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洗猫匠人
所以,刘昶一直记得,芙蓉石能护人心。
刘昶可怜崔家妹子,想着她在崔嵬的二妹妹生辰之日,还要被家中的妇人们百般刁难,便在与崔文弼往来书信时,送了一串芙蓉石给崔家妹子。
一来,是想崔文弼对自己毕竟有几分忌惮,能对女儿上一些心;二来,他十分清楚自己将来的命运,和崔家的牵绊,因此崔家妹子年纪虽小,自己照怀一下,不但不逾礼,还显得对崔文弼的一番打算心领神会。
崔文弼见了那串芙蓉石,便知晓了刘昶的用意。他想刘昶特意将这串手串送给大女儿,而不是崔红缦,想必是崔嵬的主意,崔嵬平时话少,主意却不少。
崔文弼见到书信,冷哼一声,“这几个孩子,以为谁说了算?”没错,刘昶能不能当上太子,要娶谁的女儿,都要他说了算,就连娶他的哪一个女儿,也必须他说了算。
后来,崔嵬终于还是听了刘昶的劝,偷偷带他大妹妹出来散心。
翠黛绾扮作书童模样,装模作样地在刘昶面前说话,惹得他心中一阵发笑,忍不住想:“我早就认得你是谁啦!”却只是微笑着对她点头。
这古灵精怪的天真样子,倒和他的母妃蓉妃身子尚健时有几分相像。
翠黛绾一边打量着南书房的装潢,一边看着学生们写的功课,走到刘昶身边,呆呆看着他的字,半天不走路。
“墨干了,还不收吗?”刘昶强忍着笑意提醒她。
翠黛绾慌慌张张地打量了他一眼,“写得真好,”仿佛很珍惜,将他的字仔仔细细收了起来。
翠黛绾来南书房的日子不多,但不知怎么,在刘珩面前露了馅,刘昶知道能同她见面的日子不多了,还有几分惆怅。
刘昶正在气自己六弟话多,只见翠黛绾一头撞进自己怀中,两只眼睛一眨一眨,慌张地如同一头小鹿,刘昶心中一酸,对她道:“没猜错的话,明日蚍蜉的病就该好了,也再见不到你这书童了吧。”
见她被自己的话吓得不轻,刘昶想着该怎么安慰才好。
她却咧嘴笑笑,“承蒙关照,后会有期。”
好一个后会有期,谁料再会时,已是物是人非,你已嫁作他人妇。
芙蓉石能护人心。刘昶的一片心意,却全都付之东流。
不久以后,蓉妃便病逝了,只剩刘昶孤零零的在世上。
生在帝王家,半点不由人。刘昶对着天狱冰冷的石壁,暗自感叹,自己生性与人和善,后来,却不得不多做算计,最想与家人共守温情,却手足相残,亲朋背离。
“娘,儿子不孝,活着的时候让你受尽委屈,护不得你,如今,就要去泉下陪你了。”
“娘,这么多年了,争夺皇位实非我本愿。我在这世上,半点由不得自己,但是,我的初心,从来,都没有变过。”他攥着那串玲珑剔透的芙蓉石,挂着温柔和煦的笑容缓缓地说道。
第56章 番外05 芙蓉帐中结红巾
在权势中心的有两种人,一种对波云诡谲的局势疲于招架,一种掌控全局俯瞰一切。
刘珩属于后者。
少年有为,春风得意,他却从未有过一丝的侥幸与懈怠,他知道,错走一步,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直到他脚底沾满了鲜血,提着剑杀出重围的时候,一股极致的苍凉,对孤独的恐惧袭来,令他不免战栗。
褚少姬的利刃刺入了他的身体。
刘珩感受到了刀尖的冰冷,但对忽然而来的袭/击,却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淡定,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珩哥!珩哥!”
翠黛绾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传入刘珩耳中,他可以听到,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冷漠无情?
