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第44章

作者:楚云暮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慕容恒一贯言语平和,不露棱角,此时自不会插嘴,心里却也暗暗奇怪:慕容冲与慕容永两兄弟尚在阿房之时虽兵凶战危,但却那样相契互信,亲密无间,自打进了长安城,二人就似分道扬镳渐行渐远了一般,相互猜忌相互提防相互拉锯。他暗中一指场上杨定:“但今日也不可让他再嚣张下去了,否则我们慕容氏颜面何存?叔明,你不上场?”

其实慕容永方才就已在盘算此事,穆崇那个小崽子算不得什么,身份高低有如云泥之差,还用不着他出手,日后自有办法料理,但杨定他却不能不出面弹压。但慕容氏以他马首是瞻,丢不起这脸,故而务必要一击即中决不能输——杨定的身手他深知的,比自己尚要强上一分,所以必要待到他轮番战罢、气力不济之时自己方能上场。这其中缘故却万不肯对慕容恒明说,只是来回敷衍了几句,待到又一人被杨定一拳中胸,摔出场外,方才一皱眉头,欠身薄怒道:“真欺我大燕无人了么!”

果然慕容永这厢一起身出头,场上顿时欢声雷动,沉寂半场了的鲜卑亲贵们尽皆鼓掌助威呐喊助阵,那声势怕是比任臻亲自下场还要大。

慕容永扬手做了一个微微下压的动作,喝彩声陡然静了几分,他转向任臻一抱拳道:“皇上,微臣看了技痒,颇想与杨将军切磋一番。”

任臻还未答话,场上的穆崇便抢先跪下:“皇上!末将是校官擂台的擂主,请与杨将军一战!””此言一出,诸人竭惊,杨定之武勇,冠于三军,这十来岁的少年便是占着心狠手快赢了数回,到底太嫩,更有甚者,居然敢抢在慕容永之前请战,真是泼天大胆。任臻也看了方才穆崇的突出表现,因为他出自虎贲营,本就属意日后提拔为己所用,故而犹豫了一下,随即看向杨定,杨定自也听地清楚,在下扬声道:“他连战多场,气力已失,此时与我比武于他有失公允。”眼下之意,胜券在握。任臻点头,刚欲说话,身边忽有一人影窜出,俯身就拜:“皇上若是觉得只有穆崇一人与杨将军交手,实力悬殊辱没了杨将军,末将斗胆,恳请皇上恩准末将与其联手,讨一个彩头!

慕容永听到此处已是忍无可忍,冷冷地道:“什翼珪,一个小小的武卫中郎将也敢大言不惭?你事先并未报名,如何敢坏大赛规矩——莫不是也想亲受军法鞭笞之刑么。”

什翼珪听他暗讽,却不以为意,不亢不卑地道:“末将身蒙圣恩,忝居四品中郎将,与上将军自然无可相比,但武卫中郎将自古皆为禁军统领,所部皆为天子仪仗,便是真有错处,也乃天子家事,自有皇上责罚,不劳上将军费心。”

此言一出,便是请出了慕容冲这尊大佛在前挡着,要慕容永打狗先要看主人了。

任臻咳了一声,心里也笑骂他狡猾诡辩,但今时此地确也不能让那慕容永气焰再高一分,故而四两拨千斤地摇头不允:“岂有二战一的道理!”

什翼珪乖觉,便不肯起身,顺着话尾一气说完:“皇上,杨将军对我们小字辈出手指教罢了,也不列入正式比赛,算不上二战一。倒是上将军身份贵重,今日杨将军已战数场,已失了先机,若与这个时候上将军主动邀战……那上将军最后是赢好还是不赢好?”

“大胆狂徒!”

“放肆!”

在座已有鲜卑贵族重臣听他明着对慕容永出言不逊,纷纷暴怒起身喝骂,慕容永扬手止了——事到如今,他反倒不能表现出一丝恼怒,否则便是坐实了这小子的胡说八道。

任臻假意斥退了什翼珪,复看向慕容永,故意问:“上将军的意思呢?”

慕容永提袍重又落座,要笑不笑地道:“好。这虎贲营是皇上亲自下令成立的禁军,今日有份上场的也都表现不俗,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微臣便来看看这一场龙虎斗吧。”

第42章

一时观战台上铜磬声响,杨定见那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跃上擂台,分别站定,抱拳齐喝:“请杨将军赐教!”

杨定见二人赤手空拳,便也将手中方天戟一横,两名亲兵快步上前,合力扛下台去。

杨定待人从不摆威风端架子,因与什翼珪素来交好,平辈论交,此时便先对什翼珪一抱拳道:“兄弟要怎个笔试?单比拳脚可好?”

人群中几声惊诧——杨定年岁长二人一轮有余,先前又刚经过一场车轮战,如今的内力气劲自不可与这二个年轻人同日而语,岂有对战之时先弃己之长的?

