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香食肆
他太了解衣飞石了。
他的小衣太爱他了,太想念他了。
不过是一个亲吻。心疼又疲惫的谢茂没有别的心思,被动承受的衣飞石却承受不住。
小衣想我了。
谢茂强行摁住衣飞石,将人压在身下,低头捧住衣飞石的脸:“是我。”
衣飞石连看都不敢看他,紧绷的颈上有青筋暴起。直到谢茂开始解他的衬衣扣子,他第一次反抗——他伸手拽住了自己的衣襟,死死地拽住,不肯让谢茂解开。
“臣知错了。”衣飞石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衣襟,声音极低地哀求,“君上饶了我吧。”
在衣飞石的认知里,先生已经不存在了,只有君上。
若是君上命他暖床侍寝,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也许是先生的记忆让君上觉得此事有趣,君上愿意尝试一二,逗一逗他,也或许是君上要以此惩戒羞辱他的狂悖妄为……
衣飞石都不会拒绝。
他愿意侍奉君上,也愿意领受惩戒。
可是,目前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君上的面目作派,而是不该再出现的“先生”。
他不能想念先生。
他也不能再妄想和先生亲昵。
那个宠溺珍爱他的先生之所以会存在,本就是他自私无耻才犯下的一个错误。君上已经归来,他就应该好好地忏悔。若是日日夜夜都怀念自己的错误,那是什么?死不悔改么?
被先生亲了一下嘴唇,就下贱地张开了嘴,贪婪地等着先生对自己痛吻。
被先生痛吻片刻,就忍不住有了想法,无耻地渴求着更多。
这一切都被君上看在眼里。接吻、动念还可以狡辩为情不自禁,习惯入了骨髓,一时不能自觉。若是真的任由“先生”把衣裳解开,二人亲热一番,再流出一身热汗成就好事,君上会怎么想?
君上只会认为,他跪在君上面前承认的错,承认的罪,口口声声说知错,说愿意悔改,说再也不敢了……都是撒谎。
君上会认为,他根本就没想悔改。他还是对君上有非分之想,还是想做无耻之事。
衣飞石万幸才保住了自己的脖子不被君上折断,他不想就这么功亏一篑。他不想死在君上手里,更不想从此失去意识,再也无法守在君上身边。他想要活下去。
他绝不能承认自己怀念先生的宠爱,迫切地想与先生媾和!
“是我,不是君上。小衣,你睁眼看看我,你知道我是谁。”谢茂又落入了思维的误区,耐着性子和衣飞石解释。
孰不知衣飞石害怕的就是不该出现的“他”。
衣飞石可以为君上侍寝,不能和先生□□。
在君上跟前,哪怕多想先生一念,都是死不悔改、执迷不悟的罪证。
这让衣飞石很固执地揪着衣襟不肯撒手,不言不语不配合,谢茂从来也不肯强迫他,见他这架势哪里还做得下去?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心里又疼又气,霍地翻身起来,无比想把墙外那个谢茂捶死!
转念又想起,小衣还可怜巴巴地躺着,我得安抚几句,免得吓着他。
谢茂转身要哄。
哪晓得衣飞石也恰好要起身,一个抬头,一个俯身——
只差0.01毫米,二人就撞上了。
谢茂顺势往下吧唧一口,衣飞石腰下失力,就这么被他用嘴怼了回去。
谢茂一手撑在衣飞石耳侧,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只手小心精准强制地捏开衣飞石的眼皮,不让衣飞石再目光下斜、不肯对视,嘴里还要霸道地命令:“看着我。”
衣飞石不得已,只能温驯地看着他。
“叫爸爸!”
“……!!!”
衣飞石面对君上的时候,极其小心慎重、称得上战战兢兢。
然而,这句话从谢茂嘴里喷出来,衣飞石的反应也是下意识地。毕竟,他能提防着君上问罪诛心,能做好被君上折磨身体和情感的准备,他还能防着君上来这一出么?
把衣飞石惊得表情都扭曲了,谢茂才舒坦了几分,翻身躺在衣飞石身边,拉着他的手:“你不肯就算了。自从那个狗东西先下手为强把我关在墙里边……整整十八天啊!我很想你。”
他躺在衣飞石的左手边。他拉住了衣飞石的手,恰好就是衣飞石被撸掉了婚戒的左手。
他没有刻意去摸衣飞石的断指处,衣飞石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心疼与爱惜。这种心灵相通、互有灵犀的默契,有着很难言说的亲密张力。他和君上之间不存在这种亲密关系,只有待在先生的身边,才会有这种感觉……
而且,君上刚才说,先下手为强,被关在墙里边?十八天?
联想到刚刚将自己剑光弹回来的神秘高墙,衣飞石霍地坐了起来,紧盯着谢茂的脸。
——这是真的吗?是我想的那样吗?
也许这一切都是君上对我的试炼呢?君上想知道我是不是还想先生,是不是还想重温旧梦,故意用这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象试我。毕竟,圣人只有一个,先生和君上怎么可能共存?
若我真的唤一声先生,伏在先生怀里,先生就突然变回君上,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后果,让衣飞石不寒而栗,他甚至不敢想下去。
可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让他胡思乱想、摇摆不定的,是他想求不敢求的心魔恐惧。他太渴求也太害怕了。
此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衣飞石很容易就想明白了。
君上根本不可能假扮成先生的模样,亲吻他,抚摸他,想要解他的衣裳,与他成就好事。君上也不可能压在他身上,叫他喊爸爸。君上更不可能对他玩什么试探的把戏。
君上就是君上。哪怕他犯了错事见恶于君上,君上对他依然一片真诚,从不骗他。
“……先生?”
