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姜羽:“看了就还给我吧。”
“这是给我的信,就是我的东西。”戚然明说,“不给。”
姜羽道:“反正你都看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戚然明说,“我没事还想拿出来再多看几遍,温习温习,看看睢阳君……”
迎着姜羽的视线,戚然明接着道:“看看睢阳君当初,都想我、担心我成什么样了。”
姜羽振振有词:“难道你当时不想我,不担心我?”
“我才不。”戚然明笑道,“你好端端地在蓟城,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我天天打仗,哪有功夫想你?”
回想着当初自己夜里拿着那枚玉指环夜不能寐的场景,戚然明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睢阳君有点受打击。
这信最后还是被戚将军给收走了,还收到了戚将军的府里藏着。戚将军说,以后睢阳君要是变心了,就把这信拿出来给他看看。
两人嬉闹了一番,以睢阳君把戚将军按着亲了一会儿收尾。
后半夜,睢阳君搂着戚将军,吻着他汗津津的额头说:“然明,我们都辞官吧?”
戚然明讶然看他:“辞官?”
睢阳君郑重其事:“对,辞官。”
“我们一起辞官,不管这劳什子燕国了。就我们俩,一起四处去走走,趁现在天下太平,好好欣赏欣赏这大好河山。”
这话两人当年在曲沃时,姜羽也说过类似的。戚然明没当真,笑着点点头:
“好啊。”
第174章 番外五
齐国夜邑在渤海南岸。
此地地处沿海, 因此百姓多以捕鱼为生, 捕来的鱼留一部分自家吃, 更多的则卖出去, 换几个钱,补贴家用。
夜邑的渔船是齐国最好的, 渔民都老练,打上来的鱼又大又肥美, 因此此地百姓生活大多富庶。
这是愍王八年,愍王即姬重。是睢阳君与戚将军大婚后的第五个年头,亦是睢阳君和戚将军双双辞官归隐的第二个年头。
在许诺了戚然明多年之后,姜羽终于在戚然明的而立之年,实现了当年带他去“浪迹天涯”的约定。
姜羽在三年前,即愍王四年,以君主无德, 难堪大任为由,废去了姬春申的诸侯之位, 推举世子姬无愆继任燕侯。
姜羽没有为难姬春申, 仍旧继续允许他当一个闲散王爷, 反正他在, 姬春申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无论是姬春申, 还是他那个小儿子姬豫。
姜羽用了两年时间, 把朝政一点一点交给了姬无愆,执政之位则由荀伯文来担任。
荀伯文如今也已二十几了,已与宁家的宁兰成亲多年, 夫妻俩生活和睦,相敬如宾,膝下育有二子一女。大的都会识文断字,作些小文章了。
并非姜羽任人唯亲,而是荀伯文确实争气。姜羽当年把他打发到地方去治理一个小县城,他也不骄不躁,将当地治理得颇好,百姓之间都有传颂他的民谣。
调回蓟城之后,荀伯文没事就往他跟前凑,请他指教,虚心好学。几年下来,已然将手里的事都处理得井然有序了,姜羽便把一些更复杂的事情,交给他做,荀伯文也做得很好。
荀伯文的官职一天天升高,可朝中却并没有不服他的。荀伯文这孩子比他父亲会做人,处事更圆滑,事办得好,还不得罪人。
姜羽每每看到他,便觉得后继有人。
荀荣氏看到儿子争气,儿媳妇又孝顺,慢慢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她后半生都有了指望,每日都喜笑颜开的,没事儿逗逗孙儿孙女,跟几个好友时不时聚一块儿聊聊天儿。
她甚至现在就开始物色自己的长孙媳妇儿了。
韦伯勇则替代戚然明成为了正式的司马,掌管燕国军事。
至于宁坚的次子,宁武那孩子,这些年在军队里确实混出了个名堂,半点没有落他父亲的名头。韦伯勇因为当年与宁坚的同袍之谊,一直很关照这孩子,如今天下和平,没有战事,就把宁武调到身边来任职。
通过姜羽这些年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暗示,朝中大臣大多都接受了姬无愆这个新君——毕竟从出身来说,他是完全有资格继任的。
姬春申无能,姬无愆通晓古今治国之策,又有德行,比较起来,姬无愆确实更适合成为一个君主。
再说,他们不同意也没用。
两年之后,姜羽见姬无愆已经掌控了朝局,便请求辞官,戚然明跟着递了折子。姬无愆和满朝文武自然是不愿意的,或真心或假意地挽留了一番,见两人心意已决,姬无愆只得放他们走。
从蓟城离开时是春天,现在是夏天,已然是一年多了。
姜羽站在船上,吹着海风,望着天际海天相交的一线,身侧站着戚然明。
离开蓟城时,姜羽除了戚然明谁也没带,不仅仅没带展夏,连公孙克都没带。姜羽觉得公孙克跟了自己半辈子,也是该过过自己的日子了。
而且,他也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这一年多,他们去了许多地方,北到狄人,南到楚国,东至齐国东海岸。
睢阳君有的是钱,马车里除了银两就是各种金银珠宝,装了一箱子。毕竟如今各国的钱两并不一样。但金银珠宝是哪儿都要的。
两个人艺高人胆大,也不怕人劫。
