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肉包不吃肉
一字一顿,犹如尖刀。
明知会血流如注,一发不可收拾,也再无别的抉择。
他轻声说完最后半句话:“墨燃墨微雨,拜上。”
薛蒙嗓音嘶哑,赤着双目大喊道:“不可能!!”
但是,门,终究还是开了。
惘离那薄烟般空灵的声嗓,却如一柄雪亮刺刀,刺入耳膜心腔。
“惘离……恭送……主人……”
“燃儿……”
薛正雍已经完全愕然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晚宁亦是心乱如麻,他及时搀住薛正雍,抬眼看着前面。
那石门轰隆,一寸,两寸,重新没入地底,外头龙魂池的橙色火光涌入了黑暗中,墨燃逆光立着,那光线将他的背影打磨得棱角模糊,近乎虚渺。
“墨燃!墨燃!!你怎么能打得开?什么儒风门第七代宗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薛蒙竟似有些惶然与疯狂了,“你怎么会和南宫家有血缘?你明明是……你明明……”
墨燃顿了顿,他最后只在晃动不定的光影中,低声说了一句:“大家先出去吧。”
“墨燃!!”
声嘶力竭。
有那么一瞬,墨燃偏了偏脸颊,似乎是想要回头说些什么的,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没有停留,不再犹豫。他往前,光影随着他高大身形而攒动,他最终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在他之后,各大门派的人争相逃窜,来时气势汹汹,不可阻挡,去时惶惶,如漏网之鱼。
墨燃在这奔涌的洪流中,在这过江之鲫般的逃亡中,独自走着。
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他看到了龙魂池大殿内的叶忘昔,他走过去,把尚未苏醒的她架起来,带她离开。
其实跳入龙魂池,以命献祭的人可以不是南宫驷的,可以是他。
虽然那个时候,墨燃并不知道这样做可以保蛟山安稳,但是他其实并没有信心——
如果自己知道呢?真的就会代替南宫驷去赴死吗?
他已经活了两辈子了,满身罪孽却能苟延残喘,但南宫驷才二十年华,人生的长路还未走到一半,就化作了尘烟,什么都不再剩下。
理智上他知道南宫驷远比他更值得留于世间的,可是人,终究还是渴望活着。
忽闻身后有人惨叫:“那些怪物,那些怪物追来了!!”
“怎么可能?!”
墨燃蓦地转身。
断石已经在最后一拨人从甬道内出来时再次落下,那些棋子不可能打得开,除非——
他的脸色苍白下去。
除非,那些棋子当中,也有人流着南宫家族的血。
万念之间,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黑色神秘天裂,忽地想到了第三门禁术,时空生死门。
墨燃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寒意直脚底蔓延,顷刻缠遍全身。
难道出来的人竟是——?
不,不可能。
绝无可能。
太荒谬了,哪怕前世,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谁能做得到?!!
恰好这时梅含雪退到他身边,墨燃把叶忘昔交给他,眼中闪动着狂乱的光,急匆匆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奔去。
“墨燃!”
“燃儿!”
洪流之中,薛蒙和薛正雍看到他,他们都在朝他喊,可是墨燃不管不顾,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人。
纸是包不住火的。
两辈子,都一样的。
忽然胳膊被人拽住,墨燃扭头:“……师尊?!”
楚晚宁道:“你不能过去,那些人由我来抵挡。既然你能开启蛟山法阵,为保万无一失,你就应该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带他们顺利离开这里。”
“……”
“快去!”
言谈间,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已从容踱出了甬道口,在他身后,那些黑袍覆面的道士一一出现。
楚晚宁厉声道:“快啊!带他们走!”
别无选择。
墨燃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确定,不安定,终究也只能和所有人一起后撤,薛蒙不肯走,被薛正雍强拽着往前,龙魂池大殿内最终只剩下了楚晚宁一个人,和那些越聚越多的神秘修士。
龙魂池熔流滚沸,橙黄色的光芒照彻了幽凉石壁。
楚晚宁孑然而立,天问焰电流窜,映着他一双刺刀般雪亮的眼。
他看着为首的神秘黑衣男子。
而那个男人,也隔着沉重的覆面,幽幽望着他。
男子静静立着,后头有人耐不住性子,欲抢先锋,喝道:“你一个人也敢挡着那么多人的去路?何其狂妄!来,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但人还没掠出一丈,却被黑衣男子猛地抬手擒住。
那人惊呼:“陛下?!”
