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274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家?

  没有父母,没有丈夫,没有儿女,谢团儿孑然一身,也一样能自立门户。

  何况,她现在有儿子了。孩子是上苍对女人最大的恩慈,尽管怀胎十月艰辛无比,尽管诞育后嗣损伤身体,可是,一旦有了孩子,只要将孩子好好教养对待,这个孩子就一辈子也不会背弃自己。

  中原礼教将女子视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妇人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孩子属于夫家,为夫家延续香火是妇人最大的本份。

  谢团儿不一样。

  媪老清楚地告诉她,生育将会给她带来的伤害,她选择生育,是因为她要承续自己血脉的后代。

  孩子的父亲是谁,谢团儿在乎,因为她要选择优秀的血脉融合,谢团儿又不是那么在乎——至少,保保将生父衣飞珀当作父亲,还是将伯父衣飞琥当作父亲,她就觉得无所谓。

  孩子是她的。保保从怀胎到出生,先天不足艰难地活下来,整个过程,衣飞珀只负责爽了一下。

  反正都长得一样。

  谢团儿看着绕着衣飞琥爬行的儿子,歪着头喝了一口燕窝,浅浅一笑。

  保保毕竟是先天不足的孩子,哪怕在宫中调养了两年,又有谢茂所赐的灵犀日益恢复生气,毕竟时间还短,较之寻常孩子,各方面都要差上一些。他手舞足蹈地围着衣飞琥爬了好几圈,没多久就觉得累了,撅起小屁股往衣飞琥怀里一扎,没多久就睡着了,因呼吸不畅,还轻轻地打鼾。

  衣飞琥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小摇床上,不太熟练地盖上被子,动作十分温柔。

  安置好孩子之后,衣飞琥才抿了抿嘴走到谢团儿身边。

  一别经年。

  记忆中地少男少女都已长大成人,谢团儿熟悉衣飞珀的长相,对衣飞琥而言,谢团儿就太陌生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容颜昳丽的女子,昔日圆滚滚的小姑娘暴瘦之后调养了回来,极尽窈窕清瘦,脸上血色渐多,那一张脸霎时间就美得惊心动魄——昔年风流六王以侠名潇洒著称,又迎娶了塞上第一美人姮芙蓉,作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谢团儿一旦褪去了童稚的圆润,就显出了绝世风华。

  衣飞琥的心目中,谢团儿是张扬而骄傲的。

  眼前的女子少了几分少年时嚣张的颐指气使,眉眼馥郁含笑,让人心生欢喜又不忍亵渎。

  紧张地扭捏了半天,衣飞琥才干瘪瘪地说:“好喝吧?”

  ——他看见谢团儿在吃燕窝。

  “你是不是傻?”谢团儿未语先笑,拍拍身边的凭几,“快过来,真那么馋,我分你一半。”

  她一笑一开口,又是从前熟悉的口吻神态,衣飞琥想起少年时的亲密无间,心中紧张也化开了大半,在她身边盘膝坐下。谢团儿端碗给他,他就真的喝了两口,抱怨道:“你突然长得这么好看,还怪我傻?我见过的漂亮女子都是这样的——”

  谢团儿侧脸看他,就见衣飞琥含胸抿嘴,露出一个含蓄温柔的笑容,那凛然不可亲近的模样,似乎谁敢上前搭讪,谁就是登徒子。

  “你怎么这么坏?仔细绵绵打你!”谢团儿哈哈大笑。

  她出宫居住,往日小姐妹谢绵绵带着儿子来探望她,衣飞琥以衣飞珀的身份来招待了一顿茶,谢绵绵全程就是衣飞琥如今装出的模样。

  谢绵绵再是郡主,再是谢团儿的小姐妹,那也是凉国公府的媳妇,见了外男当然得矜持些。

  衣飞琥随口就拿她打趣,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打打闹闹的时光。

  “世子,郡主。”奴婢在门前回话,“二爷回府了。”

  “二哥?”

  “公爷?”

  衣飞琥与谢团儿都连忙起身,吩咐奴婢准备见客的衣裳,各自心中纳闷。

  这些年衣飞石很少回家,按说他假期也不少,不过,都跟皇帝在襄国公府厮混,年节都不一定回长公主府——太后不在宫中,皇帝孤家寡人,几个皇子养在身边还不是亲的,衣飞石必须得陪着皇帝。

  只有三个祭祖的日子,衣飞石才必定回来。其余时候,基本上他回来就是有事了。

  然而,自从那日衣家仅剩的几爷子喝了酒吃了鱼,衣飞石跟衣尚予谈过半夜、宿在长公主府之后,他十天里起码得回长公主府两回。还不是从前那样说完话喝杯茶就走。通常是上午出来,午间留一顿饭,未时离开。又或者傍晚出来,在家里宿上一夜,次日上午离开。

  三日前,衣飞石才在家中住过,今天居然又来了。

  现在可是申时。

  这个时辰出来,是又打算住在家里,不回宫去了?

