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180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跟着谢团儿回京的十多个少年奴婢中,有些是回来寻找父母的,大部分都是污了名声无法归家的少女,一心跟着谢团儿找条活路。这其中就有个女孩儿出身高门,谢团儿与琥珀兄弟都认识她,她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胡乱编了个名字,根本不愿回家。

  谢茂拿到折子就烧了,暗骂黎州郡守李长宜是个棒槌。

  二十年里被卖掉的千金贵女,有名有姓的就有十五个,其父祖全都是三品以上高官,这种事不上密折,不行密审,折子里写得那么详细清晰,搞得这么沸沸扬扬,怕不是要把朝中老大人气死七八个?

  这案子搅得皇帝万寿节都没过好,满朝上下人心惶惶,高官世家都在清查内禁,严禁三姑六婆入府,姑娘媳妇太太皆闭门不出,曾丢了某尚书千金的积林寺被泼了马粪狗血,说书的女先生全都没了饭吃,有某部郎中府上媳妇生孩子,老太太不叫接生婆进府,生生憋出个一尸两命……

  没两天,龙幼株匆忙来报:“陛下,日前臣所查西河暗间案,有线索了。”

  谢茂想了想,不就是那个姓赵的西河商贾,在京中四处送瘦马娼妓的案子吗?前段时间龙幼株就追丢了线索,赵赟自杀之后,案子陷入了死胡同。现在突然说有线索了……“黎州案?”

  “是,陛下,臣请旨调阅黎州严氏案实录。”

  “你要仔细些。”谢茂道。

  龙幼株自然知道此事轻重,低声道:“臣亲自审卷,不过人手。”

  ※

  谢团儿回京第六天,丁禅、衣长安回京。

  第七天,黎王谢范回京。

第148章 振衣飞石(148)

  谢茂吃了午膳歇了觉,正在太极殿与陈琦、裴濮商量平价粮试点是否可行。

  各地粮庄丰收之后,刨去皇粮国税、粮食公司各项费用、扩大粮庄的预留谷种,库存仍旧是个极其好看的数字。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谢茂预计在太平八年到十年之间,在三百个中县进行平价粮试点。

  简单粗暴一点说,经过今、明两年扩张累积,才成立两年的粮食公司就会成为谢朝最大的粮商。

  因粮食公司最大的东主就是谢茂本人,他要求粮食公司在三百个中县进行平价售粮,统一定价,以保证当地百姓能吃上最平价的稻米。

  如今谢茂和大臣商量的问题就是,这个试点是否会对当地农户产生不利影响?

  毕竟,谷贱伤农。

  谢茂推行平价粮的想法很简单,太平八年冬,北地有雪灾,紧跟着太平九年春,就是洪涝。

  但凡遇见天灾,粮价哄涨是必然。饥民多,粮食少,供需关系就是如此残酷。

  陈琦、裴濮都被谢茂磋磨惯了,皇帝这粮庄搞了两年,如今提了想法要搞试点,两位老臣都不敢直说不行。陈琦说,这三百个试点是不是多了点?可以先试三十个嘛。裴濮说,统一定价太好了啊,咱们保持一个不伤农的粮价就行了。

  反正谢茂也是先给内阁、户部吹吹风,君臣正在扯皮打太极,宫人回禀说,谢范求见。

  ——谢范来宫中见他不省心的闺女,也得先来太极殿给皇帝请安。

  谢茂和陈阁老、裴尚书说得兴起,随口道:“叫黎王先去给太后请安,朕再宣他。”

  谢茂和陈、裴二人又说了小半个时辰,初步划了个试点范围出来,眼看未末时牌,再不放人裴尚书就出不了宫了,谢茂即赏了二人茶饭与宫中新裁的秋衣。

  两个经常在太极殿拿福利的大臣也麻木了,又吃又拿美滋滋,出门时还有小太监帮着提包袱。

  谢茂方才下榻舒展筋骨,问赵从贵:“六哥在长信宫还好?可曾痛打不孝女了?”

  赵从贵躬身进来,说道:“好着呢,团儿郡主向黎王殿下认了错,倒是黎王殿下哭了一场。”

  谢茂噗就笑了,他六哥就这脾气,骨子里的文艺青年是不是都比较多愁善感?奔波在外四个月,找女儿找到全没脾气,好容易赶回来了,不说教训女儿两句,女儿没哭,他倒先哭上了。

  正说着话,衣飞石下差回来了,匆匆施礼:“陛下,臣家中有事,即刻就要出去。”

  谢茂叫宫人服侍他擦脸,亲自端了茶给他,问道:“何事?”