沽名钓誉。慕容永冷哼一声,朝慕容钟微一点头,慕容钟赶忙附身过去,只听他耳语道:“准备一下,若是杨定再胜,必也是惨胜,趁他元气未复,你上台疾攻猛打,耗他最后一丝气力——最后的胜利只能属于慕容氏。”

慕容钟知以慕容永身份,的确不宜再战杨定了,便点头应是。正当此时,台上三人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战做一团!

穆崇狠绝什翼珪迅捷,二人联手攻来可谓疾如闪电,杨定不退反进,侧身插进二人之间,双手在胸前虚虚一抱,同时轻喝一声,左右平推而出,同时迎住两扇肉掌,切着手腕一转一带,使出个粘字诀便将两股猛劲凝滞大半——谁知道那二人平日操练习武皆在一处,朝夕相处,早有默契,此时力未使老,便猛地换招,穆崇旋身揉近,改掌为拳,转攻杨定上上三路;什翼珪则趁机矮下身子避开杨定拳风,伸腿接连十余扫堂腿直击杨定下三路,二人配合无间,攻势如惊涛骇浪、疾风劲草一般汹涌而来、毫不止歇,连慕容永都不由地屏了呼吸坐直身子,在心中暗道一个好字。

杨定近日常与苻坚切磋武技,受益匪浅,将原先的几分躁进之气也褪了干净,受这接连汹涌的滔天攻势也并不慌乱,并指为掌,正截中穆崇拳风,轻推慢送间将那股戾气化去泰半,脚下亦借此力连连纵退,正是恰恰避过什翼珪刚猛的腿脚,旁人看来无甚奇巧,却偏偏以柔克刚后发制人,游刃有余地遏制住了二人迅捷如豹狠戾似虎的攻击。一连交手数十招,什翼珪已是额上生汗:他明白杨定是要以慢打快,拖垮内力修为和对战经验都大大不如他的两个年轻人——可他平日偶与杨定切磋,似也不觉得这厮如此了得,莫非一直藏私,安心在此时踩着他大出风头?!他这边微一慌乱,穆崇心亦难安,出手便也是一滞,杨定微一眯眼,立即抓住机会反守为攻,化掌为刃,朝先露破绽的穆崇横劈而去!

什翼珪在旁见穆崇已是呼吸紊乱,不及抵挡,情急之下挺身而出,戳向杨定曲池天府二穴,想截住杨定的招数却将周身上下毫不设防地暴露在外,杨定顺势变招,回手扣向什翼珪右手臂的少海穴!杨定一击即中又是全倾内力,什翼珪只觉得手少阳少阴二经俱是一麻,随即疼入骨髓,双手似全折断一般,他痛不可当地惨呼一声,当即摇摇欲坠。

穆崇见地真切,此刻又急又怒,心念电转间俯身摸出靴边一直隐藏着的贴身匕,瞅准杨定欲扶什翼珪的空挡猛地刺向他的左胸!

什翼珪虽在忍痛然一听耳边风声,便暗叫不好,忙以一双肉掌拦住穆崇刀势,不料他来势太汹,他又双手麻痹,虽击中穆崇手腕使其偏离要害,刀锋却依旧锐不可挡地插进了杨定右肩!

这一下变生肘腋,快地几乎令人目瞪口呆,所有人惊呼一声,任臻与慕容永同时在台上弹起身来,看向乱成一团的擂台。

什翼珪一脚踢开愣住了的穆崇,撑住血流不止的杨定齐齐跪跌在地,面色惨白地道:“皇上恕罪!”

任臻快步走下台阶,怒喝道:“穆崇!你胆敢罔顾规则暗箭伤人!”

慕容永紧随其后,一扬手:“拿下!捆到骁骑营军法治罪!”左右亲兵立即跳上台去捉拿穆崇,什翼珪满头大汗地扑上前去拦住,却不求慕容永,只对着任臻急道:“皇上!穆崇无父无母一个孤儿,目不识丁野性未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但若是因此送到上将军那而便是有死无生!他出自末将帐下,如今莽撞犯错,末将难辞其咎!求皇上念在他可造之才,恕了他的死罪,末将愿以身替之!”

穆崇此时方醒转过来,知自己是闯了祸,急地忙去推什翼珪:“将军不可——”

什翼珪扭头喝道:“住嘴!”任臻尚未说话,慕容永已是气到牙痒,冷道:“我们大燕治军从严,便是皇上亲兵亦一视同仁。穆崇有罪当罚,自有本将全权处置,什翼珪你凭什么替你的属下顶罪!”

什翼珪看了任臻一眼,忽然跳起,咬牙抽出身边亲兵的佩剑反手高高举起,竟是也要在自己的右肩刺上一刀!

