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书
“你们仙门不大喜欢我,这个地方的老谷主和我认得,也没人打扰,我住得清静,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景行眼神颇为玩味,“栖枫山藏了这么多妖兽,你们仙门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尚渊恐怕是知道的。
喻识念及此人,不由又有些忧虑。
景行见他不说话,又继续说下去:“我只有一句话还想和他说,就只有一句,算我求你。”
喻识本就因此事厌恶他,但此情此景,景行几乎只剩了一口气,言辞已极是恳切,他也说不出什么打断之话。
见喻识算是默许,景行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而后沉声开口:“劳动你告诉他,当年那些妖物去云台劫走门中许多弟子的事,我当真毫不知情。”
喻识心中诧异,愣了好一会儿:“就这样?”
景行垂下眼眸,默了默:“我和他之间,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低声开口:“我自始至终,也不过是喜欢他,我不知是做错了什么。唯有这件,当初他怪我,又不肯听我解释。眼下要死了,不说清楚,我终究不甘心。”
他仿佛在托付一件天大的事:“是我手下动的手,我认了管教不严,但此事绝非我授意,当初他只觉得我狡辩,我当真没有。”
景行顿了顿,有些凄惨地笑了笑:“他原本没有那么讨厌我的,可这件事后,他只装作不认得我,连句话也再不肯和我说了。”
那是因为二师兄已经忘了你了。
喻识心下漫上几分酸楚,他原本极讨厌眼前之人,现下竟也不知为何,生出些许,惋惜。
喻识默了好几次,还是没能把二师兄已经死了的话,说给他听。
景行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我知道你也看我不大顺眼,我还有个东西贿赂你。”
洞穴中悠悠荡荡地飘着些风,景行突然转了话头,望向慕祁:“慕儿,你想好了么?”
慕祁从方才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然许久。
喻识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景行又轻轻唤了一声,慕祁一颗眼泪砸在地上,突然转身跪下,端端正正地叩首:“徒儿见过师父。”
陶颂不由顿住。
慕祁俯身不肯起来,默了一会儿,小小的身子突然有些颤抖,声音中也带了许多哽咽:“师父……”
陶颂心下一疼,回忆铺天盖地袭来。
他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晚上的自己。
那个无助而单弱的自己。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然将慕祁紧紧抱在怀中了。
慕祁用尽全力抱住他,竭力压着哭声:“徒……徒儿会好好听……听话的……”
这大约是这个年岁的孩子能保证的全部了。
喻识心头苦涩,景行颇为放心地缓了口气,他嘴角已划出血来,深深提了口气,才解开了洞中小潭中的禁制。
小潭中白光一现,寒意大盛,景行回过头,略笑笑:“你的怀霜剑,还你。”
第74章 木林其一
怀霜这柄剑,原是封弦出师时,他家师父给的考验。
当时封弦师父的原话是,你如果拿得出一件让我看得过眼的法器,就算你出师了。
这个标准过于模糊,左右全凭这位世外高人的一双眼并一张嘴。
高人见过的珍奇数不胜数,封弦花了整整十年,东奔西走,才铸出来这柄可以过关的剑。
剑成时天落秋霜,封弦揣着剑去给喻识显摆,喻识随口择了怀霜二字。
剑器的高低,一在用材,二在铸剑人的手艺。譬如山月,是集扶风一门之力,搜罗天下异宝锻造而成,虽然珍稀非常,到底是比封弦亲手造出来的怀霜差了些。
后来喻识修为渐成,封弦索性将这剑送了他,于仙门大会上,一剑成名。
当时喻识在归墟之中损了半颗金丹,气海大伤,根本不知怀霜散落何处。
竟然会于此处寻到。
陶颂皱起眉头:“那百家探查到的所谓剑气......”
“想必是长瀛的气血。”喻识沉声道,“他与我气血相通,养一缕长瀛的气血,再拿长瀛验证,倒真是首尾相扣的好主意。”
“养......一缕气血?”陶颂微有震惊,“魔修中倒是有豢养炼化活物气血的法术......”
