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绣生
安长卿坐在马上,萧止戈牵着缰绳,两人慢悠悠地从远处走过来。下属们神色诧异,心里都暗暗嘀咕:他们何曾见过北战王对谁这么小意温柔过?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
面上却个个都垂着头装作专心烤兔子的模样,只眼角余光一下一下瞥着。
唯有常在昌神色越发沉痛,酸溜溜地提醒他:“咱们是去同西蜣人干仗的,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
安长卿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微发红。
萧止戈却斜眼瞥他,声音冷冷道:“再多说一句,你就自己去同西蜣人谈。”
这是常在昌的死穴,他瞬间闭嘴,灰溜溜地滚回了自己位置。
边上正好有个下属在烤肉,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常在昌坐在火堆边盯着人看,一脸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盯得下属手都要开始颤抖时,他忽然道:“男人和男人真有这么好?”
下属手一抖,烤得半熟的兔子就这么掉进了火堆里。
……
露宿一晚,第二天刚亮,一行人又收拾行装上马赶路。到了当天下午,才终于赶到了梁州。
梁州与雁州虽然紧紧挨着,但差异却不小。城中随处可见高鼻深目的异域人,连带着百姓穿着打扮也跟大邺有不少差别。
萧止戈给他解释道:“梁州与西蜣相邻,有不少在西蜣受尽屈辱的西蜣族人,就都偷偷跑到了梁州来。”虽然到了梁州也是没有户籍,但也比在西蜣受尽欺辱压迫、当做牲口买卖要强一些。不少西蜣族人就此在梁州定居,有的还与大邺人成亲生子,这么这一代代融合下来,才有了如今的梁州。
因西蜣族人的融入,也带来了不少西蜣的风俗传统,逐渐影响了梁州百姓,使得如今的梁州看起来极有异域风情。安长卿瞧着两侧街道上的小摊贩,简直目不暇接。
等进了城,去了常在昌的府邸,萧止戈要与常在昌商议应对西蜣之事。安长卿无事,便带上护卫,去城中转转。
一样地处边关,但是凉州明显要比雁州更热闹一些。邺北三州,因所处位置和萧止戈的缘故,使得雁州一直是最遭北狄仇视、战事最频繁的城池。因此自然也没有相邻的梁州郴州热闹繁华。
安长卿带着人四处走走转转,见识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逛了两条街,又遇上一家茶楼,里头竟然有和猴子跳舞的西蜣舞娘,安长卿瞧着稀奇,就带着人进去喝口茶歇歇脚。
梁州的茶也与普通的茶不同,这边的茶里加的不是茶叶,而是各种香料和药材,滋味有点咸,一开始有些喝不惯,但多喝两口,又能咂摸出香来。
喝了两盏茶,又看了一出猴子跳舞,安长卿看着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去。出门后却见茶楼对面围了不少人,隐约还传来男人的呵斥声。
透过人群缝隙看过去,就见一个大汉拿竹片在抽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约莫十来岁,上头穿得很少,露着肩膀和胳膊,腿上套着鱼尾巴一样的皮套子。此时正跪在一口大水缸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安长卿皱了眉,挤进人群里,听着四周议论,才弄清了原委。
原来这是一对卖艺的父女,这小女孩穿着鱼尾套,扮做鲛人的样子,在大水缸中表演杂耍。据说是刚才表演时这小女孩没能闭住气,出了错,这大汉就发了怒,在罚她。
虽然瞧着不忍心,但人家是父女,过路人也不好多管闲事。只围在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那大汉却越说越来劲,说家中清贫,说孩子母亲重病等着钱治病,这孩子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云云。
那小女孩则抱着胳膊垂着头,浑身湿淋淋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直到大汉说到“我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时,那小女孩才猛然抬起了头,恨恨道:“你不是我爹!我不是你养大的!”
大汉声音一顿,又狠狠抽了她一下:“叫你瞎说!我不是你爹谁是?!”
那小女孩被抽得发抖,却仍然坚持着:“你不是!”
大汉怒极,拿起水缸边的小木凳就要砸她,却被安长卿先一步拦住了。示意护卫将人隔开,安长卿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压着怒气道:“哪有你这么做父亲的?!”
大汉见他衣着不凡,又带了护卫,顿时有些发憷,却仍然梗着脖子道:“你、你少管闲事,这是我的家事!”
安长卿没理会他,皱着眉将小女孩扶起来,却发现她腿上套了鱼尾,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只能让她先坐在地上,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你刚才说他不是你父亲?”
小女孩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坏人。安长卿温和地看着她,耐心等她回答。
大概是觉得安长卿不像坏人,她才点头道:“他不是我爹,我爹早就死了。我是他买回来的。”
小女孩这么一说,看热闹的人就不干了,开始对大汉指指点点起来。如果是亲父女,人家家事他们就不好管了。可现在知道了不是亲生的,方才这大汉的一番话都是在诓骗他们,大家就开始义愤填膺起来。
安长卿看了看这小孩儿,想了想起身问道:“你多少钱买的?我把银子给你,这孩子我要带走。”
大汉有些不舍得,这小孩儿可是替他挣了不少银子,是棵能长久生钱的摇钱树。他支支吾吾道:“哪有强买强卖的?”
安长卿不耐与他磨嘴皮,看了身边护卫一眼,护卫神色一冷,长刀出鞘一截,不善地看着他。
那大汉一慌,瞧出他不好惹,连忙道:“卖!我卖!五百两,我五百两买来的。”
“他瞎说,明明只花了五两银子!”小女孩声音清脆道。
大汉一噎,恶狠狠瞪着她。
安长卿掏了五两银子扔给他,便叫护卫把这瘦瘦小小的孩子抱起来带回去。正要走,身后又有人叫住他:“这位公子请留步。”
安长卿一顿,回过头来,却见是个穿青衣的年轻男子,嘴角带笑,相貌十分清俊,只是瞧着有些孱弱的模样,身侧还跟着个美貌侍女。
“公子有事?”
“这孩子腿上穿的是鱼尾套,若是不及时取下来,怕是会伤到腿。”
安长卿一愣,顺着他手指去看那孩子,鱼尾套从腰间开始,紧紧裹住双.腿,几乎看不到一点缝隙。再看那小女孩,一直紧紧咬着唇,虽然没有说话,嘴唇却已经咬得发了白。
“我的侍女会取这东西,公子若是不介意,可找个地方,先给这孩子把腿上的鱼尾套取了。”
安长卿沉吟片刻,想着自己带了护卫,这人却只带了个侍女,应该没什么危险。便点点头,就近进了方才的茶楼,叫小二给他们准备间厢房。
虽说这小女孩年纪不大,但到底是个女孩子,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取鱼尾套。
进了厢房,侍女果然抱起那孩子到了屏风后去给她取腿上的鱼尾套。安长卿则和年轻男子在外头喝茶等待。年轻男子非常善谈,主动报上了自己家门。
“鄙人姓薛,单名逸。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鄙姓安,名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