睢阳君过惯了好日子,如今游山玩水,苦是半点不肯吃的,吃的穿的那都是锦衣玉食。
为此,戚将军有时会责备他奢靡。
毕竟两人带的金银珠玉虽然不少,毕竟是有限的。万一哪一天他们花光了,那就没有了。
姜羽便笑着说:“你家睢阳君生得这么一副好皮囊,若是真的没银子了,就去出卖色相,弹一曲儿,肯定有人为我一掷千金。”
戚然明:“……”
和姜羽待得越久,戚然明就越是发现,姜羽真不能当做一般贵族来看待。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然而每每听到这样无厘头的言论,还是有些无言以对。
他们在楚国过了冬,楚国地处南境,即使是冬日也气候温暖,跟蓟城的严寒全然不同。不过,楚国未免也太潮湿了一些,而且蚊虫多,这两点两人都不太适应。
姜羽想着,夏天楚国就热了,于是趁着春天,赶着马车,和戚然明一起离开了楚国。带戚然明到齐国东边儿来看海。
这也是他曾许过戚然明的,要带他来看海。
如今两人站在船头,腥咸的海风吹在脸上,蔚蓝的天空映着蔚蓝的大海,晴空万里,碧波万顷,不觉心胸舒畅。
这当然不是姜羽第一次看海,但戚然明却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戚然明虽然表面上冷静,心底却比姜羽更多几分兴奋。
姜羽看破不说破,又开始说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胡话。
譬如海水为什么是蓝色的,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为什么远处的船是帆先出现,诸如此类。
戚然明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已经不会再去问,姜羽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姜羽愿意说,他听着就是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问得那么清楚。
不过,如果姜羽知道戚然明严肃地在心底里思考,他是什么精怪啊神仙啊之类的,姜羽一定能笑上一年。
夜邑的海味也很好吃,很新鲜,做得又精致,姜羽在这儿待了两个月,深刻怀疑自己胖了几斤。
两人在齐国待了两个月后,齐国发生了一件事,算不上大事,但让戚然明有些在意。
当年被姜固幽禁于后宫的文姬,过逝了。
一个冷宫的女人死了,原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但年轻时的文姬美名传天下,谁人都知道宋国有个文姬貌若天仙,中年时的文姬受尽齐侯宠爱,骄横跋扈,权欲熏心。
她因夺嫡失败而被囚,姜固也算仁慈了,没直接杀了她。
幽禁冷宫多年,郁郁而终。戚然明在听得坊间说起这事儿时,不由得又摩挲了一下那只骨笛。
骨笛还是文姬给他的。
“怎么,有心事?”戚然明的任何变化都瞒不过姜羽,摸了摸戚然明的头发问道。
戚然明抬眸笑了笑:“没事,在齐国吃鱼已经吃厌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姜羽:“你想去哪儿?”
戚然明:“往西走走,看看西边秦国以外,西戎以外,是什么地方。”
这也是姜羽曾对他说过的。
“好,那就往西走。”姜羽笑道,叫来小二结了账,出了酒楼,他牵着戚然明上了马车。
姜羽驾车,扯扯缰绳,挥动马鞭:“驾!”
姜羽花重金买来的宝马便嘶鸣一声,抬起马蹄,哒哒地跑起来。
看着马车走远,酒楼里几个齐国百姓这才凑到一块儿交谈起来。
“那两位刚出门的,莫不是睢阳君和戚将军?”
“不会吧,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不瞒你们说,还真是!七年前弭兵之会,我在宋国行商,见到过他们二位。”
“听说睢阳君和戚将军都辞官了?放着那么大官儿不做,干嘛辞官了?”
“这都是去年的事儿了,你怎么才知道?是他们俩一起辞官的,之后我别听人说,这两人一年多以来,就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呢!”
“是啊,要我说,成天在朝廷上勾心斗角的,还不如像他们这样,什么也不管,潇潇洒洒来得自在呢!有那个权力,也保不齐哪一天就栽了跟头,你说是不?”
“不过,我看他们俩似乎也挺般配啊,你们说呢?原本觉得两个男人,不成家也不生孩子的,也太离经叛道了些。可现在看他们,倒也过得挺好。”
无论世人如何评说,睢阳君和戚将军都已经听不到了,也不在意。
向西的马车穿过四季春秋,穿过各个诸侯国不同的人物风景,夜里要么找个酒楼住下,若是恰好在郊外,没有酒楼,便在直接睡在马车里,反正马车宽敞得很。
他们将一路向西,越过秦国,跨过西戎,抵达更西边那无人抵达的远方去。
星移斗转,四时寒暑,余生短短几十年,都有他们一起走过。
无论这世间再爆发怎样的战争与乱像,都已与他们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