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绣生
从黄昏时分坐到暮色低垂,淮如峪喝了一盏凉透茶水,方才起身离开。
第124章 第 124 章
安长卿回宫之后, 便将会面之事告诉了萧止戈:“今日我特地带了余绡去试探他,观他反应,果然是知道鲛人族的。”
“不意外, 你再看看这个。”萧止戈将一份密报递给他:“暗部的人刚刚呈上来的。”
萧止戈登基之后, 手中的情报网有一部分转到了明面上来,但还有一部分,却仍然藏在暗处,成了更加隐蔽的暗部。淮如善几次三番对安长卿和鲛人族表现出兴趣, 叫人不得不防,萧止戈便动用了暗部的人手,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们。
“淮如善暗中派了人手在查我?”
“嗯, 估计是怕被我们察觉, 并未做得太过分。只是在四处搜集打探你的消息。”只不过就算只是打探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也叫萧止戈产生了被侵犯领地的不悦感。只不过目前碍于两国之间的邦交, 再加上淮如善并未做得太出格,他才引而不发。
“商路之事才谈到一半,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很快敲定。淮如善也必定还要继续留在大邺, 但他总跟苍蝇似的围在你周围, 也叫人生烦。”萧止戈把玩着他的手指,语气十分不快道:“不如我们给他设个圈套,叫他主动跳进来, 如此我们占了理, 将他暂时羁押审问或者强行送返雨泽,雨泽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只有千日做贼,万没有千日防贼的。安长卿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只是要怎么设圈套却是个问题:“淮如善做事谨慎,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萧止戈沉吟片刻道:“他的人一直想进王府之内查探,但王府防守严密他们一直寻不到机会。我会叫护卫寻机会暗中将人放进去,到时候瓮中捉鳖人赃并获,让他抵赖不了。派人探查雁王府意图不轨,单这一条就足够给他定罪羁押了,到时候再叫雨泽来赎他。”
安长卿侧脸去瞧他,笑眯眯道:“听说雨泽王对这个弟弟一向十分严厉?等雨泽王将他赎回去,估计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也不排除此事是雨泽王所授意。”
“不管背后主使是谁,”萧止戈声音微沉:“我都要叫他知道,你是大邺的雁王,与君同尊万人之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查的。若敢随便伸爪子,来一个我砍一个。”
敢朝他的人伸爪子,萧止戈心里早就憋着火气。眼下都攒着,准备都撒在淮如善身上呢。
***
萧止戈说要做局,何时做如何做安长卿便也没再问。左右萧止戈出手便不会落空,他便安心地同周鹤岚去商议改革田制之事。
周鹤岚如今虽然只是个从五品太府寺丞,但谁也没有轻视他。一则众人都知道他是雁王的准妹婿;二则是与他有过接触之人,都知此人绝非池中物,眼下虽被皇帝放在太府寺历练,但却绝不会止步于此。加上太府寺卿本身也是个惜才之人,对他也多有栽培。
周鹤岚上任后不久,正逢田制改革之事被提上日程。安长卿有意仿造雁州之举推行新田制,但各地情形各有不同,一国比之一州又更难监管,要想完全推行下去还需不断完善细化,这些日子安长卿常同太府寺卿讨论此事。太府寺卿事忙,便常将周鹤岚待在身边听差。
大邺旧有田制乃是承袭前朝。前朝实行井田制,但到了末期井田制被破坏,公田无人耕种逐渐荒废,许多百姓将私田据为己有。太.祖建立大邺之后休养生息,废除井田制,改为计口授田,允许私田存在和土地买卖。此种方式前期使得大部分百姓都能分到田地,靠着耕种田地暂且得到了休养。但是这种方式发展到后面,尤其是安庆帝那一朝之后,因为地方吏治腐败,官员与地主豪强狼狈为奸。普通百姓的田地被豪强地主以各种方式吞并却无处申冤。失去田地的百姓无以谋生成为流民,只能依附于地主豪强。
在萧止戈登基之前,庆州雍州等地便因豪强地主大量兼并土地剥削压榨佃农导致民怨沸腾,不堪其苦的百姓揭竿而起,生了不小的乱子。虽然后来萧止戈前去平乱时斩杀了一批豪强地主,又将土地放还百姓。然而此举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要想杜绝此事,使得百姓有田可种,到底还需要改革田制。只是田制要变革,难免牵扯到户籍与赋税,更会触到地方豪强地主的利益,因此推行必须慎之又慎。
安长卿已经就此与太府寺卿商议过多次,后来周鹤岚随行旁听,亦提出了几条颇有见地的建议,太府寺卿便叫他参与新田制的制定。
周鹤岚是自己人,安长卿直接在乾正宫中见了他。两人谈完正事。就见周鹤岚欲言又止地看过来。安长卿一挑眉:“鹤岚可还有事要说?”
周鹤岚轻咳一声,略有些赧然道:“二十一城南有花会,主办花会的管事给我送了十张请柬,王爷可要去?”
