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533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所幸,他的计划之中,谢茂从来就不需要一个生随死殉的爱人。

  衣飞石抬起自己沾着血的手,神光黯淡的太一镜就放在他手心的纱布上。这样子看似要将太一镜交还给谢茂,谢茂也习惯了他最终的退让和驯服,正准备伸手取回太一镜,下一秒,太一镜就消失了。

  衣飞石把太一镜收到了他的小世界里。

  完全独属于衣飞石的小世界,只受衣飞石控制,在那个小世界里,衣飞石就是掌控一切的至高神。

  小世界切断了谢茂与太一镜的联系。这猝不及防的操作把谢茂惊呆了,他不惊讶衣飞石的修为,也不奇怪衣飞石能收走太一镜的本事,他只是从未想过衣飞石会这么做。太无礼也太放肆!简直撕破了最后一层脸皮。

  比跪着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更不恭敬的是什么?是站起来,大声说,我就不告诉你。

  衣飞石目前做的就是后者。

  “对不起,先生。”衣飞石指尖点向谢茂眉心,一道鬼气贯彻紫府。

  他不敢对谢茂的记忆再做任何手脚,前尘禁法已经很不牢靠了,万一弄巧成拙,才是万死莫赎。

  但是,作为轮回大帝,衣飞石有一种很独特的法术,被称之为“斩前尘”。一些执念深重或被世人信仰的鬼魂投入轮回池之前,必须斩去前尘,才能顺利投胎。他能将自己从谢茂的生命中彻底斩去。

  不到万不得已,衣飞石不想这么做。

  他知道偷偷爱慕君上是大不敬,可是,喜欢了君上那么多年,守着君上那么多年,宁可永远站在角落里守着君上的背影,他也愿意千年万年十万年地守下去。他想要永远留在君上的生命之中。

  若他早作决断,在恢复记忆的初期就斩了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多天的局促与煎熬了。

  ……衣飞石略觉羞耻。他竟然很怀念这并不甜蜜默契的一段时光。他拥有了陛下的爱,也拥有了爱慕着君上的记忆。爱与记忆共存,是比任何时候都美妙的一段岁月。

  可惜,君上眼里不揉沙子。瞒不住了,日子也真的过不下去了。

  衣飞石只能彻底从谢茂的生命中退出。

  他,斩去了谢茂生命中的自己。

  谢茂闷不吭声地倒了下去。

  铠铠傻眼了:“主子,你是不是傻?我有备用方案,肯定能说服君上帮你度过此劫。你‘咵当’一下子就把自己从暴君的生命中斩去了,我的备用方案怎么办啊?”

  衣飞石将手垫在谢茂险些撞在地上的脑后,正欲扶谢茂躺下,谢茂倏地睁开眼。

  眼中一片冰凉,没有丝毫情绪。

  唬得铠铠一溜烟就把脑袋和身躯拼装起来,躲到衣飞石背后,瑟瑟发抖:“君上恢复记……”

  “噤声!”衣飞石低声喝止,“不是君上。”

  ——那是藏在谢茂体内的那枚小小的元婴,升入紫府之中,主宰了他目前的行动。

第426章 乡村天王(185)

  被元婴所主宰的谢茂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抬手就是一道不知名的力量砸向衣飞石。

  大半年前,谢茂对付常家父子时,召唤天地力量尚需以未来古音敕令天地,如今修为突飞猛进,天地之间的雷泽之力信手拈来,毫无预兆。——然而,衣飞石还是飞身退去十二尺,从容地躲过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卧室临近走廊的墙壁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破洞,惊动了楼下的岳云:“敌袭?”

  下一秒,衣飞石被一道雷光砸下了楼,摔在坚硬的石材茶几上,沉重落地。

  岳云迅速赶来,扶他起身:“你如何?我去看看。”

  衣飞石拦住他:“不必。”

  岳云见衣飞石脸色如常,并没有被暴打过后的苍白脆弱。

  可衣飞石也结结实实地吐了一口血,胸口残存着被击伤的痕迹。单从四周与伤口处残留的痕迹看,打伤衣飞石的对手实力相当强悍,且使用的是极其正宗堂皇的雷法。

  这让岳云很困惑,当今天下,会使用如此纯正雷法的世家,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吧?

  更奇怪的是,以衣飞石对谢茂那么狗腿的维护姿态,如今只留下谢茂一人御敌,衣飞石怎么会告诉他“不必”去察看战况?……上面好像也没有打斗的动静?

