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月皎皎
顿了顿,他注视着庄然,一字一顿地道:“只有虚伪的谎言才会一戳就破,真相向来都是经得起推敲的。”
说完后,他不给庄然反问他的机会,用最简单利落的词语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您给我发了试镜邀约,我确实收到了,我经纪人告诉我是三号去试镜,他还让我写了关于男三号的人物小传和表演剖析,我这边有源文件和发送记录,而我原来的经纪人并没有像他说的发给您看,而是和他另外的艺人拿了这份小传过来试镜。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我换了经纪人,得知剧本已经错过了时间,而男三号也选好了,我的新经纪人曾经联系过您几次想向您表达歉意,想必您那边也有记录。”
“空口无凭,”庄然想也不想地便道,“你有证据——”
宋辞仿佛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似的,拿出了手机,翻出了蔡鸣给他发的短信,还有他写的文档,以及他参考的资料、发送记录还有聊天记录。
庄然瞪着眼睛,看完这些白纸黑字的证据后,终于哑口无言了。
这人还真的是被陷害的。
纪薇松了口气,在旁边唱|红脸:“天呐!不敢置信!不可思议!宫斗剧都没这个精彩!宋辞也太可怜了吧!他的前经纪人简直就是一个垃圾!”
“薇薇,”庄然忍无可忍地偏头看她,“你是学编剧的,不是学表演的,不要这么浮夸。”
被拆穿的戏精纪薇:“嘤。”
宋辞:“……”
他就说怎么纪薇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发脾气呢,原来最终的落脚点是在这儿。
纪薇怎么这么……好玩啊。
宋辞觉得感动的同时,又很想笑。
纪薇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治庄然的,庄然用力地按了按眉心,试图讲道理:“宋辞,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你被诬陷了,你说得对,我不能在没有接触一个人之前,就妄加定义。这个是我不对,但是我们的男二号不是谁都可以演的,我觉得你根本就不够格——”
纪薇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哪里不够格?”
庄然开始挑刺,开门见山:“他咖位不够。”
纪薇见招拆招:“男主女主咖位够了,剧本我写的,我觉得还算合格,导演是你,特效也找了国外最牛逼的工作室,我觉得这个卡司就没有不爆的可能,你对一个男二要求这么高做什么?指望着他带全剧组飞吗?”
庄然顿了下,继续挑刺:“他长得太漂亮了,像是一朵娇花似的,不符合剧中的邪佞的人设……”
宋辞平稳地插话进来:“我觉得演技足够好的话,观众是能够从他的表演看出他的内在性格的,而不会从外表去判定。”
庄然啧了一声,愈发不爽:“这个角色还得会游泳……”
宋辞:“给我二十四小时,我一定学会。”
庄然瞪着他,皱起眉头:“男二还得会吊威亚!要飞天遁地!要胆子大!你细皮嫩肉的,上去要是尿裤子怎么办!”
这简直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了,没有谁会因为这个演员看上去胆子不大就拒绝他出演角色的。
但宋辞却照单全收,笑得一脸乖巧温和:“那要不然,外面如果有威亚设备的话,我现场给您飞一个试试?”
庄然:“……”
纪薇适时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又想开始说话,却被庄然回头吼道:“你不准说话!”
纪薇气得把头往旁边一扭,不理他了。
庄然简直都要没脾气了,打开门朝外面的工作人员吼:“给我把选角导演叫过来!所有人准备!马上开始试镜!”
纪薇立刻跳下去,抓住宋辞的胳膊:“你能行的吧?”
宋辞被庄然这么一个速战速决的姿态搞得有点懵,他的脑子空白了一瞬:“不是,等等,剧本是我很久之前看过的,我当时主攻的角色是男三号啊!”
虽然他知道纪薇找他过来是为了接替男二,但是这么快就试镜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一点?他还以为起码会给他一天时间准备!
纪薇比他冷静:“等会儿他应该会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看剧本,让你演一个场景,你好好演,发挥出你的真实本领出来,如果实在不行……”
宋辞咽了口口水:“实在不行……?”
纪薇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肃杀:“实在不行我就继续找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去,所以你最好是发挥出你最棒的演技出来,不然我要被他骂死的。”
宋辞:“……”
第38章
纪薇抓了把瓜子,拿了一个装垃圾的小碟子,坐在机器后面,紧挨着庄然坐着。
庄然还算有良心,没有一点时间都不给宋辞,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宋辞马上就要开始表演了,他的经纪人高全接到消息后也马上赶了过来。
纪薇已经打定了主意,等会儿她就紧盯着屏幕,万一宋辞出现了什么纰漏她就赶紧转移庄然的注意力。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庄然聊天:“说说呗,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庄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虽然他看上去很斯文,但实际上就是一个斯文败类,向来都是只有他让别人吃亏的份,从来没有别人让他吃亏过。
但是解约合同上面提的要求却并不算苛刻,甚至算得上很温和,而且庄然也直接把季浩放走了,没有为难他,这太不符合庄然的作风了。
“他也不容易,”庄然对纪薇的靠近有点不自在,纪薇身上浅淡的香水味飘过来,那是一股很淡的花香味,并不浓烈,很自然很纯净,仿佛是她天生就有的一般,庄然摸了摸鼻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我跟他不熟,但是关于他的事情也听说了一些。他刚出道那会儿被他们公司的千金看上了,千金为了追他也入了圈,每天纠缠他,他不同意就让公司冷藏他,季浩被逼无奈,只能答应,他大概是应付她吧,后来为了逃避她对他的控制,就自己开了工作室,最近的一年里发展得其实挺不错的,后来遇上了自己的真爱,他就出轨了,他昨天发的那条微博……估计是受够了吧。”
没有谁愿意接受这种畸形的恋爱。
季浩已经被折腾得太久了,他对这个行业没有任何的热爱了,所以导|火索一点燃,他就直接刚了,退圈就退圈,他不怕了。
纪薇嗑瓜子嗑得飞起,眉飞色舞地听着八卦:“哇塞。”
庄然忍无可忍地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推远了一些,呵斥道:“这还是在片场,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纪薇嬉皮笑脸地又贴上来:“外面太冷了嘛。”
庄然:“……”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清了清嗓子,但却看见其他人均是一脸的习以为常的表情,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
庄然:“……”
庄然外强中干地吼道:“那什么宋什么的!快让人给我把他抓过来!在休息室待了那么久他是准备生孩子吗!”
