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城JUN
听闻这件事之后, 人们第一反应便是不敢置信,但在现场亲眼目睹的人也不少,一传十,十传百, 事情如狂风席卷山林一般迅速传扬开,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多时,便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
小皇帝心脏狠狠一跳,奏折险些脱手掉到桌上。
“大臣们也都知道了?”
好似感觉了小皇帝话中危险的意味, 内侍的话有点发颤。
“这个, 这个奴才不清楚,但消息确实已经在满京城传遍了, 想必各位大臣, 也已经知晓。”
手指猛然攥紧,奏折上被拽出了数道褶皱。
小皇帝突然起身, 将桌案上堆着的奏折一把推到了地上!
内侍噗通便跪下了,忙不迭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上?这天下还有谁把朕当皇上?”
小皇帝面色狰狞, 几步走出桌后,随手捡起一本奏折,又拽着内侍的衣领, 摊开来的奏折直拍在对方惊恐的脸上。
“看看啊!看看!这上面, 是谁批阅的字迹, 印下的又是谁的金印?”
“是他恭亲王沈妄!”
“满京百姓只知恭亲王, 不知当今圣上!朝臣请奏第一请示的是恭亲王, 谁还知道龙椅上坐着个皇上!?”
“现下又有了神明庇佑,神明是不是都眼瞎了?啊!?去庇佑那居心叵测的贼人!他们怎么不来庇佑朕这个真龙天子!”
小皇帝在屋里走了一转,将眼下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满屋子宫人跪在地上,惶恐高喊着陛下息怒。
正是这时,通传太监来报:“皇上,宁亲王求见。”
小皇帝扶着柱子,火气未平,缓上几口气后才慢慢镇定了下来。
宁亲王?
一时半会儿没能想起这个人,但也不是全无印象。
小皇帝定了定神,眼中没什么喜色,道:“让宁亲王到尚书房等候。”
又扫了眼殿内的一片狼藉,甩袖离开:“将这都收拾了。”
“是。”
小皇帝并非先皇的嫡长子,甚至与嫡都沾不上边,他能顺利继承皇位,全权是因为先皇临终只剩他这一个独子,凭借运气捡了漏。
皇室血脉稀薄到如此境地,这本该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但回顾先皇一脉,除却反叛的恒亲王,十九位皇子竟也只活了三人。
一是后来继位的先皇,二是恭亲王沈妄,其三便是宁亲王。
宁亲王的相貌不算出众,才学气质也是平庸,唯有一点,让他在世人眼中饱受瞩目。
便是对方四肢健全,身体安康,竟能在或死、或伤、或残的先皇一脉中活得尚好!
由此小皇帝还一度以为对方是故意藏拙。
后续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沈妄先一步将宁亲王请来了宫中。
请来之后,沈妄什么也没做,就坐在旁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兴味十足地看着他们叔侄两大眼瞪小眼。
而在小皇帝心目中深藏不露的宁亲王竟表现得比他还窝囊,双手双脚并拢坐着,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继那次尴尬的会面之后,小皇帝身心疲惫,再没了拉拢对方的兴致。
尚书房见了宁亲王,与记忆中一般的模样,就是鬓发添了白,面色也干枯了些,比起意气风发的沈妄而言,这位同是活到了最后的亲王着实有些不太起眼。
小皇帝心中生不起多少热络,落座后才开口:“九皇叔也不必拘束,请坐罢。”
宁亲王虽不如其他皇子出众,但他能活到现在,瞧人脸色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怎觉察不出小皇帝脸上明显的敷衍?
笑容先是一僵,佯装什么也没有看到,持礼道:“臣下有几句体己话,不好意思当面说,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小皇帝看他一眼,对着侍奉的宫人摆手:“你们都下去罢。”
宫人应诺,临走时带上了尚书房的门。
紧跟着宁亲王身子一晃,竟在房内肆无忌惮地探查了起来。
弯下身子探凳脚,蹦高三尺望房梁。
小皇帝瞧他那紧张兮兮的模样,没看出半点皇室之人的仪礼风度,心下觉得丢人,直皱眉头。
语带不虞地道:“九皇叔,朕还忙着,有什么话便赶快说罢。”
宁亲王保持半蹲的姿势,动作停下,转过头来,没有半点客气。
“有那煞星监国,皇上如今还有什么可忙的?”