衣飞石心中已然认定了谢茂的身份,他眼底依然露出不可思议。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与欢喜。衣飞石花了数年时间试图告诉谢茂,先生就是君上,君上就是先生,事到临头,先生消失,君上降临之后,他依然会在暗地里偷偷思念往昔的岁月。
那是独属于皇帝与襄国公的岁月,独属于小衣与先生的岁月。
失去的,乍然回归。怎不令人惊喜到怀疑?
我和外面那个折磨你的狗东西,脾性天差地远,对你的态度更是天差地远,你竟然认不出来?!
谢茂瞥了衣飞石一眼,有些不满他先前的拒绝,又似是很嫌弃他此刻的不信。到最后,终究还是忍不住,翻身将衣飞石紧紧地搂在怀里:“是我,是我。”还要说几次?
第685章 两界共主(199)
久别重逢,短暂的拥抱结束之后,谢茂和衣飞石互诉别情。
谢茂自然不必问衣飞石好不好,衣飞石在这段时间里遭遇了什么,他分分秒秒都没错过。
主要是衣飞石对目前的情况无法准确认知。
一直以来,在君上和先生这个问题上,衣飞石就不存在任何取舍。君上没有恢复记忆就是先生,先生恢复了记忆就是君上,二者不存在中间值。他爱慕了君上千万年,又与陛下携手一生,还有新古时代的数年纠葛……他喜欢的,爱恋的,确实过夫妻生活的,都是同一个谢茂。
现在谢茂BIU地分裂成墙内墙外两个人截然不同的人,衣飞石完全懵逼了。
谢茂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自己如何砌墙,如何被君上关在墙里,如何被君上逼迫心急如焚……
可怜衣飞石都来不及在“与先生重逢”中惊喜多久,就被这彻底超出他认知的诡异事件弄崩溃了。他所有的感情和行事都必须建立在“君上和先生是同一个人”的前提下才能自洽,一道墙把谢茂切成两半,一边是君上,一边是先生,衣飞石怎么办?!
谢茂抱着衣飞石习惯地抚摸,相伴多年亲昵得成了下意识,抚弄时难免会碰到私密处。
衣飞石坐了起来。
原本二人都躺着,说话时拥抱在一起,现在衣飞石坐起来,就是从谢茂怀里脱出了。这力度还算不上“挣脱”。谢茂没有强行抱着他,他想起身很容易。
“小衣?”谢茂随之坐起,小心地看着衣飞石的表情。
衣飞石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他从来不曾想过君上和先生谁更重要的问题,因为,君上和先生就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不得不面临这个残酷的抉择。这根本就无法抉择。衣飞石满脑子都是崩溃。他无法思考这个问题,又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君上和先生打起来了,我站谁?
论实力,先生远不如君上。论恩爱,先生对他远胜于君上。那他就能毫不迟疑地站先生吗?
衣飞石做不到。
他如何深爱着先生,就如何深爱着君上。
他一直把君上和先生当作同一人爱,骤然间要切开,如何切得开?
“不是,小衣,你怎么钻牛角尖了?我和他就是一个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不用这么纠结,不必去想爱他还是爱我,不管你爱的是谁,都是他,都是我。我和他之间的事也不需要你插手,你和从前一样,装着不知道就行了……”谢茂用手在衣飞石背心不住地抚摩,安抚他。
曾经谢茂坚决地把自己和君上切割开来看,如今他和君上也是两种不同的意识。
然而,在与君上面对面碰过之后,谢茂的想法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但,他就是很清楚地知道,他就是君上,君上就是他,他们彼此之间不会对对方存在任何恶意。
如果不是君上对小衣很过分,相当地不爱惜,谢茂甚至不介意自己这段意识湮灭,只留下君上。
——前提是,君上必须要和自己一样,对衣飞石好。
这种感觉就是不分你我,我是我,他还是我,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一个人可以对旁人寸步不让,对自己就宽容得多了,更加不会和自己斤斤计较。
可是,“君上先生同一人”这个曾经让衣飞石坚信的理论,如今已经说服不了衣飞石了。先生和君上明明就已经分成了两个人,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之中,有着完全独立的意识,这还怎么将之视作同一个人?
谢茂见他呆呆地,情绪与认知都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崩溃,这时候也很头大。
“你以前不是很明白么?我与他见过面,我知道他就是我,我很清楚……”谢茂耐着性子说。
谢茂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认为自己和君上共用用一个灵魂,挤进了同一个皮囊,只不过处在不同的意识中。这是个认知问题,不是器质问题。
衣飞石摇头,告诉他:“这里是随身空间。”
谢茂心头猛跳!
如果他不是单纯的一道意识,那他目前以什么方式存在?他和圣人谢茂是什么关系?
这玩笑可就开大了!不怪衣飞石纠结,连谢茂都开始懵逼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看自己的脚,看自己的身体……他一直认为黑暗中是一片虚无,他自己也没有实体,纵然有时候能感觉到真实的存在,在这个无尽深寒的辽阔宇宙中,他也本能地认为是恍惚间的错觉。
圣人谢茂能够将随身空间迅速化作一片宇宙,那么,他给谢茂弄个身体,有什么困难?
谢茂不怀疑自己的认知。
他和那个自己正面碰过,外人不了解的感觉,他自己心知肚明。
“就算他给我一个身体,也不代表我和他就是两个人不同的人了。我和他不分彼此……”谢茂无法形容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只能拉住衣飞石的手,“我把我那时候的感觉给你。”
将某个时刻的感受分享给外人,是修士一种很基本的传承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