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大雁
而那些人提起燕凛之时,往往还会在后带上一句魔头、叛徒,骂得难听些的,便是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骂完之后,连带着看燕阳的眼神都会轻蔑起来,好似他叔父叛出凌空之事,有他大半的责任一般。
也正因此,燕阳对燕凛之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他还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件事,听凌自初说燕凛之这几日会来此处见他们,心中却也只是慌乱无措,全然不知如何才好。
凌自初隐约也能猜出几分他的心情,他不想执着此事,皱着眉叮嘱燕阳,待那阿穆醒来后立即告诉他,他还有些话要问。
燕阳乖乖点了头,问:“少主会没事吧?”
凌自初道:“你放心,清喻并未受多重的伤。”
燕阳一顿,咬着下唇犹豫许久,方小声开口,道:“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
他原不知他们是为何暴露了身份,岳霄演得极为逼真,也顺利骗出了药粉来,那露出马脚的自然不是岳霄,而缥缈间的人到了外边便直奔他而来,显然是已有了明确的目标,这自然不可能是沈清喻泄漏的。除去他二人,自然只会是他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引来对方追杀,沈清喻或许只是为了通知他们,才在后院闹出那些动静的。
如今沈清喻负伤,他便极为内疚,几乎已不知该要如何才好,凌自初好言劝慰他,方说了几句,便听得阿穆咳嗽几声,似乎是醒了,凌自初便不再多言,过去为阿穆把脉。
阿穆看着两人,他还不清楚眼前两人是谁,他腿伤严重,其余却并无大碍,便用那口含混不清的汉话向二人道谢,说:“谢谢你们……”
燕阳好歹打起了些精神,说:“你要谢便谢我们少主吧,是他救了你的。”
阿穆便点着头认真记住,凌自初本欲出言询问,可又觉得不急于一时,可阿穆看上去却很着急,他拉着燕阳的袖子,皱紧了眉头,本就说不好汉话,一着急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燕阳仔细辨认,也只听他说了妹妹二字。
燕阳与凌自初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他的意思,他说自己如今跟着燕阳他们走了,顾祺祥的人也许会去找他妹妹与族人的麻烦。
依他所言,自顾祺祥来萨尔莫罗后,很快便与当地几大氏族达成协约,在萨尔莫罗几乎一手遮天,可对那些零散的小氏族,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那些小氏族本也只靠着做些小生意为生,可顾祺祥在当地立了商会,不愿意为顾祺祥办事的,几乎就绝了他们的生路,除非离开萨尔莫罗,否则就是要在此处饿死。
阿穆的族人本就不多,如今又走了一些,有人劝他一块离开,可他还有妹妹,自幼体弱多病,不可长途跋涉。他父母已去,家中全靠他一人支撑,他没办法,只得去给顾祺祥卖命,甚至愿意将自己卖作奴隶,好筹得钱款为妹妹治病。
如今缥缈间内的人看着他与燕阳一行人跑了,必定会告诉顾祺祥,而顾祺祥锱铢必较,肯定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燕阳不知所措,抬眼看了看凌自初,也只是道:“你不要担心,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少主的。”
他想沈清喻与岳霄一向仗义执言,这种事情,他们应该是愿意出手相助的,而凌自初干脆就做了主,问阿穆:“你妹妹在何处?”
