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云暮
任臻点到即止,见好就收,不肯说地太过再有一丝一毫伤害到如今二人的关系。便接着道:“如此甚好。此物太早亮出来反引得天下侧目,无谓怀璧其罪。这慕容宝若出使长安怕来意不纯,你我二人还是得有一个回去镇着。”
慕容永本与他并肩抵足地坐在榻上,听到此话,便侧过头吻了吻他:“此处有我,你还是先回长安去吧。如今我们被这黄河困住,一时也过不得黄河,进攻怀远一事,还须从长计议,你一国之君也没有在这北疆边陲久待之理。”
原来姚秦残兵自撤进了怀远城,一番忙乱整顿总算是站稳了脚跟,与西燕隔黄河而峙。西燕组织过数次渡河作战,却因怀远河道地表特殊,冰层不厚,西燕的千军万马难以同时过河,若分批陆续趟冰进攻又总被严阵以待又依仗早先修好的完善工事的姚兵打退。一时之间,西燕望河兴叹。又值隆冬酷寒,只得暂时收兵,联营百里地沿河岸驻军,双方进入一个短暂的相持与停战阶段。
任臻却将头一偏,正色道:“这大燕江山国土,本就你我共之,何分彼此?”
慕容永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而勾唇一笑:“谢皇上厚爱。既然分别在即,还请皇上还了上次的承诺——”
任臻大惊,这么严肃地商量了这许久的正事,他怎还没忘那档子事!他现在已经开始怀念从前那个面薄如纸一脸正经的冰山男啊啊啊~眼见慕容永已如饿虎一般扑了过来,忙不迭地缩头一躲,笑闹道:“爱卿要以下犯上么?!”
榻上空间逼仄,片刻间慕容永便已制住了任臻,将人紧紧压在身下,他抚开散落于任臻额前的黑发,望着他的双眼中一片情深如海:“那便请皇上治臣的罪吧…”
任臻拉下他的头,四唇贴合,难舍难分:“就罚你此生永远留在我身边,无论何时、何地、何事、何故…”
公元390年开春,西燕皇帝慕容冲班师回朝,先前因罪降职的慕容永官复原职,领上将衔,镇守固原,并驻军两万于黄河东岸,对怀远城虎视眈眈。
此事传入姑臧,被前线战事弄地焦头烂额的沮渠男成立即入宫,不急着去面圣,反先来寻他那兄弟,谁知合宫上下都称不知蒙逊下落,把个沮渠男成急地无法可想——非是他要仰仗这个弟弟,在外的数万沮渠氏的精兵还是听命于他这个家主,然则蒙逊柄权在内,自吕纂以下,朝堂之上,无一不对他言听计从,如今看来自己当年只当他是个依权仗势撒野胡闹的小霸王,竟是走了眼,那小子面上依旧嬉笑怒骂,胸中却自有山川之险。
“那小子”如今还是笑嘻嘻的袖手坐着,亲自盯着姚嵩喝完了汤药方道,“姚小侯,我看你近来气色好了不少,想是这些药卓有成效啊。”
姚嵩接过手巾拭了拭唇角,淡淡地道:“这些药千金难求,蒙逊将军与其用在我这个病重之人身上,还不如用到被你沮渠氏一手扶持上位的傀儡吕纂身上。”
身在后凉皇宫,竟对如今名义上的“天王”吕纂还这般出言不逊。蒙逊却哈哈一笑,道:“控制吕纂何须用此?只需供上美妾娇娃即刻——他为做这天王之位,不惜叛父弑兄,谁知所求不过是’以天下养一人‘!只知道骄奢淫逸,当真是竖子无谋!”
姚嵩冷笑:“这不正中将军之意?你们一败再败,战火即将烧至姑臧,吕纂却还被你瞒在鼓里,身边妻妾阉侍都是你的人,自然乐地不理军政之事,全权交予你兄弟负责。”
蒙逊收敛了笑意:“姚小侯日日呆在这斗室之中,还能知天下之事,当真手眼通天。”
姚嵩眼皮都不抬:“何必要有通天手眼?只要知道苻坚未死,你们就不可能打的赢。”
蒙逊忽然站起身来,呼啦一声将案上物事一把扫落在地,踩着一地碎片他一把掐住姚嵩的脸颊,狰狞道:“当初我们以苻坚为饵诱杀段业,本是一石二鸟之计,谁知最后关头苻坚竟然乔装出了姑臧城,还从我手上劫走了慕容冲!明光宫中死的只是他的替身——姚小侯,我留你是为了用你,莫再当旁人都是傻的!”
姚嵩白皙的脸庞立即被掐出一片嫣红,刚刚服食了五石散的肌肤亦烧地滚烫,竟平空添了几分艳色,他向上瞟了他一眼:“命只一条,谁人不爱?我早就说过要你趁早除去吕光,吕家军群龙无首便可各个击破,或招安收编或斩草除根,雷厉风行,何愁不能平定凉州全境?你却偏偏拖到吕光未死,苻坚即返,这般拖泥带水,焉能不输?”
