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帘衣
我真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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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烈一行与敖戈陆翼汇合,浩浩荡荡回到楚军大营。
进了帅帐,姜扬顿时乐乐呵呵,顾烈也是一派轻松,狄其野早有猜测,此刻立时确定吾昆被这两头狐狸给骗了。
顾烈让人将带回的两名女子带进来。
两名女子都被松了绑,立在帐中。
先前被吾昆抱在怀里那位,也就是吾昆说的“严家嫡孙媳妇”,此时裹着一件好心兵卒给的布衣,遮住凌乱不堪的服饰,脸上有一个极深的巴掌印。
顾烈皱眉,他从不许手下欺凌弱小,便问:“怎么回事?”
另一名女子轻蔑地说:“她不守妇道。”
看来是这位“王家女子”所为。
众将不愿掺合敌方女人事务,只有狄其野惊讶地看向王家女子:“吾昆说她是严家嫡孙媳妇,想必她的丈夫是死在雍州战场,她死了丈夫,又被风族抢走,凄惨至此,你竟然打她,还说这种风凉话?”
“她可以去死,如果我是她,早就一头撞死了,她自甘下贱怪谁。”王家女子一脸骄傲。
狄其野深感厌恶:“你没遭遇她遭遇的暴行,就觉得自己高她一等?”
王家女子气得面红耳赤,高昂起头:“我本就比她高贵。不论你们蛮楚想对我做什么,我一定死给你们看。”
顾烈听得头痛,一个个年纪轻轻没活明白了都想去死。
“把她们分开带下去,”顾烈招来近卫,“让她们想一晚上,若想回乡,就送到中州雷州边界;若想远走,就送去青州;若是想死,就随她们去死。”
“没事都散了吧,明日再议。”
众将臣行礼离去,大多都疑惑不解,不知道主公把这二女带回来做什么,白顶了个名声。姜扬夸主公仁慈,陆翼没想法,敖戈心底觉得主公此事干得无聊透顶。
颜法古难得收敛了眉目低头细思,顾烈忽然叫道:“法古。”
他抬头,听顾烈承诺般郑重道:“四大名阀,我只留一户,那一户,不会姓王。”
颜法古心头一松,笑了笑,深深一礼,离开了帅帐。
就狄其野赖在帅帐没走。
“看什么?”顾烈抬眼看他。
“没什么,”狄其野想了想,不觉浅笑,“就,挺好的。”
莫名其妙。
顾烈问起正事:“你注意到那鬼面幕僚不曾?”
“没有,”狄其野面不改色地说谎。
那就是注意到了。
“他一直在看你。”
“是吗?”
帐外有近卫禀报:“主公,狄将军,有人在营外,求见狄将军。”
狄其野一愣。
每日想求见狄其野的人多了去了,一般都是想投靠楚军的想当狄其野幕僚的,狄其野通通不见,所以近卫也不会通报。
“为何通报?”顾烈心有猜测,看了狄其野一眼,问话中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浅淡笑意。
近卫答:“他说他是狄将军的二师兄。”
二师兄?
狄其野先一挑眉,然后翻了个白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34章 异于常人
狄其野看着自称他二师兄的牧廉走进来, 心底毫无波动。
他不是那个老贼的徒弟, 更不想和老贼门人扯上任何关系。
牧廉当时将才八岁的他掳进青城山, 就当作牧廉是被毒药所逼,狄其野都懒得跟牧廉算账,这人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跑到楚军大营来找他?
且不提旧日被拐的仇, 也不说狄其野极为厌恶老贼师门那一整套自命不凡的洗_脑歪理。就说牧廉身为风族幕僚,这样不遮不掩地来楚军大营,那疯疯癫癫的吾昆会作何反应, 不知是否会打搅顾烈的部署。
这么一想, 狄其野看向牧廉的眼神就更冷了。
牧廉面无表情,声音却极为欣喜, 对着狄其野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拉狄其野的袖子, 口中唤道:“小师弟!”
狄其野往右一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牧廉眼神闪过一丝伤心, 面上却渐渐绽开欣喜的笑容,低声踟躇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二师兄啊!”