  “臣兄似有些……不好了。”衣飞石答得有些艰难,“家中来消息叫臣回去,臣兄……还想再见臣一面。”

  这个消息对衣飞石而言也很意外。衣飞金自从西北回来之后,一直在长公主府“养病”,也常有大夫在长公主府进进出出——府上有长公主和衣飞金两个“久病卧床”的病人,有大夫出入很正常。

  衣飞石一直以为大夫就是个幌子,哪晓得衣飞金真的病了大半年了,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和衣飞金虽反目,其实近二十年感情极好,对他而言,衣飞金当得起长兄如父四个字。

  陡然听说衣飞金都快不行了,他哪里还坐得稳?

  “那你快去,赵从贵,快去太医院请太医,马上跟着公爷出宫。”

  谢茂亲自拉着眼眶泛红的衣飞石出门,扶他上马,说道,“你骑马出去,仔细脚下,太医药材马上就跟着出来。小衣,你别着急,你大哥还在壮年,不至于此。你告诉他,若为前途郁郁,大可不必,他是你的哥哥,便是为了你,朕也能再用他,叫他宽心!”

  衣飞石抿嘴看着谢茂,一向知道皇帝对自己宽容,却不知道真的宽容至此。

  “去吧去吧,仔细脚下。”谢茂轻拍了马臀一下,送衣飞石快马出宫。

  衣飞石第一次在宫禁中快马疾驰,雪白的御马撒开四蹄奔驰在御道上,清脆的马蹄声老远就吸引了守宫的羽林卫目光,侧目望见马背上襄国公颀长潇洒的身影,心中纳罕:咱们将军最是谨慎守礼,皇帝陛下虽赐了皇城骑马的荣耀,可也从不见他肆意打马飞驰,这是出了什么事?

  衣飞石一路从未央宫打马飞驰进长公主府,撂下马鞭就往衣飞金的院子跑。

  曾经府上最堂皇富丽的长丰院带着一股腐朽的苔痕,初秋就只剩下满池残荷衰草,路过演武堂时,曾经平整的地砖零零星星地生起杂草,挨着屋角的竟有半尺高。

  衣飞石一头扎进正房,满屋子药味浓得刺鼻,衣尚予守在床边,衣长安、衣长宁跪在床脚,瘦脱了形的衣飞金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小厮正在给他灌参汤吊命。

  “大哥!”衣飞石伏在床前,紧紧握住衣飞金的手,声音哽住,“大哥,我是小石头。”

  衣飞金慢慢睁开眼,眼神涣散地转了一圈,才聚焦在衣飞石身上,看着两年不见成熟了许多的弟弟,他费力地说:“……好。”

  “哥你怎么这样了?我不知道……”

  衣飞石后悔极了,他很少回长公主府,回来了也是给衣尚予请安,和两个小弟弟吃饭。

  长公主的院子他进不去,衣尚予不让他进去,所以,他回府时只能在长公主的院门外磕头。

  衣飞金的院子他也进不去,这就不是衣尚予不许了,而是衣飞金不想见他。他先前还会在门口稍等半个时辰,在门口转上一圈再走。年轻毕竟负气,衣飞石自认问心无愧,长兄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如此刁难不近人情,久而久之,他连衣飞金的院门也懒得去转了。

  现在看见衣飞金曾经威风彪悍的体格瘦成皮包骨,他心里那点儿不痛快瞬间就消失了,他能记住的只剩下兄长从前对自己的好处与庇护,霎时间悲痛得难以自抑,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忍着些脾气,若是从前在大哥门前多站半个时辰,或是多求一句,大哥是不是就让我进门了?

  没有人能在一夕之间就瘦成这样。衣飞石想着自己与皇帝风流快活的时候,兄长正缠绵病榻不起,自己竟然连侍药添汤的本分都不曾尽到,更是惭愧无地。

  “……我……不成了。”衣飞金吐气轻喘,似是无力吸气,满脸虚弱,“石……石头,哥……自私,你呀……你无嗣……叫……叫……”

  他说了半天,似是累坏了,闭着眼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叫宁儿,给你……”

  “承……承嗣。”

  一句话说完,衣飞石呆了呆,明知道皇帝不喜欢衣飞金一脉,明知道衣长宁怨恨自己,看着奄奄一息的长兄,想起自己孩提时,兄长抱着自己四处玩耍的往事,想起这么多年,兄长对自己的庇护爱惜,衣飞石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好,宁儿给我做儿子,他就是我亲儿子,我的爵位都给他!”

  “不……不给……爵……”衣飞金握紧他的手,费力地说,“他……你教……他……还有……救。望他……成人,不遭……横祸……”

  说到这里,衣飞金眼里淌出两行浑浊的泪水,似是绝望。

  “安儿……我的安儿……”

  衣长安哭着把衣飞石挤到一边,拉住衣飞金的手:“爹,阿爹!你别求他!他害死阿娘,害死你,弟弟为何要给他做嗣子?爵位有何稀罕?咱们不要!”