“你以为沮渠氏是我一人说的算吗?言出即行,谈何容易!?”蒙逊又欺身逼近了他,“如今你那哥哥撤到了怀远,慕容冲则班师回了长安,两国隔河而峙。如你当日所言,姚秦果然不亡,我倒想知道,这天下还有没有你姚小侯料不到的事——比如你自己此刻的命运。”
说话间他已俯在了他的脸上,鼻息滚烫,悉数扑在他敏感的耳后。姚嵩因五石散的药效而周身泛红,更是眉梢含情,艳若桃李,他一扯嘴角,毫不畏惧地转向他:“若我没猜错,我皇兄已经来信要我回去了吧?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属你,姑臧城朝不保夕指日可下,只怕你们只有撤出姑臧,另据地盘——若大一个凉州,苻坚天王军威不至之处唯有北凉,而你们向北撤退必要与姚秦为邻,若不与我皇兄修好两国合纵你便腹背受敌顷刻覆亡——除了释放我回怀远,蒙逊将军还有旁路可走么?”
沮渠蒙逊以手背反复摸索着他的脸颊,眯着眼道:“可我舍不得——据探子来报,引得燕军大为头疼的方圆大阵是你的手笔;其后燕军虽以重甲骑兵破阵,却偏又过不得黄河,甚至差点杀了慕容永也是你的手笔;如今利用怀远城内四条引黄干渠,引黄河水构筑天然防线,让西燕裹足不前,功败垂成的还是你的手笔!你说对我而言,是姚兴这么个死而不僵的丧家之犬的支持收留有用,还是留你在身边得你之助有用?”话音愈转愈低,最后的尾音消失在二人的唇齿之间,姚嵩平静地睁着双眼,不挣扎不反抗,蒙逊勾挑了半晌皆无反应,不由暗自挫败地退了出来,低声怒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强!?”
姚嵩冷淡地勾唇一笑:“何必用强?蒙逊将军若以性命要挟,子峻立刻便可宽衣解带——男儿丈夫,要这贞操何用?莫不如当被狗咬了一口罢了!”
蒙逊如何听不出他讽刺之意,这姚嵩看着毫无原则贪生怕死,实际上至柔则刚死心塌地,竟是这天底下最难攻坚的一个人!他拂袖而起,厉声道:“我宁可开罪姚兴,也不会如你所愿!”
姚嵩待人走后,才手脚并用地从床榻之上挣扎而起,再次灌水漱喉,尽可能地呕出一切可呕吐之物,因用力过猛,更是面红耳赤精疲力竭——然则脸上却还是带着笑的,他笃定沮渠蒙逊的威胁不过尔尔。他这样的人,最重的从来都是自己。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沮渠蒙逊至亲至爱都能出卖,何况区区一个不肯为其出谋划策的阶下之囚?
那么他自己呢?算尽人心苦忍岁月,最终所求,当真值得?姚嵩将头埋进臂弯之中,周身火热不再,唯余遍体孤寒。
一支车队粼粼驰在官道之上,关中地区自淝水之战后群雄并起,官道便废弛许久,直至西燕占了这三辅之地,一面用兵一面尚不忘修复内政,沿途扫平巨寇悍匪,以恢复交通,故而如今寻常百姓亦可安然往返于雍州各地,如今虽不比当年前秦治下太平时节那般人潮熙让,却也不复三五年前白骨累道饿殍遍地的惨景了。
然而今天官道上的这支车队却又与众不同,虽未打明旗帜,然则怒马如龙,中间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一架马车以为保护,一行人军容齐整别无杂声,显是训练有素。带队的统领抬头望了望天色,又来到那辆马车前躬身道:“将军,天色已晚,今日怕是来不及进长安了,不如就在驿馆歇下,明日一早进城?”
车壁上的帘幕掀开一角,拓跋珪露出半张脸来,只略点了点头道:“可。只是进驿馆之时不要张扬——一时未进长安城,一时就算不得绝对安全。”
属下领命退下,拓跋珪又摔下帘子坐了回去,拾起留守潼关的穆崇写给他的信札再次细看,因那文理写地不甚通,拓跋珪总要再三揣摩理解了,再将自己的嘱咐化成穆崇看的懂的大白话回复予他。那马车不甚宽敞,却不止坐他一人。旁边那少年这一路上实在看地百无聊赖,此时就忽然灵机一动,劈手去夺拓跋珪手中信札。拓跋珪却似耳后长眼了一般,猛地出手一一化解他的攻势,最后手腕一翻一转,已是扣住了那少年的脉门:“慕容熙,你若再不安分,我不介意捆你进长安!”慕容熙冷笑道:“你敢?慕容冲尚且惧着我父皇还不敢对我如何——”话音未落,脸上便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掌,拓跋珪收回手来,继续笔走龙蛇地回信:“不许对我主出言不敬。”慕容熙天之骄子,被俘这些天吃的苦头也算够了,却还是被这一巴掌气地要背过气去,便愤怒地一屁股坐在角落不肯再出声了。
拓跋珪并不理他,继续在左摇右晃的车厢里忙正事——以他的秉性,决不愿拘束于这方寸之处颠地骨头疼,宁可信马由缰方才快意,但为了小心行事,不让这俘虏在半途中出任何差池,也不得不一路随行看管。
一行人悄莫声息地进了京郊驿馆,出具文书后便包起偌大一处驿站清场戒严,拓跋珪尤嫌不够谨慎,还要再派出人手四下查看,扼守各处路口。
入夜时分,拓跋珪摈退侍卫,推开房门迈步入内,对瘫在床上不肯动弹的人一皱眉道:“你当这是在你的中山皇宫么?还嫌这饭菜难以入口?”