  衣飞琥与谢团儿披上斗篷在廊下对视一眼,彼此都很明白对方的困惑:二哥(公爷)老这么往(娘)家跑,陛下能同意吗?

第221章 振衣飞石(221)

  衣飞石回家先拜见父亲,小辈们收到消息也都往衣尚予的院子里赶。

  衣飞琥与谢团儿赶到上院时,恰好撞见两个孩儿在门口打架,另外两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在旁边拍手助威。旁边十多个仆从围着,居然也没人拉架,就看着两个小娃在冻得冰凉的地方满地打滚。

  衣飞琥忙呵斥道:“还不把小公子们拉开!”

  在地上打滚的两个小娃却同时扭头,各自吓唬身边的下人:“走开!”

  正是衣长宁的长子衣明聪和衣长安的独子衣明睿。

  衣明聪六岁,衣明睿五岁,年纪相差不多,都在似懂非懂的时候。

  衣明睿因丧父之故,回府之后,白天都在曾祖父衣尚予的院中养着玩耍,晚上才回母亲陆氏守着的小院。按说镇国公亲自教养,这名头传出去多体面?衣尚予也是念着长孙死得早,长孙媳妇陆氏也没什么娘家可倚仗(没文化),这才把曾孙子养在膝下。

  然而,小孩子的世界里并没有那么多考量。

  衣明聪甚至一度认为这个新来的堂弟非常可怜。

  为什么呢?

  因为,堂弟要天天都和可怕的曾祖父在一起,晚上才能回大伯母那儿去。

  衣明聪是打小就出入宫禁与襄国公府的孩子,长在皇帝膝头。偏偏皇帝是个宠孩子跟养宠物似的脾性,要什么给什么,顽皮捣乱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可爱,见了就哈哈哈——反正孩子再闹也折腾不到皇帝头上,倒霉吐血的都是下人。

  衣飞石虽不喜欢孩子,对子侄教养也算严厉,然而,五岁以下的小娃,衣飞石从不疾言厉色。

  习惯了皇帝爷爷和爷爷的宠爱,衣明聪回府遇见坐着轮椅成天板着脸(不好看)的太爷爷,就觉得上院特别局促可怕,去请安一次都要忧郁半天。他自然觉得堂弟非常可怜。

  衣明聪对衣明睿的这一种怜悯,在衣飞石隔三差五回府之后发生了改变。

  衣飞石在长公主府早就没了自己的院子——他住那地方实在太过偏僻,让堂堂衣家少主、襄国公住进去,岂不显得太过难堪?早些年就被改成了库房,装的都是衣飞石留在府上的各样珍玩。

  谢团儿没出宫之前,衣飞琥就让出自己的居处,请二哥住正堂,自己挪在厢房服侍。谢团儿出宫之后,衣飞石就不好再去弟弟院子里挤了,干脆歇在了上院书房。衣尚予在书房住了十多年,旁边两个院子早就圈了进来,地方宽敞得很,位置又在前院,出入也方便。

  衣明睿白天都在衣尚予的院子里玩耍,和衣飞石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衣明聪对此极其嫉妒。他亲娘“病死”了,亲爹衣长宁又突然领了差事,不再家里蹲,平时照顾他和弟妹的就是保姆和下人。若衣飞石回家时,衣长宁也恰好在家,他就能跟着爹去找爷爷玩,一旦衣长宁在外上差,他和弟妹就没戏了——没有人会通知六岁的孩童去给隔房的祖父请安。

  衣明聪一连几次都错过了爷爷,衣明睿还跟他炫耀,说二爷爷带自己飞飞了,把衣明聪气得够呛。

  今日衣长宁仍旧不在府中,衣明聪却早已安排下人打听了消息,探得衣飞石回府的消息之后,他立刻就让保姆给自己和弟妹都穿上大衣裳,三个孩子裹成毛球,牵着手屁颠屁颠地往上院跑。他弟弟衣明哲还算晓事,知道是二爷爷回府了,小妹衣明敏对衣飞石都没什么印象,就是跟着两个哥哥瞎跑,满脸兴奋。

  三个孩子跑到上院门口,恰好遇上被赶出来的衣明睿,这下谎言被拆穿了——

  衣飞石是真不喜欢孩子,和衣尚予聊的事也不方便孩子听闻,他若回家来,衣明睿都会被送回陆氏处,更没空带着孩子去“飞飞”。

  四个孩子都被堵在门外进不去,衣明聪与衣明睿争辩几句,两兄弟就打了起来。

  年纪再小,这也是家里的主子。两兄弟打架不许任何人帮手,衣明哲和衣明敏都在一边拍手助威,旁边的下人就更不敢上前了,只得在一边团团守着。所幸冬天穿得都厚,两个孩子打起来满地打滚,摔地上也不疼。

  衣飞琥看得哭笑不得,上前一手提起一个,左右分开:“你们为何打架?”

  “哼!”

  “嘁!”