“花会?”安长卿正要拒绝,却忽然反应过来周鹤岚不会在这种事上犹犹豫豫。了然笑道:“怎么?想邀娴钰一同去花会?”
“虽然订了婚,但只我们二人同游,难免招人闲话。”所以得拉上大舅子打掩护。
“知道了,你将请柬给我,我去同娴钰说。”
周鹤岚连忙从袖中掏出请柬递过去,起身一揖道:“多谢王爷成全。”
心愿达成,周鹤岚略坐了会儿便告辞离开。安长卿盯着这请柬倒是忽然有了主意,连忙起身去寻萧止戈。
崇政殿偏殿,萧止戈才跟朝臣议完事,就见安长卿急匆匆过来,手里还攥着一叠请柬,满脸都是笑容。他搁下笔眉头一扬:“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安长卿在红木桌前站定,倾身过去问他:“你先前不是说要给淮如善做局?可有进展?”
“已经布置下去了,他们试探了几次,不过比较谨慎,并未咬钩。”
安长卿闻言便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请柬,狡黠笑道:“那正好,二十一城南有花会,我们若是都去了花会,府上护卫肯定要同行,届时府中防卫松懈也十分正常,他们若是有心入府探查,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萧止戈略一思量,亦觉得可行。不过他比安长卿想的还要多些,道:“可以叫上淮如善一同前去。”
两人就此说定,安长卿提前给淮如善送了消息邀他参加花会,而萧止戈则将眼前政务提前处理完,到了花会那一日,没有带宫中禁卫军,只从雁王府调了护卫,一行人便往城南行去。
城南花会这次办得极盛大,要一连着办三日。头一天展出的花都是名贵品种,不少爱花的达官贵人都会前来,因此第一日的花会场地守卫十分森严,只有凭请柬方能入场。
虽然借此给淮如善设了局,但此次花会十分盛大值得一看,因此安长卿不仅邀了淮如善,还邀了薛无衣同行。
余氏、安娴钰、周鹤岚、淮如善与薛无衣,再加上安长卿与萧止戈二人,一共七人进了花会会场。
花会会场这一日早就清了场,会场内洒扫干净,名贵花种被摆放在精心布置的展台之上,每盆花边上都有其主人守着,如有贵人来看,便能为其介绍。
会场极大,越往里花卉越稀有罕见。七人对花各有喜好,入场之后没多久便分成了三拨。周鹤岚与安娴钰一拨,余氏带着丫鬟又是一波,剩下四人则同行。
其余三人都是颇有兴致地赏花,唯有淮如峪满脸凝重地盯着余氏离开的方向,心中颤动不休。
几人逛了一会儿,安长卿余光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始终魂不守舍,便唤了他一声:“煜王怎么连赏花都满脸心事?”
淮如峪堪堪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脑海中余氏面孔却挥之不去:“不,只是看到这些花,想起了旧人。”
安长卿“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只体贴道:“那边正好有个茶棚,可要去坐一会儿?”
淮如峪此时心烦意乱,脑子更是一团乱麻,闻言胡乱点了点头,便随着他们往茶棚去。
薛无衣与安长卿走在前头,瞥了魂不守舍的淮如峪一眼,再看看满脸含笑的安长卿,意会到了什么,也不多问,随他们在茶棚坐下。
花会上人极多,茶棚也设的大。邺京达官显贵如今少有不认识萧止戈与安长卿的,只是见他们装扮普通,明显不想暴露身份,便无人敢上前温侯,撞上了也只远远行个礼。此时其他人见他们在茶棚坐下,更不敢进来打扰,都避开去了别处。因此挺大的茶棚就只剩下他们四人。
貌美的侍女泡了好茶送来,安长卿饶有趣味地品茶,却忽然发觉淮如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
他回以疑惑的目光:“煜王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淮如峪看着他,喉咙一时竟然有些干涩。先前他单发现安长卿与那画中人相像,然而今日见了安长卿的生母余氏,他才蓦然惊觉,安长卿的五官虽然与画中人相像,但他眼神与无意中流露的气质,却像极了那位失踪了的圣使。
他看过祖父留下的手稿与画像,那位圣使便是位温润如玉的男子。当年祖父与圣使相恋,却因龙阳之癖上不得台面不敢公诸于世,后来更为掩人耳目,瞒着圣使议了亲。圣使自海上来,原本只该在载虢停留一个月便返回海上,然而两人相恋之后,圣使滞留载虢一年有余,期间一直住在别苑之中。直到祖父迎娶王后的大婚之日,他方才知晓此事。再之后,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别苑,不知所踪。
祖父手稿之中记载,圣使失踪之后并未回海上,他曾广撒人手去雨泽四处寻找,均无所获。唯有一次,似有人见过与他相貌相似的男子在雨泽与大邺交界的村落出现过。只是那一次祖父依旧扑了空,此后直到祖父毒发身亡,都没再见过圣使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