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似李
她皮鞋一并,用力拉紧了林行韬的衣角,说:“我不去了!”
林行韬为此发出了笑声。
他陪着她在原地,听着她悲伤的呼吸声。他们看起来僵持住了,但林行韬并不焦急。
过了一会,他看着一群打扮各异的人从另一条路向着他们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皮夹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目标明确,正是林行韬。
中年男人朝林行韬递出一张卡片,问了一个问题:“先生,你知道约伯吗?”
林行韬没有回答。
男人娓娓道来——
约伯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他的生活富足、家庭美好,是坚定的信仰者,坚信是神为他带来了一切。有一天,撒旦注意到了这个人,对神说:约伯信仰敬畏神,难道是无缘无故的吗?只要你伸手打击他所有的一切,他一定当面亵渎你。于是约伯受到了神的试炼,首先是神用火将羊群和仆人烧光,其次是约伯的子女们死于非命,最后是约伯自己患上了可怕的皮肤病。但约伯没有因此怨恨神,而是俯伏在地上敬拜,说:神既赐予,必能收回。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去。后来约伯重获幸福。
“兄弟,你难道不认为我们两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正是神明的试炼吗!我们只要坚定信仰,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看看我们,我们苦难会的兄弟姐妹们,我们不畏惧什么病毒,我们行走在大雨之下,我们没有一个人死去。”
海伦震了震,哽咽消失了。
林行韬静静看了男人一会儿,问他:“你是约伯吗?”
男人闻言心头一松,答道:“你我皆是再世之约伯。”
[大骗术基因能力自动变异:约伯·回收伤痕。]
男人手臂上的一道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他身后的人全都激动起来。
男人更加自信地望着伞下的林行韬,仿佛已经预料到林行韬会和其他人一样五体投地地加入到他的队伍中来。
“你要去心理中心?兄弟,我也正要到那里去,你不如与我一起拯救那里的感染者们……”
海伦从林行韬背后转出来,男人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
蹲在林行韬肩头的猫“喵”了一声,似在嘲笑男人的气虚。
男人这才将心里那点不安放大,这两个人看上去有点奇怪,他一皱眉,说:“我们从不强迫他人,既然你还需要考虑,那我们会在心理中心遇见。”说完就要走,连介绍的卡片都没有递出去。
海伦“诶”了一声,想要伸手拉住他,尖锐的鸟嘴比她的手更早一步地到达男人的腰部。
林行韬则问了他一个问题:
“汤姆,你会向神明祈求吗?”
汤姆——在厕所里拍了一下薇薇安肩膀从而成为世界上第二批感染者的男人——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许多步,撞到了其他人身上。
“彭。”他从一个庞大教派的主人身份中惊醒,在被叫破真正的名字后,终于放下骄傲自满看清了这两个人到底有多诡异。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即便一身黑衣也能看出他们浑身干燥,能够渗透一切的雨水被黑伞牢牢挡住——黑伞其实没那么大,主要都挡在了黑裙的女孩上边,那些宛如银线的雨却在男人露出伞外的肩膀处断了弦,男人的手肘处依旧有着弯曲的锐度而不是被水泡满的沉重。
一层朦胧的微光笼罩着他们,使得他们所在的黑暗是那么地与众不同,那么地深不见底。
汤姆疑惑地发现那层微光竟然在往外扩散……不,是他们身上难以形容的黑暗在流动。
庞大的阴影攀爬上路灯,灯泡“唰”得一下浸泡在黑暗中。
他看到伞被微微抬起,他不再只是能看到执伞之人白皙的下巴。
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天电视塔命案之后,他一通花言巧语骗过了封锁场地排查线索的警察,在角落里一个人担惊受怕地闭上眼喘气。他闭上眼,耳边有人问:“你要闭着眼祈求神的救赎吗?”当时他猛地睁开眼,耳边又有人笑,笑声震颤灵魂:“人类睁开了眼。”
你要闭着眼祈求神的救赎吗——人类睁开了眼。
他睁大眼,转身,脚被绊了一跤,摔倒,爬起,继续跑。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喊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扎进他的眼球里,令他几乎要将眼睛瞪出来。
黑暗如影随形,在他的脚下,在他的心里,在他欺骗了世人的嘴里。
陡然间,他听到女孩尖锐的声音炸开:“快跑——他是撒旦!!!”
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汤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他闭上了眼睛,将快要掉出来的眼球关起来,气流吹拂着他的发丝,他似乎听见撒旦低沉的叹息声。
那情绪好像并不是戏弄人类的得意或者喜悦。
那是未知的东西,但他死死闭着眼,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睁开眼,他的病毒会爆发……他是约伯,是不可以睁眼以动摇信仰的,他自诩世界上第二个感染病毒的,对病毒有着深切的了解。
在未知与恐惧中,他听到在雨中振翅的声音,抖落雨滴。
当鼻尖落下一片羽毛的时候,他不睁开眼,自然也就无法分辨那羽毛究竟是神的白色还是撒旦的黑色。
......
“……撒旦!!!”海伦一个恍惚,不知为何大喊出这一句话。
一只手臂从她的背后伸出,扣住了她的肩膀,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她飞向了天空。
骤然的加速。
她听到自己因为声嘶力竭而破音的声音被雨点裹挟着卷荡出去,一遍又一遍,撒旦这个单词从细短变得粗哑,像魔鬼在故意拉长了音调介绍自己。
黑色的风衣从林行韬身后扬起,海伦低下头,看到自己踩在一根黑色的羽毛上,而转瞬间,她失去了这根羽毛,与呼啸的风一同将脚下的城市掠成成片的光点。
她大喊:“他们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