  岳云抬头张望,谢茂恰好自卧室内穿越过碎墙的废墟,于走廊上冷冷俯视。

  “元神。”岳云即刻发现了谢茂目前的状态不妙,主宰谢茂身躯意识的,是谢茂的元神。

  “走,快走。”岳云催促。

  若在半年之前,岳云不曾受重伤,谢茂也在修行之初,岳云尚有一战之力。现在岳云愈弱,谢茂愈强,打起来完全没有悬念。就谢茂这个开了挂的状态,岳云不想招惹,带着衣飞石就想跑。

  ——反正他现在救下了衣飞石,待谢茂清醒之后,肯定会感谢他。

  衣飞石擦去嘴角血渍,缓缓站直身躯。

  谢茂并未下楼,一手雷光,一手山泽,两股劈山裂石的天地之力呼啸而下,冲着衣飞石斩落。

  他此时没有情感,也不存在理智,只有自保的本能。衣飞石将一道鬼气贯入谢茂的紫府之中,直接把他的主意识打晕了过去,主宰着谢茂的只剩下元婴。元婴苏醒的第一件事则是找使主意识沉睡的罪魁祸首复仇,只有解决掉威胁到主意识的敌人,自身才能处于安全状态。

  岳云想要拉衣飞石离开,衣飞石手绽剑花,光影相护,将岳云滴水不漏地护在了剑光之外。

  谢茂招来的两道天地之力则如狂龙虎啸,刺穿了他的身体。

  他仍旧不改一丝表情,冷静地将体内伤坏的逆血吐出,正面对着谢茂的眼神方才有了一丝畏惧。

  岳云彻底看不懂了。

  衣飞石手中剑花绽放,光影坚实无比,既然能护在岳云身前,就能护住他自己。他展露的这一手道法,完全超出了岳云能理解的范畴之外,是一种极其高深难测的运用方式。

  明明能挡得住谢茂的暴打却选择生生挨着?这俩是玩儿暴力情趣吗?

  岳云觉得,谢茂的眼神也不像游戏。

  衣飞石再次擦去嘴角血渍,他一向爱洁,在谢茂面前尤其仔细仪容,随手整理已经成了习惯。

  修为高到衣飞石的地步,凡人的眼界已经无法理解了。哪怕谢茂能召唤天地之力,碍于元婴所携带的威势真元受封印所限,也很难对衣飞石造成真正致命的伤害。衣飞石才将击溃内脏的伤血吐出,伤处已迅速恢复痊愈。

  除非谢茂动用玉翡剑,否则,他使用任何办法都不能在衣飞石身上留下长久的伤痕。

  谢茂的元婴也很轴,不能把伤害主意识的对手撂倒,决不罢休。衣飞石这挨一下吐一口血再迅速痊愈,简直是在挑战谢茂的施法速度。谢茂出手三次,第一次击空,第二次得手,衣飞石吐血后安然无恙,第三次再得手,衣飞石再次吐血、安然无恙。他目光冷漠地第四次出手——

  看着席卷了漫天戾气狂风的雷光、山泽、风火之力,衣飞石缓缓屈膝,跪下。

  轰隆一声。

  三股天地之力同时击中衣飞石的身躯,他狂吐鲜血两升,遍地狼藉。

  谢茂看着几乎把小半张地毯濡湿的鲜血,眼神微微一动,瞳孔逐渐涣散,直挺挺朝后倒下。

  一直跪伏在地上示弱的衣飞石瞬间飞掠而起,将胳膊垫在谢茂颈下。有他在,绝不会让君上受伤。岂料就在他抱住谢茂的那一个刹那间,短暂失踪的玉翡剑出现在谢茂掌心,直刺衣飞石心腹!

  衣飞石依然有能力回避。

  看着谢茂冰冷无情的双眸,他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只起身勉强挪了半寸,让开了致命处。

  玉翡剑贯穿了他的两根肋骨之间。

  衣飞石握住谢茂持剑的手,喷涌而出的鲜血将二人双手濡湿,握住剑柄的手指不住打滑。

  从谢茂的眼中看不见一丝温度,衣飞石眼底多了一丝自嘲。你亲手结束了与陛下几十年朝夕相伴的缘分,却还指望陛下睁眼看你,握着你的手,再叫你小衣?

