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眼娃娃
站在一旁的屠沂略略皱了皱眉,忍不住想起近来在朝上又引起风波的希福纳遭勒索一案,九阿哥貌似也卷在其中。
“屠大人,”将杨泰噎的面红脖子粗后,苏伟又转身走到屠沂身旁,“咱家刚才的一番话可不是虚张声势。您不要像某些心怀不轨的小人一样,只把目光放在我家王爷这几日的闭门思过上。其实,像今天这种小事儿,也根本用不着我家王爷出手。屠大人若是有证据,咱家自然接受盘问。可若屠大人存了什么屈打成招的心思,那您可就太小看我苏培盛了。”
“苏公公的意思,下官不是很明白,”屠沂的额头上又开始冒冷汗。
苏伟嘴角一扬,昂首阔步地走到几个衙差跟前,眼神轻飘飘地一扫而过,“屠大人可知,本公公这身黄莺补子的宫服是怎么来的?”
“请苏公公赐教,”屠沂心里咯噔了一下,苏培盛的大名也是借着雍亲王的名头传到他耳朵里的。他知道这位公公在雍亲王跟前屡立奇功,深得重用,但再往细里说,也就懵懵懂懂了。
刚文吏提醒他,苏培盛在宫里也颇有影响力,且是少有的六品太监,莫须有的情况下受了刑责,怕是会遭到敬事房的追究。可一想到九阿哥的逼迫,屠沂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反正敬事房追究起来,九阿哥也不能不闻不问。不过,虽是做了如此决定,在听了苏培盛的一番警告后,屠沂心里又猛然不安了起来。
苏伟摆够了派头,把一干衙差都扫的惊惶不安后,才缓缓开口道,“当年,咱家因伺候王爷有功,得孝懿先皇后赏识,特旨升我为八品总管太监。待圣上亲征噶尔丹时,又因我力战噶尔丹奸细,万岁爷亲自下旨,赐我黄莺补子,晋六品。咱家感念万岁爷与孝毅先皇后的恩德,这一身身宫服都保存得当。今日听闻屠大人要见我,还特意穿了万岁爷赐下的这身。”
说完,苏伟转过身来,冲屠沂浅浅一笑,两手微微伸开道,“怎么?屠大人想扒下本公公这身衣裳不成?”
屠沂猛然一怔,慌忙下拜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杨泰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剜了屠沂一刀,转头怒气冲冲地对苏伟道,“苏培盛,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即便是先皇后与万岁爷赏赐的又如何?这满天下的官员内宦,哪个不等于是万岁爷赐封的?若如你所说,天子门生犯罪,只消穿了官服就可毫发无损,那还要这大清律例何用?”
苏伟双眼一眯,倒有些想不到地拍了拍手,“杨掌柜真是好口才啊,这么好的才华怎么不走科举取士之路呢?今儿要是一位天子门生站在这儿,我苏培盛也甘愿咽下这口气了。”
“苏公公还是少顾左右而言他吧,”杨泰阴冷着脸,举起手冲几个衙差道,“还等什么?还不把苏公公请下去?”
几个衙差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同看向屠沂。
屠沂此时是完全不知所措,不着头脑,恨不得立刻发了急症,原地昏过去才好。
“杨掌柜,我看你就别为难屠大人了,”苏伟又寻了张椅子坐下,姿态悠闲地端起茶杯道,“时也命也,这让火烧一烧说不定日后生意更好呢。你看我那西来顺,当初只剩一片废墟,现在可是火遍北京城了。”
“你——”杨泰抿紧了嘴唇,不再跟苏伟争辩,转头狠狠地瞪着屠沂道,“屠大人,太过胆小可干不成大事!您当心算计着,算计着,把自己的脑袋都算计丢了!”
屠沂脸色又是一白,人却没有再度后退,“杨掌柜,您也不要太过咄咄逼人了。今儿这案子,不是本官推三阻四不想管,而是缺乏证据!只凭您一句空话,就要将万岁爷和先皇后亲自晋升的六品内监用刑问罪。这事儿别说是在顺天府,就是换到刑部,也是需要三思而后行的。”
“好啊,三思而后行!”杨泰冷然一笑,手中的玉牌啪地拍到了屠沂跟前,“那么,先将嫌犯收押,待集齐证据再行查问,这总不会有所越矩了吧?”