慕容熙翻身而起,扬起头道:“我与你们这些行伍粗野之辈比不得,自然吃不得这随随便便的菜色——你总不能饿死了我,否则怕你们皇上要治你的罪!”
拓跋珪忍着怒气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莫要故意讨嫌!你要如何才肯进食?!”慕容熙仰望着他,冷笑道:“我要西燕的安东大将军亲自来喂!”
拓跋珪眸色一暗,忽然一把提起他的衣领,便将唇压了下去!那慕容熙左右挣扎着道:“拓跋珪,你敢犯上!?”
拓跋珪嗤笑一声,干脆跨上床去,将人拖到身下:“你算是老子哪门子的’上‘!”
慕容熙涨红着脸抵住他的肩,骂道:“你敢侮辱我,我一定到你们皇帝那狠狠告你一状!”
拓跋珪强行撕开他的衣领,露出一大片如雪肌肤,慕容熙羞愤似地偏过脸去,那清俊的侧影竟看地拓跋珪有了些许的怔忪——这个角度,真像…他甩了甩头,挥去脑海中残存的旖念,俯下身去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之上,辗转吸吮间嘲道:“告?告你不知羞耻?潼关那夜若非你蓄意勾引,我会上你?”
注1:慕容垂的长子慕容令颇具才干,惜早死于前秦丞相王猛所施之“金刀计”,使慕容垂终生痛惜不已,故任臻有“再一次受这丧子之痛”一说。
第86章
慕容熙闻言大怒,性子发作起来登时一掌掴在拓跋珪的脸上,拓跋珪猝不及防地被摔地偏过头去,回转之际便见唇边一道蜿蜒的红迹。
慕容熙被他双目中的阴狠震地心中暗憷,却又无法原谅他的出言侮辱,愤愤地道:“哪,哪个人勾引你你你这个——”拓跋珪不耐烦再听,忽然俯身低头,似苍鹰搏兔般噙住了他的双唇,唇舌交缠间俱是流转的血腥味,慕容熙金尊玉贵素来高傲,以往的情人哪个不是轻柔蜜意百般奉承,哪有像他这般粗暴?此刻便不由地皱眉挣扎起来,却又被拓跋珪狠狠地压制在身下,轻易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狂风骤雨一般的亲吻,一只手无意识地胡乱扑腾着,直到摸到了拓跋珪腰侧佩戴着的一只匕首,他猛地用力拔刃出鞘,横在二人之间!
他喘息不已地瞪着并不比他年长几岁却已气势逼人的拓跋珪:“我那夜不过看你有趣玩玩而已,你莫要欺人太甚!”
拓跋珪陡然安静下来,沉默地望着他执于手中的龙鳞匕,不言不语,唯一双眼中幽暗如晦,似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二人僵持许久,久到慕容熙都暗自有几分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真惹怒了这个阴晴不定的凶煞,拓跋珪却缓缓地朝他伸过手来,平静地道:“还我。”
慕容熙微微一僵,为了他此刻的一反常态。拓跋珪见势握住他的手,更加放柔了声音道:“你是千金之子,为何总爱动刀动枪的?脾气也忒爆了些~”轻轻巧巧地抽走了他手中的匕首,但见刀光剑影咻然一过,匕首已经归鞘,被珍而重之地重新纳入怀中。
这匕首有这般重要?慕容熙还不及细思缘由,拓跋珪便又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长生,难道你…当真不愿意吗?”
一贯荒唐身经百战的慕容熙竟然因这一句话而在白皙的脸颊上氤起了一片嫣红——他小字长生,中山城中唯有父母亲族以此名唤之,不料这拓跋珪平日说话冰冷简洁不假颜色,然则此刻沙哑低声地唤着他这名儿,却带着一股致命的情欲意味。
拓跋珪的唇边勾起一丝暧昧却冰冷的笑意,伸手扶住他的脖子向旁一侧,现出他迷恋不已的侧脸,摩梭片刻,忽然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滚烫的气息系数扑在他敏感的脖颈内侧:“真忘了那一夜?你在床上推倒我~说让你自己动…”慕容熙闷闷地惊喘一声,不由自主地攥住了拓跋珪强劲有力的手腕。
拓跋珪张开双臂,将他牢牢地禁锢于怀,随手一挥床帐垂下,掩去一室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