爷为什么还没回来!”

  赵从贵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强撑着叫小太监扶起:“这是怎么话儿说的?闹脾气了呀?”什么事非得他出面去问?莫不是陛下和侯爷吵嘴了?

  常年服侍在皇帝身边,赵从贵当然知道这两位之间很少会有龃龉。一则皇帝实在太心爱侯爷了,万事都疼惜,半点儿不欲侯爷受委屈,另一边呢,侯爷也从来守本分,从不恃宠而骄,对陛下那是恭敬极了,想吵也吵不起来。

  不过,这十天半个月里,皇帝和侯爷之间的气氛就有些不好。

  赵从贵冷眼看着,就是侯爷老想出宫,皇帝一次次地找借口把侯爷给扣下来,虽说陛下态度很温和,说话也是哄着居多,可拒绝就是拒绝,不许就是不许,侯爷也没示弱,提了一次提二次,提了二次还有第三次,就像是杠上了。

  这不,终于事发了!还是撕破脸吵起来了!

  赵从贵担心极了,郁从华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侯爷至今未归,也没差人来送信儿,皇帝就叫赵公公您亲自去看……赵从贵哪儿知道郁从华被训得木了,就没告诉皇帝赵公公病了。还以为皇帝非得差遣他这个病患,哎哟,这可是出了大事了,不然,陛下怎么会要我挨着病上差?

  走不得路的赵从贵叫人抬了个软椅来,他这样的老太监,论礼法,是没有在宫内坐轿子的资格,然而论情分,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坐个小太监抬的软椅子,也没人会不长眼去找主子告状。

  赵从贵办差当然比郁从华聪明,他直接问羽林卫衣飞石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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