  谢茂已至强弩之末,玉翡剑彻底刺入衣飞石身躯的瞬间,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先生恕罪。我现在还不能死。”计划没有完成,我必须活着。衣飞石取回谢茂手中的玉翡剑,死死捂住腹间创口,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搂着谢茂失去意识的脖颈,轻缓地将谢茂放下。

  衣飞石转身欲走。

  岳云看出玉翡剑的不凡之处,皱眉问道:“你不等他醒了,替你看伤?”

  “不等了。”衣飞石捂住的伤口处飙出嘶嘶的血线,他用力揉摁数次,迸射出的鲜血变得缓慢。

  玉翡剑由谢茂炼制而成。衣飞石炼剑之初,奠剑以诚,许诺玉翡剑永生永世不背旧主之意。所以玉翡剑造成的伤口,谢茂一口清气就能愈合,若谢茂心存恶意不肯饶命,这道伤口就永远也无法愈合。

  衣飞石的修为能镇压住伤口,使之不再汩汩淌血。然而,他无法让伤口彻底愈合。

  “你去哪儿?”岳云再问。

  衣飞石没有回答。

  去哪儿?他也不知道。只是不能再留下。

  ※

  家里的客厅和主卧室都被谢茂拆得差不多了,男主人也被谢茂打跑了,来做客的岳云不得已出面收拾残局。他把谢茂扛到客房床上放下,确认谢茂安然无恙之后,拉上门到客厅里继续忙活。

  门锁咔嚓一声,谢茂就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手里拿着一个缩小版的白衣小童,只有两寸高矮。正是来不及跟衣飞石离开的铠铠。

  看着谢茂突然睁开那双沉静冷漠的眼睛,铠铠立马捂住脑袋,声音发抖:“君、君上……”饶命。

  “你原本想告诉我什么?”谢茂问。

  铠铠很惊讶。

  衣飞石不敢动谢茂的记忆,干脆斩了前尘,谢茂此时应该进入旁观者的心态。

  谢茂不会忘记衣飞石,可他也不会记得任何与衣飞石相处的感情与知觉,衣飞石对他而言,只能是一个熟知一切的陌生人。同样,他也不该存在任何对衣飞石感兴趣的情绪。——就算他知道衣飞石骗了他,也不会想着去了解真相。这才是斩前尘的霸道之处。

  谢茂翻出手中已然被神血玷污的太一镜,将之放在铠铠跟前:“说。”

  铠铠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跨过太一镜上的血污,说:“前世君上暗恋哥哥,哥哥也暗中仰慕君上。不过,因为种种理由,君上和哥哥不能在一起。”

  不等谢茂问他是哪些原因,它就把记忆戳了出来,依旧放在太一镜里。

  【那是个山河大地银装素裹的冬日,依然有艳阳高照,雪地里一片晶莹。

  谢茂与衣飞石轻盈地漫步在松软的雪地上,二人刚刚猎妖归来,衣飞石身上还带着杀气,谢茂则用竹笛挂着一壶酒,悠闲惬意地欣赏着雪景。

  衣飞石埋头走了许久,仿佛不经意地问:“君上,为何您愿意出席宣道人与南岳帝君结侣的宴会,却不理会莲香发来的帖子?”

  谢茂愣了愣,似乎很奇怪衣飞石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一句:“莲香是人,黑九是妖。人与妖结成道侣也罢了,日同寝,夜同居,行夫妻之事,荒谬。”

  衣飞石笑一笑没说话,也不再问了。】

  这一段记忆结束,铠铠又在脑子里掏啊掏,逃出来第二段记忆。

  【古旧的轩室中。

  谢茂好整以暇地坐在席上,面前一张小几,摆着果子、茶杯与竹笛。

  在他的面前则跪着两道身影。一是已然长大成人的刘奕,与刘奕并排跪着的英俊男子耳后有禁点,显然是一具被造得足以以假乱真的傀儡偶人。

  “虽说人身难得中土难生,天道似是独钟于人,其实也不然。人与万物皆天地所长,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一分。既然你二人欲结侣常伴,奕儿要善待小温,不得仗势欺人。”谢茂靠在凭几上,一字一字说得很慢。

  面前一人一傀儡,都没能发觉谢茂的不虞与敷衍,磕头叩谢之后,谢茂打发他们出去,他们就开心地携手离开了。此时谢茂才一脚踹了面前的茶几,冲着陪坐一旁的衣飞石怒骂道:“你养的好徒弟!”

  衣飞石面色很淡,似乎早已经知道了谢茂对非人类的歧视,上前施礼磕头:“臣知罪。谢君上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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