  衣飞金已近弥留,被儿子拉住了手却也甩脱不开,只看着衣飞石眼睁睁地流泪:“我的安儿……废了啊……废了啊……”

  衣飞石被他哭得心中剧痛,哽咽道:“大哥,你别伤心,我会看好安儿宁儿,我会教好他们……”

  “宁儿。”衣飞金只保小儿子,对大儿子已经绝望。

  衣飞石哽了一下,半晌才点头:“好,宁儿。大哥,你放心……”

  衣尚予坐在轮椅上,看似目无表情,眼底却有一丝湿润。

  他再是心冷如铁,衣飞金也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是他驰骋沙场的臂助,是他曾经想要传继香火爵位的大儿子。衣飞金出生之前,马氏欣喜地告诉他孕信,说梦中有麟儿入怀,锦衣飞金,灿若朝阳,待衣飞金出生时,果然是在一个朝阳灿烂的清晨,所以得名飞金。

  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捧在手里的第一个小生命,他花了那么多心血去看着他长大,成人。

  却争不过命数。

  眼看衣飞金呼吸渐短,衣飞石本不愿仗着皇帝宠爱乱施恩惠,这会儿也忍不住拉住衣飞金大声说:“哥,你别睡,我出宫时陛下说了,他要用你,他愿意用你,陛下要你莫要郁郁前程,只要你好起来,他还叫你带兵,哥,你醒一醒……”

  “我死爱妻……”衣飞金笑了笑,眼神涣散支离,“……却非前程。”

  话音刚落,生息断绝。

第149章 振衣飞石(149)

  衣飞金死得猝不及防,赵从贵带着太医与几车药材赶到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已然举丧。

  “快回宫去报信儿!长安侯薨了!”

  赵从贵打发了小太监回宫报丧,他自己仍旧领着太医进府问候。

  虽说衣飞金是用不上太医了,不过,这万一府上有个受不了打击的突然昏厥急病了,有个太医照应着,总比现找街面上的大夫强。

  外界不知衣飞金病情,其实他起不来床已有大半年,府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赵从贵一脸懵逼地进了府,长公主府的下人们则有条不紊地悬挂幔帐,布置灵堂,一派悲伤却静穆的景象。

  下人将赵从贵与太医领到衣尚予跟前,赵从贵忙施礼道:“公爷节哀。”

  刚死了儿子怎么节哀?衣尚予木着脸,道:“你坐。”又叫丁禅招待,“请赵公公喝茶。”

  “奴婢岂是来做客的?府上若有差遣,尽管交给奴婢来办!奴婢已差人回宫中送信儿,想来不久就有恩旨颁下,礼部片刻就要来人,”他请出身边的两位太医,“这是赵太医、于太医,请两位大人暂且在府上值守,若有急症,烦请救治。”

  他看着衣尚予木着的脸,小声劝道:“公爷,郁气伤身,不若也叫太医给您请个脉。这光景,您就是咱们大谢朝的定海神针擎天巨柱,万不可有什么差池啊!”

  衣尚予看了他一眼,正要拒绝,丁禅已答应下来:“正是,劳烦太医给督帅瞧一瞧。”

  惟恐衣尚予不答应,他带了两分央求讨好地凑近衣尚予身边,小心翼翼地想要请衣尚予伸手看脉。

  当着外人的面,衣尚予没有下丁禅的面子。再是家臣旧部,丁禅也是堂堂朝廷三品武官,哪怕领着闲职,他也不是个下人。

  有于太医在,赵云霞身为女医就避嫌不动,站在一边看着。

  这边于太医替衣尚予请脉,赵从贵则小声问丁禅:“丁大人,咱们小衣公爷何在?”

  丁禅看了看正房,衣飞石正在屋内亲自替长兄擦洗遗体,准备更换寿衣。

  赵从贵心中暗叹公爷孝悌,洗尸装殓是孝子的本分,衣飞金长子十二岁,次子八岁,由下人服侍着完全可以替衣飞金擦洗装裹。衣飞石却肯亲自来做,足见他对衣飞金情意深重。

  于太医替衣尚予请了脉,开了个调养的方子,本是说吃也可,不吃也可,毕竟衣尚予身体康健,些许内燥的小毛病不碍事。丁禅却慎重其事,再三谢了于太医,领了方子立马交给心腹去拣药。

  衣飞石替衣飞金装裹完毕,下人来抬进正在布置的灵堂。

  赵从贵趁空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眶发红,换了一身不甚合体的素衫,倒不像是哀毁过甚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想叫太医也替衣飞石请脉看一看,哪晓得衣飞金两个儿子都不见了,忙前忙后全是衣飞石在操持,衣尚予坐在轮椅上木着脸也不说话,大约还没从长子薨逝的噩耗中醒过神来。

  灵堂搭建好,僧侣道士都进来了,供上香果明灯,衣飞石低声问身边家丁:“可好了?”

  家丁连连摇头:“大少爷砸门呢,怕是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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