“什翼珪!”任臻也唬了一跳,刚欲出手,忽闻耳边声起,一枚碎石破空而去,正是击中什翼珪的腕骨,剑刃一偏,擦着肩膀嗖地一声飞过,连皮带血地蹭下好大一块,随即啪地一声钉入石缝隙中,入木三分犹自晃动,显是方才用了全力,若非出手及时只怕整条胳膊都要卸下。

任臻不自觉松了口气,回头去看,果见杨定收回手蹒跚过来,一路捂着腹部伤口,那匕首还插在肉里,尽根而入,他喘出口气才道:“皇上,末将受的不过是皮肉伤,之前观穆崇出手,确然天生狠辣怪僻,不按常理,并非阴柔藏奸故意暗箭伤人。且方才若非什翼珪出手,末将必被伤及要害,末将欠他一个人情,求皇上开恩,赦了二人。”

“杨定,朕知你重情义,但是军法如山。”任臻抬高了音量,却意有所指,显是说与在场所有人听,“只怕非你一人所能转圜。”

杨定闻言,抬手朝四周一拱,扬声喝道:“此次擂台皇上曾言拔得头筹者可有大赏,如今比赛未完,若有想继续上台与末将切磋的,末将奉陪到底!”一时场内外鸦雀无声,无人敢答。

慕容永暗暗吸了口气,双手背后微微一摇,慕容钟等人便也就此噤声无言。“若无,则末将就在此擂上腆居首位了——”杨定虎目圆睁,环顾四周,见还是无人应声,方才缓缓地双膝跪下,俯首叩头,“末将便想以此讨皇上一个恩典,求皇上特赦二人!”

一时场上俱静,而穆崇见什翼珪护在他身前,右肩渗血,面色泛青,唇舌轻颤,却是哆嗦着说不完整话,想是手臂痛楚难言,他忍痛到了极致已说不得一言半语,心里又疼又怒又感激——他感激的自是什翼珪,从未有人如他一般愿意大难临头挺身而出甚至甘愿以身相替;却一点儿不感激那始作俑者杨定,若非他伤什翼珪在先,他又怎会失去理智铤而走险!他低下头,一记重似一记地咚咚叩头,眼眶含泪、咬牙切齿地道:“求皇上开恩!我知错了!求皇上开恩!”

任臻亦见什翼珪惨状,也是心下恻然,拧着眉刚欲说话,忽听台上又一声巨响,他循声望去,竟是方才也在磕头求情的杨定身子一歪,轰然倒下,胸腹一片渐行扩大的血渍。

怎么回事!任臻一惊,不是皮肉之伤吗?以杨定体格,岂会这样轻易就晕过去了?慕容永大步流星地抢上前来,与任臻同时俯身去探,眼见那肩上伤口不大不深,鲜血却不停不歇地从那豁口中汹涌而出,俩人心中都是一震,慕容永先偏过脸去,抢着起身道:“杨将军失血过多,速速送回我营中救治!”任臻却一挥袖:“不必送去骁骑营!此处的威远营自有军医,何必舍近求远!”慕容永一梗,觉得任臻对杨定关心则乱,竟是完全不信任自己了!他拧着眉梗着声却是不肯退让:“全长安最好的军医都在骄骑营,杨定唯在那儿方得安身保命!”

这话听在任臻耳中却是一种宣战似地挑衅——杨定想生,就得依附于骄骑营依附于慕容永!他冷笑道:“难道上将军营中军医比宫中御医还强?!杨定乃朕缺之不可的股肱良将,朕自会派御医救治妥当!上将军若得闲,不如想想此事如何善后!”慕容永一时竟是无从反驳。此刻早有杨定属下亲兵急着冲上前来将自家将军抬下,现场便是一片兵荒马乱,旨在选将扬威的一场“演武会”便在一片血腥中草草地嘎然而止了。任臻站着不动,隔着穿梭往来的人群,他遥望着忙于发号施令善后的慕容永,二人偶有视线交汇,却都是冰冷而锋利地转瞬就过。

入夜,任臻便只带了几个虎贲侍卫并一名老御医从宫中匆匆赶到城西的威远营,而后也不等人通告,就直扑主帐而去。

不料刚一掀帐便与正在内踱步徘徊的苻坚四目相对,任臻随即收回脚步,对身后的侍卫们道:“离帐外一丈处守着,任何人等不得擅入。”只带了那老御医背着药箱入内,里面杨定听见声响,早起身欲迎,猛地醒起身上只着单衣便手忙脚乱地要去抓榻上的武袍——

“得了得了,待会儿疗伤还要扒,朕是女人么?还用你矫情!”任臻自己伸脚拖了张胡床到榻边坐下,一面按着杨定的肩膀不令他动,一面朝身后的御医努了努嘴。

那老御医乃是未央宫中的老人了,又岂有认不出苻坚的道理?却目盲耳聋一般只做不知,驼着背拄着拐,目不斜视地径直越过这昔日旧主,挑开杨定的衣襟俯身看伤。

任臻故作不知,只道:“伤可打紧?他是武将,万不可留下什么后遗症。”那老御医眯眼端详了好些时候,才慢条斯理地撇过头对任臻道:“杨将军这伤已是上过药粉,包扎妥当了,老朽……也不用再做何处理了。”

杨定亦点头道:“天……苻大哥已为我施药疗伤,请皇上不必挂心。”

任臻不自觉地沉下脸来,山雨欲来地横了苻坚一眼,抬手命御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