被吼的工作人员忙迈着小碎步,不迭地跑去请人了。
“唉,”纪薇忽然反应过来,瓜子也不嗑了,挑了一下眉,“我发现你刚才说的话就是有毛病。如果不在片场的话……我就能挨你很近吗?”
庄然:“……”
庄然回头,掩下眸中的赧色,继续高声发吼:“宋辞呢!快把宋辞给我带过来!!!”
刚化好妆出来的宋辞迎面接收了这么一吼,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立刻弯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准备的时间太长了。”
高全站在一边本来在打电话,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直接挂了电话,走过来,看了一下时间,冷冷地道:“现在离两个小时还差一分钟。”
说完后就去帮宋辞整理衣服。
纪薇啧了一声,也很是不满:“你那么凶干什么?宋辞那么可爱,你朝他发什么脾气呀?有火冲我来嘛,他还只是个孩子。”
庄然:“……”
对不起我错了,我是不是请了个不能惹的祖宗?
开始试镜,宋辞饰演的角色是巫鸿,巫鸿也是一条人鱼,但他跟身为世间最后一条人鱼的男主不同,他早就死了,只留下一道魂魄在人世间,他有很强的想要变成人类的执念,他生前是人鱼族的王子,从出生起就是极其高贵的存在,他的同族陆陆续续的都被人类斩杀了,所以他对人类怀着很深的仇恨。
他的执念是——变成人类报仇。
他也要杀尽人类,让他们尝尝灭顶之灾。
于是他找到了女巫,女巫告诉他,他想要从鬼化人,就得有一双腿,但是不能随便找,腿的主人一定得怀着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心,同时他还得有一对学会倾听的耳朵,只有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才能为他献腿。
而今天要试镜的一场戏就是沉睡多年的巫鸿从深海中醒来,想起之前的血海深仇,决心向人类复仇。
这是一场对情绪变化要求极高的戏份。
宋辞化了妆,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棕褐色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肩头,他的上半身几乎裸露着,穿着贝壳做的衣服。
没有深海,这个场景只能在绿幕里完成。
场景的布置也很简单,只放了一个贝壳床。
庄然喊了声开始。
随着一声清晰的打板声响起——试镜开始了。
巫鸿原本是躺在贝壳里面的,一缕光线照射在了他的脸颊,他挣扎着醒来,但仿若听见了无数的求救声,嘶吼声,还有利器砍入肉中的噗呲声。
混乱,喧嚣,尖叫。
大片大片的红色几乎要将整片海域染尽,海水不是往日咸咸的味道,在此刻它被血腥味,还有人类永无止境的欲望填满了。
人鱼王后带着满身伤痕,抱着巫鸿,一边流泪一边快速地摆动着尾巴逃离,但是追赶声却越来越近——来不及了。
王后亲吻着怀里巫鸿的脸颊,颤抖着将他藏在贝壳里面,不断的有带着血的鳞片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落入了海里。
巫鸿抓着王后的手,呆呆地喊:“母后……”
王后含着泪对他微笑:“我爱你,我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后,她猛然将贝壳盖下,然后往另外一个方向游动。
怎么回事?母后,母后你要离开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巫鸿挣扎着去拍打贝壳,他用尾巴去甩,用嘴去啃,发了疯似的用头去撞,但是无济于事,贝壳怎么都打不开。
直到他听见了王后的咆哮和痛吟,旋即一切全都消失了。
周围死寂得可怕。
巫鸿蜷缩在贝壳里,带着血的泪水不断地从脸颊滑落,他的心痛得像是被人放在油锅里煎炸,又像是同时被人插入了千万把利刃。
母后,母后……
他无声地喊。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在刚才的逃亡过程中,有人向王后射了一根短箭,那根箭被他挡住了,正好射进了他的后心房,那箭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地压迫着他,尖锐的箭头刺入了最柔软的地方,将其变得冷硬一片。
他也要死了……
他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巫鸿闭上了眼睛。
……
千年后,灭族的噩梦反复纠缠着巫鸿,让他将一个梦做了一千年。
巫鸿猛地挣开了眼睛,眼神里是茫然,是无措,但更多的,还是滔天的恨意。
他猛地伸手推开了贝壳,浑浑噩噩地飘荡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的位置,那里很疼,疼了一千年,他知道那根箭会一直存在下去,永远都不会消失,用来提醒他昔日发生的事情。
巫鸿想着人类最开始接触他们时候的伪善笑脸,想起来他们送过来的果子花朵,想起他们为了接近人鱼族所做的一切伪装,他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状若癫狂,半晌,他忽然又痛苦地捂住脑袋尖叫起来:“啊——”
他的悲伤尽数爆发了。
等到他再度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神极度疯狂又带着决绝的狠意,像是一把泛着寒光,经过无数鲜血洗礼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