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肉包不吃肉
其实, 当初给墨燃种下诅咒的时候, 师昧也是个心冷如铁, 意志坚决的人。
他眼中除了自己的报复,自己的追求, 什么都容纳不下。
可是那个时候, 他看着另一个红尘的自己所作所为, 他扪心叩问, 忽然就很想知道, 华碧楠的心里是否曾有过那么一星半点的不适应,一时半刻的齿冷。
他最终还是按着华碧楠的吩咐去做了。牺牲至此, 他骑虎难下。
他清晰地知道,私情会让大事功亏一篑,没有什么比稳住墨燃、保住自己更加重要。
反正他已演了那么久的戏,戴了那么多年的假面, 恶心到了骨子里, 也就麻木了。什么逢场作戏, 什么表里不一, 哪怕楚晚宁的死,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是提着怀罪大师给的引魂灯,站在奈何桥边,哪里也不曾去,甚至都不能为喜爱的人意志坚决地赴汤蹈火时,他也会忍不住心生羡慕。
要是他也能像薛蒙,像墨燃一样,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或者说自认为可以给自己的人生做主,那就好了。
可是命运从不由他。他如一个梨园小生,不甘却沉默地操持着手中这份仅有自己能圆满的折子戏。
一开始,勾引墨燃。
墨燃冲自己笑着,说:“师昧,我真的很喜欢你。”
后来,利用徐霜林。
徐霜林懒洋洋地抛着橘子,乜斜眼眸:“我一生飘零,想不到还能遇你这样一个朋友,多谢你愿意教我重生禁术。等罗枫华那个废物复活了,我一定让他给你煮碗汤圆吃——你不知道吧,他煮的汤圆最好吃了。看得起你,我才愿意给你尝。”
到最后,图穷匕见。
与他和华碧楠商量过的最坏打算一样,他不得不以自己的些许牺牲,博得师友心乱,令时空之门在那千钧一发时刻,顺利洞开。
他本是一个捏着棋子的人。
但是十年后的自己来了,他便也成了自己的棋子。
被把控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他也不是全无厌憎,只是心中执念太强,愿望太深,他不想轻言放弃。
可是。
他真的、真的不知道,那一个红尘的自己,所谓的“微小牺牲”,指的是数十万人性命,一个尘世的倾颓。
他是打开了时空生死门之后,才见到了这样残酷的真相。
这个师明净,终究不是那个师明净。他没有经历过那个十年,没有经过那一天又一天的沦陷。
到此刻,他真的再也无法理解十年后的自己。
但已无路可退了。
他此刻也已不过是一枚弃子,和棋盘上错落有致的所有黑白兵甲一样,失去了锋芒,再无用武之地。
“师尊。”灯影朦胧,映着他秀美端丽的脸庞,他依旧宁静而温柔,“其实我想这件事,已经很久了……我在想,墨燃都可以重头再来过,可以变得不再一样。我就在想,如果一切可以回头,我会不会也因为一念之差,而做出不同的抉择。”
屋内很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不过,此刻都已经来不及啦。”师昧道,“我知道,师尊已经恨透了我,墨燃也已恨透了我,少主也不会再拿我当朋友看待……不管这一路走来,我是否有所犹豫,我最终还是变成了他的模样。”
他的手贴着楚晚宁烫热的脸颊,静静的,把疗愈的灵力分给他。
“对不住,还是让师尊失望了。”他说,“唯一庆幸的是,我双目已盲,不用看到你恨我的样子。”
顿了顿,师昧笑了,一笑之下,满室春深。
“我眼睛里最后瞧见的,是你们在为我难过。够了。”
他将楚晚宁手上的捆仙绳解开,榻上的禁咒消除,而后点灭了石门的法咒。
做完这些,师昧转身,摩挲着,缓缓离开了密室。
他行远了,被一片黑暗吞没。
与此同时,天音阁所属齐地。
教书的腐儒马先生刚刚从私塾回来,他敲着酸痛的肩膀进了屋,照例要先去伙房里煮一杯八宝茶喝。
推门进去,黑灯瞎火。
马先生不由皱起了眉头,边去摩挲灯台,边喊道:“夫人?大晚上的,怎么连个蜡烛都不点?你这是……”
簇的一声,火刀火石擦亮。
马先生哑然失声,惊悚无言地立在屋子中央——他看清了,自己宅子里的仆奴已经全部被勒死,犹如一串串风铃悠悠荡荡挂在梁上。他的傍家老婆子已被开膛破肚,血糊糊的肠子流了满地,眼睛和嘴巴都张着,扭头朝着门的方向。
“啊……”马先生想叫,出口的却是含糊至极颤颤巍巍的一声无力□□,过了一会儿,才头皮发麻地惨叫出声,屎尿横流,“啊!!!!”
“啧。吵什么。”一个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握着卷《尚书》,他拿书卷挠了挠脖子根的痒,打了个哈欠,“没见过死人啊?”
“你……你你你!!墨——墨……!!”
男人打了个响指,并懒洋洋地解释:“泯音咒。”
“什、什么咒?”
“泯音咒嘛,这都不知道。”男人翻了个白眼,“本座正拜读先生屋内经典呢,知道大晚上吵着邻居歇息不好。来。现在随便叫,若是有谁能听到,请先生尽管埋怨本座。”
马先生脸色煞白如鬼,两股站站,他平时也就之乎者也的,哪里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早已吓得失了禁,浑身冒汗,半晌才颤声道:“墨……你这个魔……魔头……你……你不应该在天音阁法场吗……你……你……”
“天音阁法场?”
男人抬起黑到发紫的眼,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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