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肉能瘦
身上的穴道已经自动解开,姚晨却仍然没有动作。
他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葬在这梅林中了,之前那些零碎的未得到关注的片段骤然发出启发人心的光亮,一点点拼凑起来,如散落的珠子串成线。他与朴嘉言靠得太近了,才一叶障目,迷惑不清,这时被一脚踢远才看清了全貌。
为何波斯总坛的护教法王薛西斯二世已经被锦衣卫抓住,无忧客栈有秘宝的消息还会走漏……
在场的除了他和薛西斯二世,还有一人。
不,一狼狗。
天灰蒙蒙的,不知何时积起了云,显得天空有些低,低到与远处高塔相接。
姚晨忽然感到脸上有些凉,恍然发现竟下起了雪,夹着细细的冰雨,有的未落到人身上就化了,有的打在发梢、睫毛上,晶晶莹莹,闪烁一阵,最后化成水气。
除去人/皮/面具后,皮肤对空气和温度敏感了许多,就像就不见阳光觉得光线刺眼,久不说实话觉得真诚可贵。
脸上有湿意,不是泪水,是雨雪汇成的水痕,他缓缓伸出手擦去,打起精神整理面容,确保干燥无灰尘,才抬手准备把人/皮/面具戴回去,变回娃娃脸的模样。
遮住本来相貌的瞬间,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朴嘉言跟师正阳离开后决定叛变,伪装便没有意义,他应该立刻离开此处,越快越好,否则有性命之危。可在艰难地迟疑了两秒之后,他最后还是决定戴上面具,选择继续伪装盗神。
希望小狼狗不要让他失望。
这个冬天太冷了,方才竟不觉得。
梅花香自苦寒来,怪不得满园馥郁。
姚晨阔步走出梅园,御马在雨夹雪中前行,哈出一口口雾气。
在回锦衣卫卫所的路上,姚晨勉强集中精神,评估自己所冒的风险,以及这次意外发现可能导致的种种情况。
一方面,自己多次坏了明教大事,若是师正阳知晓,自己必定成为其眼中钉肉中刺,坟头草恐怕都三尺高了。说明在今日之前,朴嘉言并没有背叛朝廷,还是基本可以信任的,而且他刚才把自己藏起来,避免暴露在师正阳的视线下,就意味着他还对自己还有情义。这个想法让姚晨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他的心脏也在极度的惊痛与怀疑后停止了一下一下的抽疼。
另一方面,以朴嘉言对梅园的熟悉程度看,他肯定去了不止一次,思及师正阳的态度,二人对话的内容,他们应该有过几次接触,朴嘉言并未完全接受自己明教教主的身份,同时也隐瞒了这个秘密,连对自己都只字未提,因此判断其态度有可能在摇摆中,并未做出最终决定。
到了晚间,朴嘉言仍然未归,音讯也无,姚晨为他瞒下了消息,谎称有差事要办,因此未归。
他疲惫地回到房间中,床上枕边还放着那副锁链。
上面早没了人的体温,只余金属的冰凉。
姚晨有些想念朴嘉言的温度,闭目躺在床上,忍不住用手摩挲锁链的表面,无比留恋它紧贴皮肤、缠在身上的感觉。
虽然坚硬,有时候还会磕到骨头,但那清脆的声响还是将他迷住了,每动一下便能听到锁链的回应,伴随着淹没头顶的快感与刺激,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他也被朴嘉言养成了条件反射。
姚晨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消沉一阵,立刻命令东厂要来朴嘉言家族的详细档案,试图找出线索,争取挽回小狼狗的机会。
朴嘉言侯府出身,刚出仕就是锦衣卫千户的高位,盖因其祖上是大明开国功臣之一,尝与太/祖并肩作战,军功赫赫,最后在围剿明教的战役中壮烈,然而无论是史书还是密档,关于其祖宗的记载寥寥,不过数言。
朝代更迭,战乱年代,若有记录缺失也不算罕见,而引起姚晨注意的是朴家历代男丁几乎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有的生下来便夭折,有的年纪轻轻就病殁,还有的出了意外而亡,十有七八未到而立之年便去世了。侯府内甚至传出流言,称因为祖上杀戮太多有伤天和才遭到诅咒,只是流言被强制压住了,才没有传出府外。
朴嘉言作为仅剩的为数不多的种子选手,得到侯府重点培养,特别是升任副指挥使后,侯府的资源他可随意调用。
姚晨皱起眉,这无疑增加了其叛逃的危险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朴嘉言跟师正阳走后的第一天。
想他,他若回来,给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朴嘉言跟师正阳走后的第二天。
很想他,他若回来,姿势随便他挑,时长随他控制。
朴嘉言跟师正阳走后的第三天。
非常想他,他若回来,就嫁给他!
……
朴嘉言跟师正阳走后的第三十三天。
换老攻!随他死外面!!
随着时间流逝,朴嘉言仍然没有踪影,原定的计划却已经逐步展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天,杭州城城门守卫在例行检查后放了一名江湖人进城,男子行色匆匆,神色警惕,时不时回头查看是否有人跟踪,然而走入一条偏僻的陋巷后,他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紧接着巷子里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男子再也没有走出来。
血腥味让野狗发出不安的吠叫,还引来了几只乌鸦。
巡逻的差役闻讯而来,发现了江湖人的尸体,立刻控制住现场,幸运的是,因为天冷行人很少,现场没有遭到什么破坏,保留得比较完整。仵作初步勘察,死者是被人刺中要害,流血过多致死,地上有其挣扎的痕迹。根据伤口的位置和现场的脚印来看,凶手是个身形瘦高的男子,杀人后翻墙逃逸。
经验丰富的捕头很快就发现死者的姿势有些奇怪,他的右手仿佛在遮掩什么,捕头将那只手移开,立刻看到一行血书。
“头儿,这是什么意思?”捕快问。
“大概是凶手的名字,或者与他的死因有关。”捕头推测。
死后留书,必定是重要线索,可那图形非常奇怪,见过的捕快差役都认不出来,各种猜测,也有的以为只是死前无意识地乱画。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进一步追查了,只见一队缇骑将巷子团团围住,他们被告知此案由锦衣卫接手,差役们互相对视,强压住不满,不得不做了交接。
一群差役下衙后在路边的馄饨摊休息,兄弟几个坐在一块,吐槽今日的工作。
“这群鹰犬……奶奶的!总有他们倒霉的时候!”有个差役极度不甘心白日的案子被锦衣卫抢去,骂骂咧咧地坐下。那骑着高头大马的番子,丝毫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平时就呼来喝去的,脏活累活全都他们干,吃力又不讨好。
“好了好了。”捕头沉默不语,年长的捕快便劝了一句,这话要是被人听去,怕是又要惹来是非,谢家谋反案刚平定不久,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们方才在死者身上搜到了一些通关文书,我飞快看过,此人一路从西赶来,是不是来杭州寻人或者报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