不,不是这样的,翠黛绾摇了摇头。
开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刘珩的。长年累月的相处,亲密无隙的夫妻生活,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心,刘珩这个人,是生性热情的。
可这些生在皇室的人,甚至生在官宦人家的子女,注定会被卷入权势争斗的洪流之中,能够选择的,只有活下来,还是被狂风巨浪销骨噬魂。
翠黛绾用了整整一世的痛苦怨恨,在临死前懂得了这个道理,看到了刘珩对余生孤寂的终极恐惧,懊悔再无时日挽回时,命运的车辙倒转,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看到了丈夫对崔家的手下留情,看到了他冰冷盔甲层层包裹下的柔软内心,却无奈被命运推动着向前,一次次错失释疑的机会,逃过了虞泽忠的政/变,逃过了刘氏兄弟封平城楼的对峙,却又眼睁睁看着褚良娣一把利刃刺入他的身体。
命运是如此地吊诡。
世人都说,人在临死之前,过往会在眼前盘旋。
刘珩这辈子不止一次濒临死亡,事后他都能笑着自嘲一句“我罪有应得”,但每每回忆起来,似乎都历经了熟悉又陌生的另一番人生。
他曾经几度噩梦,梦到与妻子之间横亘着无法填平的怨恨的沟壑,生死诀别而无力回天。还好醒来后,发现依然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浪费。
许多年后,翠黛绾嬉笑着提起当日的场景,心有余悸。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或许很难令人信服,但是确乎是相信命定论的,”刘珩对翠黛绾道,“我这半生中遇见的很多场景,都极其熟悉。在我遇险濒死的时候,曾经见到过我们在封平的城楼上生死诀别的场景,我曾想过,如果我任由我娘的教导,最后的结局,不过如此,但当我真正梦见的时候,发现这种感觉,比死亡,比失败,更加令人恐惧。”
刘珩和自己的孩子们描述已逝的王皇后时,不吝赞美,塑造出了一位人在深宫,得体端庄的美丽皇后。
但却像一只受伤的野猫一样,一边颤抖恐惧着,一边舔侍伤口,向翠黛绾描述了一个真实的母亲。
“自我记事起,我娘就告诉我,将来我是要当上太子的人,不可以肆意欢笑哭泣,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本心,就像……她那样。说起来,我娘很少表露过对我的关爱,对父皇也一样,一直冷冰冰的。从前我一直想,她是心存怨恨的,毕竟,父皇是为了拉拢王氏在朝廷中的势力才娶她为妻。可到底是母亲生性冷漠的性子给她带来的悲剧,还是深宫风霜催逼的严酷催生了她的冷漠,我却看不清了。
“皇后生病,我忧虑母亲,却被她一顿责骂,她告诉我,不可以过多的表露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同最亲的亲人。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从宫里的嬷嬷哪里得来了一只狸花猫。我养着那只猫,却一直担心母亲不高兴。母亲容忍我养了它一段时间,见我与它日渐亲密,便将我房/中所有下人叫在一处,当着我的面,命人将那狸花猫用石头砸死。
“‘你很喜欢它吗?’母亲问我。我流着眼泪,慌慌张张地不知所措。‘珩儿,平日里我对你的教导全不记在心上,今天这个教训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只小畜生,是被你害死的。娘跟你说过千万次,你将来,是要当太子的人,不可以表露自己的情绪,不可以对这样的东西产生情感。记住,娘是为了你好,不要等到被人牵扯得大业不成,横祸丧命的时候才想起娘说的话。’直到我娘临死的那一刻,狠狠攥着我的手,教育我这样的话。
“以后的岁月之中,我的内心不断挣扎,压抑本性,牢记娘教导的话。我曾想,娘对我心存期待,是为了让我变成强大的人,强大到可以守护亲人的人……”
哪怕强大到权倾天下,提起幼年的经历,无情冷漠的母亲,依然会被绝望的情绪覆没。但他却没有活成王皇后想要他变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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