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第117章

作者:肉包不吃肉 标签: 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假的,也比没有要好。”

  长发束起,一绕再绕,然后他从那堆旧衣物里,捏起一枚边缘褪色的发扣,他想如少年时般扣在发侧,可是看着水中的倒影,他手上的动作却又停下来了。

  是左边,还是右边?

  太久没有用这枚发扣了,记忆变得那样模糊,墨燃闭了闭眼,他说:“老刘,你知道我当年的头发,是怎么梳的么?”

  “回陛下,老奴是您登基之后第二年,才来宫里头侍奉的,老奴不知。”

  墨燃说:“可我想不起来了,我想有个人告诉我。”

  “……”

  “你说,哪里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告诉我。”墨燃喃喃,“谁可以告诉我,我当初……是什么模样。”

  老刘长叹了口气,却说不出任何人的名字来,墨燃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个老人是没有答案可以给他的,他就疑惑地拿着那枚黑色的发扣,左边,右边,最终扣在了左边。

  “好像是这样。”墨燃说,“我去问问他。”

  他就走到了水榭深处,来到了红莲池边,楚晚宁的尸骸躺在那里,和睡着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墨燃席地而坐,他托着腮,说:“师尊。”

  风送荷香,他看着满池酡红沉醉里,那个闭目阖眸的男人,忽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楚晚宁,他似乎总有一腔很饱满的情感,但那情感太杂糅了,里头酸甜苦辣那么多,他尝不出来自己对这个人是恨多一点,还是别的感情多了一点,他实在不知道该待这个人怎么样。

  他曾经告诉自己,留楚晚宁在身边,只是为了发泄仇恨,为了餍足私欲,可是后来楚晚宁死了,自己却留下了这具不可能再与之缠绵悱恻的尸身,坟冢都已立好,却不舍得埋葬。

  其实留着这冰冷的、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尸体,又有什么用呢?

  他大约自己也不清楚。

  经历的太多,最初那一点点干净的东西,已经彻底被淹没了。

  楚晚宁活着的时候,他两人极少有心平气和待在一起的日子。

  如今楚晚宁死了,死人与活人之间,倒生出些残忍的温和来,墨燃常来看望他,拎着一壶梨花白,只是看着,话也不多。

  此刻,义军围山,他知自己寿祚将尽,而楚晚宁的尸身,是物是人非的死生之巅,唯一长伴他左右的旧人。

  墨燃忽然很想跟这具冰冷的尸身好好聊聊天,反正楚晚宁已是尸首一具,反抗不了,责骂不了,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得乖乖地听着。

  可是他动了动嘴皮,喉头哽咽。

  到了最后,也只说出一句。

  “师尊,你理理我。”

 

第102章 师尊的师尊

  师尊,你理理我。

  这是他们在通天塔初见时,墨燃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楚晚宁闭着眼,墨燃唤他,他掀起了睫毛帘子。

  这也是他们在红莲水榭别离时,墨燃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楚晚宁闭着眼,墨燃唤他,他却再也没有抬头。

  一句话,从通天塔飘零了半生,飘到荷花池边,终于尘埃落定。

  这些年的恨也好,爱也罢,就都散去了,就都冷透了。

  墨燃喝完了最后一坛梨花白,走下了死生之巅的南峰,走到了自己的末日余晖里。第二日,义军攻上巫山殿,却发现为祸天下十年之久的踏仙君自裁身亡,享年三十二岁。

  到如今,两辈子过去了。

  墨燃睁开眼睛。

  他在通天塔前的花树下睡了一宿,醒来时,整个人尚是茫然无措的,不知今夕何夕。

  他只是下意识地喃喃着:“师尊……你理理我……”

  然后他才想起来,这一生,楚晚宁,也已不在了。

  前世他过惯了苦日子,楚晚宁是陪他走到最后的一个人,这辈子他不想再当个恶人,可是楚晚宁也看不到了。

  大概是上苍也于心不忍,又或许冥冥中自有天定,前世楚晚宁早已恶心透了他,所以这辈子,他做了第一个离开的人。

  墨燃把胳膊遮住眼睑,忍着喉头细碎的哽咽。

  他听到远处传来薛正雍焦急的喊声,伯父在找他,伯父在喊:“燃儿——你在哪里?燃儿!”

  师昧也在唤着他:“阿燃,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吧……”

  “燃儿,你回来陪陪玉衡!你不要做什么傻事啊,燃儿!”

  陪陪玉衡。

  陪陪他……

  墨燃于是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循声而去。

  他不能垮掉,他不能垮掉——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幕后黑手尚未揪出,且不说天裂之变随时可能再一次重演,便说遭此劫难,死生之巅损失惨重,百废待兴……薛蒙已经痛的失去了神智,痛的再也爬不起来,他不能垮掉。

  他便忍着,捺着。

  他告诉自己,不痛了,不痛了。

  楚晚宁的死,他经历过不止一次,不痛了。

  不痛……

  可是怎么可能不痛!