他对狄其野说话甚为放松,于是声调和下意识动作都没有掩饰, 整个像极了天真少年。
这些动作语气, 若是真是十五六的少年做出来,倒也不失为清新可爱。
但问题在于,即使牧廉的脸因为常年佩戴面具不经风霜,本身长得也较为秀气,可他毕竟没有生长异常, 看上去就是正常的青年男子体态。
将近三十而立的年纪,神态语气都还像十五六岁,过分天真,这种情形,即使是放在美若天仙的女子身上,都让人毛骨悚然,何况青年男子。
还有牧廉的脸。
他的脸是僵的,只有较剧烈的情绪才能慢一拍调出表情,到了大喜大悲的时候,慢慢做出的表情又总是滞后于情绪,像他刚才第二句话,明明是伤心的音调,却是一副灿烂笑容,诡异得可怕。
因为越是司空见惯的自然事物,一旦反常起来,就越会令人心生反感。人人都知道笑的时候是笑脸,哭的时候是哭脸,若是有人嚎啕大哭的时候灿烂微笑、开怀大笑的时候泫然欲泣,他身边的人一定以为遇到了疯子,立刻逃跑。
牧廉这个症候想必遭了不少白眼,狄其野厌恶那个老贼,拒绝那个老贼的洗脑,对牧廉也没有一丁点好感,却也难免觉得可怜。
狄其野转身对顾烈行礼:“主公。”
牧廉以为自己被带到的是狄其野的帐子,没想到是楚王的帐子,他被狄其野的动作提醒,惊讶地看到楚王,也一拱手,行礼道:“楚王。”
“风族幕僚为何来此?”顾烈开口问道。
“来见小师弟,”牧廉理所当然道,还和维护自家人似的说,“没想到小师弟在楚王帐下做事,还请楚王多多担待。”
顾烈瞥了一眼狄其野,两人都很无奈。
狄其野是觉得自己和牧廉非亲非故,这个牧廉却搞得跟师门情深似的,简直像是故意来挑拨自己和顾烈的关系。
顾烈是把狄其野从头到脚扫了一眼,这人衣食住行,有哪一样不是他顾烈在安排,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所谓师兄,跑来充什么亲戚?
所以顾烈不喜不怒地应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狄其野不得不主动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师父说要守护师门,我身为二师兄,自然得来看看你,”牧廉理所当然地说。
又是老贼的歪理。
“你一直自称二师兄,”狄其野垂眸暗忖,“难道上面还有个大师兄?”
牧廉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笑着说:“我忘了你没见过。但你一定听说过他。我们大师兄,师父的首徒 ,就是北燕丞相韦碧臣。”
还真是如此巧合。
狄其野的脸霎时沉似锅底。老贼的徒弟果然都是些害人精。他才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顾烈思索该给颜法古送多少卦资。
牧廉嘴巴不停,试图唤醒狄其野对他的记忆,从“我把你绑到山谷时你才这么点高”,一直唠叨到“你的主公好凶,比吾昆还让我害怕。”
“他不凶,”狄其野很有良心地为顾烈反驳。
牧廉对会盟上顾烈一霎的气势印象深刻,何况他一直盯着狄其野,早就目睹了证据,坚持道:“凶的,刚才会盟饮宴上,他都不许你吃葡萄。连葡萄都不许你吃,还说不凶?”
对了,葡萄。
为什么特地说不能吃葡萄?
狄其野抬眼疑问地看向顾烈,顾烈却淡然给风族扣黑锅:“风族葡萄不好吃。”
这话狄其野直觉就不信。
但不过是颗葡萄,狄其野实在想不出顾烈拦着不许吃的其他理由。
没想到牧廉接口道:“哦,倒确实是不如关外的甜。”
随后,又听牧廉羡慕嫉妒地说:“你和大师兄一样聪明,一定能够完成师父的教诲。小师弟,你想好怎么赴死了吗?我太笨了,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死得人人称颂。不过,若是我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一定让你死得天下皆知。”
这话一出,狄其野还只是皱眉,顾烈却彻底沉了脸。
顾烈想起前世,狄其野据传与风族首领私会,有探子说,风族首领送了狄其野一袋子土。
土,有很多含义,可以大做文章。
一时间,狄其野其实是风族人士、狄其野与风族首领分土谋反等等风言风语不一而足。
而狄其野把那袋子土埋在了定国侯府的后园里,什么都没解释。
顾烈恍惚记得在那之前,风族首领不知为何大怒,活活砸死了一个幕僚,还将其挫骨扬灰。
如今想来,那袋土也许不是土……是牧廉的骨灰。
顾烈前世总是气狄其野不解释,单就此事来说,倒不是狄其野的错。私会风族首领,与风族幕僚师出同门,这两个哪一个不招惹怀疑?
前世那个从来不曾与他深谈的狄其野,确实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可从来不曾深谈,为什么就从来不曾深谈。顾烈视线微凉,垂眸看着桌案。
狄其野眉头微拧,追问:“死得人人称颂?”
“是啊,”牧廉语气十分苦恼,认真分析起来,“大师兄一定是能做到的,他安排了这么久,到时候找机会殉国就可以了。小师弟你是将军,或是战死沙场,或是死于猜忌,都很容易。我就难了,吾昆疯癫不似常人,我怕被他无声无息地砍死,谁会称颂被疯子砍死的幕僚?”
狄其野惊奇道:“你说吾昆疯癫不似常人?”
那你自己不是?
“他不自量力与楚顾会盟,还有会盟上种种表现,你还看不出来吗,”牧廉也很惊讶。
狄其野看着牧廉,完全不懂此人行事逻辑:“你身为风族幕僚,大摇大摆进楚军大营,又大谈吾昆的不是。难道你想转投楚军?”
牧廉期待地看向狄其野,还像是埋怨似的:“小师弟,你这么聪明,怎么才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