他想令人先将那小姑娘接来,他不会武,行侠仗义他做不到,治病救人却是可以的,至于阿穆的其余族人,还需问过沈清喻再做决定。
他方从屋外唤进一名山庄弟子来,还未开口吩咐,便见另一名弟子冲进屋内。
“凌先生,庄主请您过去看看。”那弟子喘着气道,“沈少主已醒了。”
第32章
凌自初慌忙起身,随他离去,燕阳更是激动不已,只多吩咐阿穆一声,便匆匆忙忙跟着凌自初跑去看沈清喻如今的情况。
沈清喻本就只是因内息紊乱而疲惫不堪,岳霄为他调息后不久便已渐渐醒转,孟景为他把过脉,还好并无大碍,至多需得再养几日,往后若余毒未清,无论如何也绝不可再胡乱动用内息了。
他形容严肃,语调更是严厉,显然是担心沈清喻再犯,沈清喻一句句应过,到最后竟有些无奈,苦笑道:“我错了,我不敢了,前辈,您不要再说了。”
恰凌自初与燕阳跑了过来,凌自初又抓着沈清喻的手诊了一遍脉,开口便与孟景说了同样的话,沈清喻万分无奈,干脆捂着头说自己头疼,凌自初果然就闭了嘴。
燕阳将阿穆的事简单转述给沈清喻,沈清喻对凌自初的决定并无异议,反是多说了一句,道:“既然他的族人不多,不如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同离开。”
若他们愿意追随圣教,那他们当下便有了第一批门徒,若他们不愿如此,那便带他们去关外或中原,总归是能寻个安身的地方。
他倦得很,同他们说了几句话,声音便已渐渐弱了下去,凌自初见他如此,轻咳一声,要燕阳随自己下去。
众人关门离去,屋内便只剩下了沈清喻与岳霄二人。沈清喻靠在床头,身上穿的还是那套满是血污的衣服,可他却顾不了许多了,只觉困倦不已,几乎就要睡过去,可他方闭上眼,忽觉身边的岳霄动了动,他不及反应,岳霄便一下子抱住了他。
沈清喻吓了一跳,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岳霄今日显是不对劲极了,他不敢推开岳霄,只是皱着眉讶然询问:“怎么了?”
岳霄埋首在他肩侧,半晌方低声开口道:“你不许再这样了。”
沈清喻倒还怔了怔,像是不明白岳霄为何如此说。
可岳霄也不再说了,他抱得极紧,掐得沈清喻微微有些疼,沈清喻却明白过来了,岳霄是在后怕,若严先生不是燕凛之,若今日帕拉与符洲不在缥缈间内为他接应,那沈清喻究竟有几分逃出来的把握?
沈清喻自己都说不准此事,可他想当时那种境况,他如果不闹出些动静来,瓦萨定要将所有人都调去围捕燕阳与岳霄,只怕燕阳他们也很难逃出来,更何况如今他并无大碍,他便安慰岳霄,道:“你看,我现今还是好好的。”
“如今只是内息紊乱,可下次呢?”岳霄反问他,“下次你再这么鲁莽,受了伤怎么办?”
沈清喻一时语塞:“我……”
岳霄将他松开了,他并未如何生气,眉目间也只是有些无奈,又伸出手摸了摸沈清喻沾了血污的脸侧,将污迹缓缓蹭掉,低声道:“你该相信我的。”
沈清喻不言。
他当然相信岳霄,可他也是想为岳霄分担的,他不想再看岳霄如上一世般以命相护。岳霄倒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耐着心与他商量,道:“若是再有下次,你一定要量力而行,知道吗?”
沈清喻点了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岳霄与他笑了笑,起身去为他寻干净衣物,回来时却见沈清喻已睡着了,他害怕吵醒了他,便只是帮他脱了外袍,自己睡在床沿外侧。
沈清喻应是累坏了,丝毫未觉岳霄的举动,他睡得并不安稳,岳霄夜中被他惊醒两三次,发觉他是在梦魇,口中喃喃梦呓,说的却全是沈家遇难一事。
他不由便皱紧了眉,只觉心中更是说不清的难受。
他本就觉得沈家遭此大难,是因他来迟一步,否则他尚有能力回天,如今他见沈清喻受伤,又于梦中呓语,只觉心中内疚更甚,好似仍是自己不曾保护好沈清喻一般。
可再往细处去想,沈清喻此举也是为了保护他与燕阳。他还记得那日沈清喻说的那些话,沈清喻说要当与他比肩的大树,如今倒是正一点点在努力实现。
他又有些欣慰,如此患得患失,他倒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担忧儿子羽翼渐丰的老父亲。他忍不住笑,最终也只是将梦魇不安的沈清喻搂得紧了一些,揽在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抚。
“别怕。”岳霄闭上眼,低声安抚他,“我在这儿。”
他就在此处。
今昔如此,往后依旧。
……
次日天明,沈清喻还未自昏睡中醒转,岳霄却已被屋外吵闹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