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浅
可是让师父下车,不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子车筹皱眉,看了马车那边一眼,下马抱拳道:“里面的是我家公子,身子病弱,吹不得风,能否融通一二?”
看着男人因呲出牙而瞬间狰狞的脸,子车筹面不改色道:“几位都是道上的,规矩我们都明明白,这些银子给哥几个儿做烟酒钱。”
子车筹将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男人看了一眼,眼睛微睁,喉头滚动。然而不等子车筹松一口气,这张银票就被拍到了地上。
子车筹自从出崖之后,谁不是畏他蛊师身份,连靠近都不敢,被人如此对待还是第一次,不由得一愣。
“这么点是打发叫花子啊!别和爷爷我墨迹,叫你们那个公子滚下来,再不动,老子就拆了你们这破轿子!”
男人狠狠将大刀往地上一放,锐利的刀锋插入坚硬的底面,尘土都未扬起多少。
李砚夕看着子车筹泛红的手腕,怒目道:“你……”
“阁下。”车帘掀开,洛书将一方帕子捂住口鼻,看向车外。
“这些孝敬的烟酒钱,若是不够的还可以加,只是打人就有些不是了。”
瘦削男人身子忍不住一僵。
一身青色披风,内里着月白色长衫,掀开厚重车帘的手修长白皙,长发用淡蓝缀和田蓝雨珠发带简单束起,三千青丝泻于青色披风,漫卷耳畔。
寻梅踏雪,一身冬衣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看着便觉暖意融融,却也将被裹住的人衬得越发瘦弱。另一只手拿一方帕子捂住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黑白分明。
眼前青年行为举止优雅有礼,言语温雅,不笑也带三分温柔,哪怕是刚才训斥的话,让人听了也生不出半分火气。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样的人,以往他哪里能直视。
男人看向洛书的目光渐渐变了。
洛书原本是不打算露面的,毕竟他没运转内力,外面冷飕飕的,但是自己徒儿都被欺负了,那还冷个鬼,洛书看着子车筹的手腕,他从小被当蛊皿,不知泡过多少次药浴,皮肤嫩得很,被捏得用力了都会留下一片红痕,更不要说刚刚那一下,不见得疼,但是已经全红了,看得人触目惊心。
洛书竭力压着火气,手指微动,已经把今生放了出去。
他低头咳了几声,遮掩住眼底的怒火,长发随着主人的动作抚过瓷白的脸颊,他低头微咳的样子看起来纤细又脆弱,然而腰背笔直,哪怕是受制于人,也不掩一身清贵之气。
男人目光中的贪婪毫不掩盖地表露了出来。
子车筹心生警惕,他上前一步想挡住,还没站稳就被一把拨开,子车筹还想着现在示弱的事,一咬牙把自己摔到了地上,李砚夕默契地挡住男人,墨染似的蝶蛊在指尖扇动着翅膀,却无人发觉。
“老实点!”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男人不耐烦地再推,洛书不明白他在搞什么葫芦,使了个眼色让他把男人放过来。
“呵,还算有点眼力劲儿。”
男人走进洛书,洛书暗暗皱眉,一身血气。
他看向洛书的眼神带着狂热与贪婪色欲,从未有人敢对成年形态的洛书露出这种令人作呕的眼神,洛书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发觉,直到男人的手摸过来,洛书才恍然而厌恶地将他的手拍开。
“滚!”
男人的面色突然狰狞,一手撑在门框上,“大公子,你好好看看,这前后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你以为你能跑掉?”
洛书还要开口,男人一挥手,恶狠狠道:“你别和我说什么你是如何出身,倒要看看,在这里你那出身有何用!还不如乖乖的,少吃些苦头。”
他说着又去捏洛书的下巴,再次被打开。
“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子车筹眉眼一厉,怒火中烧,雪岭落肩,李砚夕大惊失色,蝶蛊在手,两人正要动手,有人却比他们还要先一步。
“啊——!!!”
只听“咔”的一声,那只向着洛书伸过来的手不正常地扭曲,前一秒还在狞笑的脸眨眼已经是涕泗横流。
洛书感受着环绕上自己脊背的暖意离开,看见二零八八就着拧住男人手臂的姿势,手在车厢壁上一撑,便见二零八八跳出了车厢,面无表情地将人摔在了地上。
眉间一凉,天空灰沉沉的,有细碎的雪花夹杂着雨点落了下来。
二零八八着一身黑色劲装,在风雪中回头,原本冷硬的眉眼在看见洛书的刹那柔和。
“公子,莫怕。”
洛书就着拨开车帘的动作怔住。
砰。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所说的心跳漏了一拍,真的存在。
看见为首的男人被打倒,周围一直默默不语的人动了,他们穿着各异的粗布麻衣,武器刀枪棍棒各有不同,但是洛书还是从他们细微的动作中辨认出,这些人是经过统一训练的。
男人满头冷汗,托着断臂坐着后退,将自己遮掩到打手身后,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打!给我往死里打!”
声嘶力竭未落,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他睁大了眼睛。
蝶蛊已经起飞,雪岭已经匍地,天罗地网密布,蛊虫蓄势待发,二零八八目光没什么感情的扫过,轻轻摇了摇头。
众蛊师动作具是一停。
就是这一停之间,二零八八如同一只猎豹闯入了羊群中,肘击,出拳,侧踢……所过之处人皆倒伏,他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呼吸都不曾乱过,仿佛做的不过是将糕点蒸上笼屉。
不过眨眼之间,对方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他缓步往男人的方向走去,分明面容俊美,却似地狱修罗,男人脸上的狞笑还未褪去就变成了惊恐,肌肉拧成一团,像是舞台上的小丑,令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