黑衣男子没有理睬他,甚至连头都不曾扭转,他依旧盯着楚晚宁的脸,只是手上青筋暴突,听得“咔擦”一声脆响,那个抢先锋的人,已被他生生扭断了脖颈,而后随意丢在了地上。
楚晚宁微微色变——
这个男人,竟连自己人都杀么?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领教楚宗师的高招。”男人轻描淡写的,缓步朝着楚晚宁走去。
他身后,无人再敢动弹。
楚晚宁横过天问,厉声道:“阁下究竟是谁?”
男人听他这句话,脚步停了下来。
他在离楚晚宁不远不近的地方立着,眼中流曳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轻笑出声:“暌违多年,想不到你我再次见面,你对本座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不淡不咸。”
“……我何曾认识你?”
“哦,不认识么?楚晚宁,你总是这样无情。”那男人再往前,这次他没有停下来。而楚晚宁素来狠倔,亦不可能后退。
所以男人径直走到了他跟前,距离近的极其危险极其唐突。
楚晚宁手上寒光起,抬掌劈落。
那么好的身手,迅如疾电,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
“其实这一招,我已经领教了很多次了。”男人低头,紧盯着楚晚宁的脸,将这张脸上所有的细节都映入眼底,目光近乎贪恋,“但你好像都忘了。”
楚晚宁被他这样盯着,只觉得寒毛倒竖。
他从不是个畏惧强者的人,但这个人眼睛里的东西太复杂也太狰狞了,仿佛藏着惊天动地的真相与秘密:“你……究竟是谁?!”
“你要本座提醒你一下吗?”男人沉声道,他手上的力道极大,楚晚宁竟挣脱不开。
“第一次,你使这招,是我十六岁那年。你教我近身搏御,你跟我说这一击看似简单,却很难学,让我好好练,不要懈怠。”
楚晚宁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男人眼睛里有笑意,也有诡谲的幽光。
“第二次,你使这招,是在你我当年决战之时,我猝不及防,被你劈中,受了极重的伤。”
他带着楚晚宁的手,不容置否地,往自己心脏的地方按。
楚晚宁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竟没有任何心跳。
就像一具尸体。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急。”男人将每个字都在唇齿间浸淫一番,而后甜腻腻地哺到他的耳鬓,他这下挨得更近了,几乎贴着楚晚宁的脸。
他在他耳畔说:“第三次,你使这招,是在我床上。”
“……”
“我要上你,你说已经够了,不肯同意。”他施施然地,手上的力气却那么大,紧攥着楚晚宁的手腕,强行让他的手沿着自己的胸腔一路滑下,最后竟要带到某个极其私密的地方去。
楚晚宁便如被蛇蝎蛰了一般,猛地色变,发了狠就要与他搏命。
男人却似熟知他一切的身法套路,轻而易举地拆了招,而后竟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不无狎昵,不无情/色地呢喃道:“你说怎么办啊,楚晚宁。本座原是该来杀你,来毁你们的,可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你变了,我也变了,可我看到你,闻到你身上的味道,还是很快就硬。”
“你、你给我放手!!”楚晚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样子,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整个人都像是要气晕过去,却死活也挣不开那人的钳制。
他像天罗地网,像蛛丝黏连,缠着他,搂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他整个拥在怀里,强迫的,霸道的,狰狞的,疯狂的。
狭蹙而湿粘。
“硬得发疼,硬得发胀。”
“我杀了你!!”
男人似乎被逗乐了,倏忽一笑,松开手,楚晚宁杀心骤起,行动狠辣劲厉,是真的要将其一击毙命。
斗篷招展,他退得急,飘飘荡荡犹如纸鸢,稳落在了青砖石面。
但覆面却未能幸免,被楚晚宁劈作两半,掉下来,碎在了地上。
男人没有抬头,脸庞隐匿在帽兜的阴影之中。
他在这阴影中沉默片刻,然后叹息道:“你这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性子,总也改不了,到了哪里都一样。可是楚晚宁,楚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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