“也未必是尚渊与魔修勾结。”喻识言尽于此。
幕后之人以此为引,搅了仙门百家出动,这局自打一开始便布下了。此人的身份,越发与喻识先前所想合上来。
景行听罢二人说话:“你的剑是我从一个小妖怪肚子里剖出来的,倒不知道你一个剑修,怎么扔了自个儿的剑,我还只当你又换了更好的。原是丢了。”
他勾起嘴角笑笑:“我该冒死还回去的,指不定还能见上他一面。”
潭中剑气缭绕,肃肃寒寒,洞穴中已凉下几分。
怀霜解了禁制,剑身中喻识原本的真气愈发盛,勾着他肺腑间的气海向上翻涌,喻识总算知道这一路,为何心下撕扯得如此厉害了。
他损了半颗金丹,终究是再也驾驭不了怀霜了。
这剑跟了他许多年,喻识心下感喟:“多谢你没毁了它。”
“是该谢我的。你当年用它砍了我那么大一条口子,我捡了来,都没用来泄愤。”
景行微微阖上眼,交代完两件事后,他似乎累得厉害,又微微一笑:“不用谢我也行,我也不过是看在你是他师弟的面子上罢了。你二师兄再不肯理我,过来讨剑的时候,好歹也会说上两句话吧。”
“你们都不让我去找他,可我等了这许多年,他也没来。想必还是恨我,但昔年我当真不是有心的。”
景行低低说完这两句话,四下里只余一阵空荡荡的风。
他缓了缓,又慈爱地瞧了慕祁一眼:“好孩子,记得以后都不要提起我来。”
慕祁只拽着陶颂衣角,怔怔地哭着。
洞中又静了一刻,这一刻,分外漫长,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喻识与陶颂对视了一眼,洞穴内忽然卷过一阵长风,刹那间地动山摇,碎石尘土飞扬而起。
景行靠在石壁上,手腕已散散垂下。
妖首已逝,众妖大乱。
洞穴两边的禁制都已破开,洞穴外林木萧萧,皓月当空,鸟雀无影。
喻识一手将慕祁揽在怀中,定定瞧着陶颂:“去拿剑。”
整个洞穴中弥漫着萧瑟而浓烈的血腥气,唯有一方清澈小潭,有了此剑的镇压,波澜不兴。
封弦没有其他器修吹毛求疵的癖好,造东西从来不图好看,所有法器瞧上去都是平平无奇的模样。
这样一柄其貌不扬的剑,百年之前,是被天下第一剑修握在手里的。
陶颂明白喻识的意思,他与喻识大多数时候,连句话都不用对,看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喻识是想,将所有妖兽引出去,然后,让他用怀霜,斩杀它们。
但洞中如此多的妖兽,他用怀霜还是山月,都没有把握除得尽。
他如果不能除尽,将妖物引出,便是害了周遭的百姓,曲桑谷必然首当其冲。
除非,动扶风的最后一式,是有可能的。
陶颂深深闭了闭眼,所有念头都在一瞬之间,他咬了咬牙,将怀霜自水中取出。
潭水冰寒彻骨,陶颂触及剑体的一刹那,突然一股强大而平静的真气涌动上来。
那是百年前喻识的气息。
就萦绕在他手边。
陶颂顿了下,牢牢将怀霜握在了手中。
洞穴中的风来得愈发猛烈,一阵一阵裹挟着沙石沉泥,呼啸而来。洞外似乎被此股妖气所扰,木叶摇动,整个林子仿佛一头低声怒吼的猛兽。
喻识将慕祁递过去:“我能帮你引到一起。”
他顿了顿,眼眸深沉地望着陶颂:“你行吗?”
陶颂一手接过慕祁,蓦然挑了挑眉:“剑修,不能问男人行不行的问题。”
喻识叫他这话一噎。
洞穴内外都是生死关头,喻识面上发烫,再找不出该说些什么,转身跃入洞穴之中。
山月的剑光在洞穴之中亮起,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架势。
陶颂抱着慕祁,冷冽月色自栖枫山的山巅倾泻而下,落在枝叶交叠的深林之间。他捏了明目诀,每一片风吹草动,皆能一清二楚。
月色溶溶,陶颂沉下眼眸,轻轻拍了拍慕祁:“别害怕。”
慕祁靠在他肩头,抱住他的脖子,面上泪痕未干:“有师父在,我什么都不怕。师父不会害我的。”
“嗯。”
身后的妖气越发近,陶颂深深缓了一口气,敛藏起周身气息,潜入深林之中。
他方才被妖猫划了一道,原本就受了些伤,在林中设下层层叠叠的禁咒之后,肺腑间的气息又有了些微乱。
慕祁站在深林的阴影之间,心中起了些许害怕:“师父......”
陶颂摸了下他的头:“你在这儿站着别动,不敢看就把眼闭上,数五百个数,就没事了。”
月色自叶木之间落入陶颂眸中,他一张脸笔描刀刻地凌厉,唯有一双眼睛,笑起来如同漫天皎然的月光,温和清澈,无端让人觉得亲近。
慕祁霎时安心,乖乖地双手捂上眼睛,开始念着数。
林中起了些许凌乱之声,一只鸟雀凄厉啼鸣一生,倏然从林间冲出,惊起一片落叶飘散。
一道飘逸身影自洞穴中跃出,落入林间。
草木间平静了一刻,忽然一阵狂风冲过,无边林叶于四散飞扬,在月下划过破碎凌乱的影子。
乱影之下,数百头妖兽奔腾而至,嚎叫着搜寻着喻识的身影。
喻识气海不足,根本不足以诛杀它们,一步□□地勾了它们出来,好歹保住了洞穴山体未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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