像是被宁亲王的话戳中了痛处,小皇帝脸皮剧烈一抖。
半响,挤出一个生硬难看的笑容来:“九皇叔......胆子不小啊?”
“臣下不日后便要离开京城了,今天在此,只为将话给说透。”
不等他发难,宁亲王站起身,膝盖上的灰也不掸,像是话在心中憋了许久:“第一,恒亲王当年是被沈妄给逼反的。”
小皇帝微怔。
震怒虽未消下去,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他的母妃便是在那场逼宫中丢了性命,所以小皇帝对恒亲王不仅无感,甚至说是厌恶也不为过。
“第二,臣下的三皇兄也就是先皇,身有隐疾,此生注定无嗣。”
一股气劲顿时冲上头顶,小皇帝拍案而起,怒目骤裂:“荒谬!若父皇......那朕的存在你又如何解释!?”
只见宁亲王抬起头,不急不缓,说出了一个冰冷至极的事实:“因为您是恒亲王幺子,并非先皇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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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你近日是不是有事瞒着本王?”
正在收拾东西的侍从手一哆嗦,想回话,却在对方诡谲莫测的视线中渐渐消声。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道:“王爷,小人想再留下来一段时间,毕竟您的身子自年后起便开始不好了。”
“走不过十步便会停下来喘口气,半夜里常常咳嗽,精神头极差,常会望着天边出神,很少再留意周遭的动向,原先还会吃上几口肥瘦相间的肉,现下非清淡不食,也只食清汤......”
这一番关切人的话,说到后面却好似变了味。
吐字极慢,声线变得阴沉扭曲。
仿佛裹挟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恶意,话中内容亦令人细思极恐。
沈妄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记得这么清楚,是真的放心不下本王,还是想再留一段时间等待杀害本王的时机?”
“......”
沈二根本说不出辩解的话。
“忘记沈三是怎么死的了?”
一盆凉水淋下,寒彻心扉,沈二猛然跪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也不敢再直视沈妄的眼睛。
呜咽声从他的口中传出,仿佛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王爷,小人真的尽力了,在您救下小人的那一刻便下定决心要服侍好您,但是,但是——”
茶盏在指间灵活地转动了两转,握在手心。
沈妄垂眸看向地上的侍从,面上带着无悲无喜的麻木。
江奕正在恭亲王府上方观测地势。
整座王府占地大抵六万多平米,王府四面贴着宽阔百米的街道,最近的百姓家也在千米开外。
他暗忖道,对于己身的异于常态,沈妄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心知肚明。
[经分析检测,生物受影响的程度似乎与个体情感板块的成熟度相关,此考虑可信度达93.674% ]
[相较京中除人类以外的其余生物,马的大脑比较发达,具有超强感知力,所以易受影响。]
[在受影响的生物中进行规律比较,意志坚定者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但系统不否认经由时间的潜移默化可能会引起同等程度的质变。]
“无法更改?”
[世界意识造成的影响,无法更改。]
“沈妄身边伺候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伪装者占多数。]
江奕顿了一下,又问:“沈妄本人知晓么?”
[这个不清楚,宿主是否需要兑换心理显示器?]
同样的问话在江奕发现沈妄实则身患重病时发生过一次。
那一次江奕为了节省积分果断否决,而这一次,他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7号位:宿主又双叒叕心软了=-=
江奕负手而立,顺着单向感应看向王府内的那人。
与7号位的猜测不同,对于沈妄的悲惨经历,江奕虽有触动,却并不强烈。
只是某种猜测潮涌心口,让他忍不住困惑地喃喃自语道:“与沈妄相处久了,我总有一种感觉,似乎他便是......”
与此同时,面对宁亲王有理有据的述说,小皇帝想要驳斥却无从下口,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因他始终都明白,无论恒亲王逼宫的理由是什么,那都是板上钉钉的反叛,而他竟是叛臣贼子的孩子?
那这么多年以来,他所存在的立场,他的皇位,他的尊贵,他的忍辱负重,不都成了笑话!?
日后若是沈妄将这个真相曝露天下......
宛如经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小皇帝整张脸都失去血色,面若死灰。
许久,又好似没有多久。
他开了口,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冷静:“你不过是想要朕扳倒他罢了。”
宁亲王反问:“难道皇上您不想么?”
“呵。”
他立起半身,阴鹜地看过去,冷笑不已:“说得像朕想做便能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