  两个孩子被他拎着悬在半空,各自不屑地扭头,发出无意义的哼声。

  谢团儿上前抱起矮墩墩的衣明敏,笑道:“小手冷不冷呀?敏敏真像是一颗毛球。”

  衣明敏今年虚四岁,比保保大不了一年,从小跟着保姆长大,远不如她两个哥哥那么机灵——衣明聪与衣明哲出生时,是衣长宁与谢娴最风光的时候,谢娴教养两个儿子非常悉心。

  衣明敏在襁褓中就出了四岸县的案子,衣长宁被衣飞石厌弃,圣宠戛然而止。

  再不久,谢娴就被软禁身死,除了留下几件惺惺作态的手缝衣裳,连记忆都没给衣明敏留下。

  衣明敏原本拍手大笑小脸蛋儿红红的,被谢团儿抱起就不吭声了,特别乖巧文静地伏在谢团儿怀里,模样十分依赖。

  生育保保之后,谢团儿对小孩儿就说不出的心疼喜爱,吩咐下人:“快给小小姐拿手炉来。”

  衣飞琥已问明白了两个小娃为何打架,心说你们这算什么?当初我和飞珀为了抢二哥还打架呢,半夜互相往被窝里扔拔了牙的毒蛇。啧,年轻不懂事啊,现在抢得欢,再大两岁,你们二爷爷开始盯功夫和文章了,你们还敢抢,三爷爷我给你们写个服字。

  “小爷爷,你带我们进去!”衣明聪抱住衣飞琥大腿,衣飞珀在家里万事不管,小孩儿看来他就是脾气好,衣明聪半点不害怕他。

  “二爷爷吩咐都不听了,我看你们是要挨捶!”

  衣飞琥训斥衣明聪一句,把衣明睿交给下人,蹲下来,拍拍衣明睿身上的冻尘,柔声叮嘱道,“睿儿,你和嬷嬷先回去。晚上再来陪二爷爷吃饭,好不好?”

  衣明聪三兄妹是有父无母,衣明睿则是有母失父,在大家庭里生活,衣明睿更艰难一些。

  因此衣飞琥随意呵斥衣明聪,对衣明睿却十分温柔细致。

  年纪小小的衣明睿还感觉不到这种区别,他得意地看了衣明聪一眼,乖乖地施礼:“孙儿遵命。”又向谢团儿拜了拜,这才牵着嬷嬷的手走了。

  对衣明睿轻言细语,对自己凶。衣明聪再机灵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顿时憋得满脸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谢团儿瞪了衣飞琥一眼,那边衣明聪已经哇哇哭着往上院冲去:“爷爷,爷爷!我要皇爷爷!小爷爷欺负人,小爷爷拉偏架……人家不活了啦!”

  守门的下人连忙抱住他,他就在人身上翻滚:“这日子不能过啦,没良心的小爷爷呀……”

  满院子下人都忍俊不禁。

  显然聪小公子是听了哪家的媳妇子哭闹,把这撒泼的哭功学来了,改改词儿就用上了。

  衣尚予与衣飞石都是功夫极好的高手,衣飞石那耳力就更不必说了,两个小孩儿碰面打架的全过程他都听得巨细靡遗。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小时候衣飞金天天玩他,将门兄弟打个架算什么?只要没打死,长大了照样感情好。

  衣飞石今日回家是真的有事要和亲爹商量:“陛下明年开春有意南巡,往深埠等几个沿海的州县看一看。近港城镇出入人口驳杂,陛下有心乔装微服……”

  南巡不是问题。如今朝廷有钱,也不缺粮食,皇帝想四处走一走,已不像太平初年那么艰难。

  衣飞石头疼的是,皇帝又要把御驾留在明面上,自己偷偷带人走另一条路。

  原本皇帝御驾所到之处,前十天就要清理各项人等,临到当日,方圆封锁百十里也不在话下。能让皇帝见到的,那都是祖宗八代都被查过绝对没问题的老实人。各个衙门通力合作,全力保障皇帝安危。

  皇帝乔装出门,这事儿就都不能干了。

  连随行的护卫都要小心挑选,不能出岔子露马脚,还得仔仔细细地藏着行程,惟恐有心人图谋。

  这又不是前些年了。才闹出吴氏案,宗室又不安分。衣飞石很担心再有刺客出现。——他亲自跟在皇帝身边,什么刺客也别想近身。可是,刺客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抵抗。看,你这皇帝做得不好,所以才有人拼命想造反。

  “你来借人?”衣尚予很意外,“羽林内卫不堪用?”

  “此次出巡,陛下打算多带些近臣。他让儿子从家里挑几个孩子带上。”

  衣飞石回来商量的是明年南巡随驾的出行名单。

  衣尚予沉默片刻,问道:“你想带谁?”

  衣飞石一个都不想带。衣明聪三兄妹,母亲是参与谋逆弑君的反贼,衣明睿,亲爹是个逆贼,保保倒是无可指摘,可惜这孩子身子骨弱,尤其是这种局势不明的时候,根本不适合让他立刻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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