  三千多级长阶,他背着他匍匐着爬回来,怎么可能不痛……

  耗尽最后一点灵力,把全身的灵流都给了自己,怎么可能不痛……

  明明自己也受了一样的伤,为了不拖累徒弟,做出一副断情绝意的模样,自行离去……怎么可能不痛……

  还有前世,楚晚宁受的伤其实与师昧无异,只是他不说而已,他不说,墨燃也就不会知道。

  他依然对着楚晚宁怒吼,对着楚晚宁发泄无尽的恨意,他把楚晚宁伤病未愈时辛苦为他包的抄手统统翻落在地。

  楚晚宁在他面前矮下了身,低下了头,去一个一个地拾起来,全部丢掉。

  怎么……可能……不痛……

  怎么可能不痛啊!!

  他挖了楚晚宁的心!怎么可能不痛啊!!怎么可能……

  墨燃走不下去了,他在原处忍了很久,平复了很久,浑身都在颤抖,浑身都在战栗。

  好痛。

  他把脸埋进掌心,咬紧了嘴唇,把哭声和着淋漓鲜血一并吞下去。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才把自己的心绪勉强抚平。

  他仰起头,眼眶通红,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走下了无尽长阶。

  不能垮掉。

  “伯父。”

  “燃儿,你到哪里去了?你可要急死我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以后九泉之下,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玉衡?”

  “是我不好。”墨燃道,“我没事了,让伯父挂心了。”

  薛正雍摇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拍着墨燃的肩膀,半晌之后道:“不怪你,不怪你,你比蒙儿强很多了……唉……”

  墨燃沙哑地问:“薛蒙呢?”

  “病了,高烧不退,刚刚喝了药睡下,幸好睡了,他醒着就哭,怎么劝都劝不住。”薛正雍显得很疲惫,“无间地狱天裂一事,在修真界激起轩然大波。上修界也开始派人纠察事情始末,但幕后之人处理得极为干净,彩蝶镇在血战中几乎已被夷为平地,竟是半点线索也不得知。”

  听到这个消息,墨燃却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个人的本事显然已经在众人的预料之外,甚至在他的意料之外。

  能要了楚晚宁性命的人,做事情又岂会轻易落下把柄。

  “上修界,他们打算怎么办?”

  薛正雍道:“为了这件事,他们决定各派表率,于灵山之巅商谈。我明日就要启程……但是蒙儿这般模样,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说的不错,彩蝶镇一事,就连天下第一大宗师楚晚宁都命殒其中,上修界就算再是冷漠,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了。

  “布下阵法打开结界的人究竟是谁。”

  “他缘何要这么做。”

  “此人下一步动静又该是什么。”

  这三个诘问犹如兀鹫般盘绕在每个人心里,谁都想知道答案,但调查了半天,仍旧是一筹莫展,没办法,只能携起手来。

  墨燃道:“伯父放心去吧,派中诸事,我会帮着伯母一并打理。”

  “那就好,那就好……唉……苦了你们了。”

  薛正雍走了,而薛蒙整日介魂不守舍,积压的宗卷委托就全都落在了墨燃肩上。

  墨燃全身心地浸淫到案牍之中,不敢有片刻倦怠,因为只要他停下来去想,停下来稍作休息,那强烈的苦痛与后悔就会把他拖下深渊,拷问着他残破不堪的魂灵。他恨不能日夜俯首卷前,借以摆脱内心无休无止地愧疚与折磨。

  无间地狱裂时,凡间阴气大盛。许多蛰伏许久的妖邪们借此东风重出江湖,为害四方。这些日子,向死生之巅求援的委托函简直堆成了小山。墨燃忙碌其中,废寝忘食,往往是黎明时就赶往丹心殿,到了深夜才回去休息。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会在汪洋书海中,冷不防地,被楚晚宁留下的碎片扎中。

  “……青僵兴风作浪,凤陵村八十二户老弱,不胜其扰。幸有贵派长老所制机甲‘夜游神’,可暂御邪祟。然终非久长之策,还请……”

  烛泪缓缓滑落,灯蕊爆出一串花火。

  待墨燃回过神,才惊觉自己竟已对着这一张书函发了良久的呆,手指摩挲着“夜游神”三个字,想起的是红莲水榭里楚晚宁扎着马尾,咬着锉刀,专注地给机甲人上桐油的模样。

  墨燃长叹一口气,指尖点上额头,轻轻揉过。

  忽听得有人敲门。

  “师昧?”

  披着素淡白衣的秀美青年走了进来,把端在手中的托盘在墨燃案卷旁放下,卷袖拨亮了蜡烛,而后温声道:“阿燃,忙了一天了,吃些东西吧。”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