屠沂面色一僵,心中立时猜透了杨泰的意图。看似后退一步,实则殊途同归,待苏培盛进了大牢,这证据与否,也就没多大意义了。
坐在一旁的苏伟,暗暗攥紧了茶碗,他倒是小看了杨泰这个对手。以退为进,一计不行再施一计。屈打成招这一环,把他和屠沂都套住了,可这杨泰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来了。
“怎么?”杨泰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这么一桩小事儿,屠大人还真想让我家主子亲自过问?”
屠沂禀住了气息,看了苏伟一眼,苏伟已经放下了茶碗,“自是不敢,苏公公虽然身份特殊,但到底是涉案嫌犯,下官这就——”
“大人!”还是刚才的文吏,又是一脸惊慌的跑入,这次连行礼都没有,直接跪下道,“大人,万岁爷刚刚传旨回京,雍亲王府的禁足,撤消了!”
屠沂一屁股坐到了差点儿翻倒的圆凳上,杨泰瞬时白了脸。
只有苏伟苏大公公,缓缓地吐出口气,松懈了刚刚绷起的神经,懒洋洋地靠回了椅背上,“怎么了?本公公还等着呢,屠大人,不是说要收押我吗?来吧!”
一炷香后,苏伟和杨泰一先一后地走出了顺天府衙的大门。
库魁正好驾着马车赶到了衙门门口,苏伟背着手走在前头,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杨泰重重地哼了一声,正想绕开苏伟往自家的马车走去,却被人张口叫住。
“杨掌柜,”苏伟丝毫不顾忌周围来往的行人,嗓门颇响亮地道,“刚刚在衙门里,你诬蔑我吉盛唐烧了你的天和商号,我念在咱们是属同行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不过,咱家到底是穿着补子出来的,杨掌柜也是高门出身,这有些规矩该守还是得守啊。”
杨泰左右看了看围观的行人,强行咽下一口气道,“苏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苏伟弯了弯唇角,一手摸了摸身旁的马鬃,“刚刚在府衙内,杨掌柜说,告状的苦主没有向嫌犯行礼的规矩。可是如今,天和商号的案子已经跟我们吉盛唐没有关系了,而你我也安然无恙地走出了顺天府衙。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于公于私,杨掌柜都该给本公公好生地行个吧?”
杨泰一手攥紧了拳,冷漠地看了苏伟一眼后,缓缓躬下身道,“是,是小人孟浪,冒犯了苏公公,还请苏公公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
苏伟冷声一笑,一手扶起了杨泰,在他耳边轻轻道,“杨掌柜放心吧,我苏培盛一贯最大度了。更何况,用不了一天,全京城的同仁们都会知道,天和商号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吉盛唐的!”
第355章 宦官之祸
康熙四十八年
六月二十四,雍亲王府
时近傍晚,东小院外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奇怪的是路过的侍卫只都大略扫上一眼,便目不斜视地走过。
“苏公公?”
刚贴着墙溜进院内的苏大公公被一声轻唤吓得原地一蹦,待看清来人后才吐出口气道,“是大格格啊,奴才一时没注意。”
茉雅奇浅浅一笑,转头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道,“我才从阿玛那里出来。上午听说你被顺天府带走了,我还正担心着呢,结果下午府上就解禁了。刚我还问阿玛,是不是又是苏公公的功劳。”
“哪能啊,大格格太看得起奴才了,”苏伟尴尬地笑了两嗓子,两手有些不安地搓了搓道,“刚刚格格提到奴才,王爷有没有很生气啊?”
“生气?”茉雅奇翘了翘眉梢,“我没看出阿玛有生气啊,只是说苏公公另有事在身,晚上就该回来了,说完还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呢。”
“喝,喝茶?”
完了,那就是生气了,喝茶是为了败火啊!
苏伟一时欲哭无泪,耸拉下脑袋,全没了在外头的趾高气昂,像只瞬间泄了气的皮球。
茉雅奇看着好笑,捏着帕子压了压唇角的笑意,“对了,苏公公,阿玛说待圆明园的花卉都开了,要请皇玛法入园饮宴。让我这些日子,也跟着福晋学学安排宴会的事。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不周全的,苏公公可得帮我看着些。”
“哦,大格格放心,”苏伟连忙恢复常态,冲茉雅奇拱了拱手道,“奴才一定派人配合好大格格,大格格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就是了。”
茉雅奇抿唇一笑,冲苏伟低了低头,扶着侍女的手臂走出了东小院。
苏伟目送着茉雅奇离开,仰头望天发了会儿呆,终究长叹一声,认命地走进了四阿哥的书房。
书房里,长桌后的人正站着练大字,听见某人进门,连眉头也未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