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活一裁缝
他们打击报复的就是眼前这酒架。
苏云台又回了个“好”,鬼使神差点进了丁弈的朋友圈。丁秘书看着严肃,时刻绷紧,朋友圈里倒很放飞自我,自己家的猫要拍,玫瑰堡的树要拍,生日收着的礼物也要晒一晒,去年生日苏云台还送过他一对儿袖扣,当晚就出现在礼物大合照里,唯独有条围巾是单独拍了发的,宋臻说,那是老爷子从国外带回来的。
朋友圈最新一条是昨天,丁弈说:要出差。
苏云台想,出差到哪里?T市吗?
这一想把他自己惊着了,立即按灭了手机,放到床头,仰头把牛奶喝了。
可能是吃了太多,喝了也不少,苏云台的困意来得很及时,也很朦胧,他听见得窗外的一点动静,也分辨地出顶灯的光,可他眼睛闭着,意识沉浮,睡着了,又好像只是不愿醒。
隐隐约约还有歌声,唱的是落日晚霞,旧日辉煌,苏云台仔细地听,声音越来越大了,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站在游乐园的门口,苏云卿正冲他招手,说检票了,你快一点。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走道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苏云卿不知道哪儿搞了个猫耳头箍,对着一旁的反光玻璃戴,转头问:“哎,好不好看啊?”
苏云台点点头,好看。
他几乎立刻到自己在做梦,梦里的苏云卿健步如飞,像只鸟儿似的喧闹。
苏云卿拽着他去玩儿“飞速秋千”,两个人一个座儿,他叫得比苏云台响,半空都是他的叫声,一轮结束,苏云台还不敢睁眼,苏云卿已经来拉他的袖子,问大哥,你还好吗?
苏云台点点头,眼睛拉开一条缝,他们已经稳稳落在了地上,不危险了。
苏云卿又去玩儿“恐龙岛”,和苏云台坐在一条船里,有部分是实景搭建,有部分是虚拟3D,末日的时候满天都是陨石,带着流火在他们头顶炸开,苏云卿屏住了呼吸,在恐龙的吼叫里抓紧了苏云台的袖子。
离开时他还沉浸在恐龙灭绝的情绪里,出来看见卖火鸡腿的小亭子,这情绪立马原地退去,他和苏云台一人一个,站在湖边吃。咬了两口又讲,唉,也不是很好吃嘛。
恐龙园区里还有表演,工作人员穿着野生动物保护的那种工作服,推着个推车出来,一边还在说:“借过,借过,是恐龙小宝宝的车!”
苏云卿凑上去看,没有恐龙小宝宝,只有一个巨大的恐龙蛋,工作人员对他说,你可以摸摸看。苏云卿便伸出手指挨了一下,惊奇地转回头对苏云台讲:“它是热的哎!”
说得好像是真的似的。
吃过午饭,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休息,苏云台在看地图,想着下一处要去哪儿,苏云卿拍了几张照,嘚嘚瑟瑟地发了朋友圈,又跳起来去买冰淇淋,一个巧克力,一个香草,他把巧克力的塞给苏云台。
两个人边吃,边往摩天轮走,整个游乐园里,就摩天轮排队的人少。
说是少,也绕了两圈。排了有十来分钟,苏云台问苏云卿,累不累?
苏云卿还莫名其妙地看他,“不累,怎么了?”
是啊,梦里不会累的,梦里的苏云卿不会喘气,不会咳嗽,不会跌倒。梦里的苏云卿和全天下大多数人一样,有一对好的父母,有一个好的家庭,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他不用待在医院里,不用忍着疼做复健,不用在窗口盼着,等苏云台带来一点外头的气息。他能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大哥。”苏云卿叫他,这一声许久没听见,苏云台一下愣住了,抬起眼睛,苏云卿正望着他,问:“你怎么哭了?”
苏云台举着冰淇淋,巧克力流到他手指上,他急匆匆要去擦眼睛,苏云卿拉住他,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
苏云台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摩天轮,问:“你当时怕吗?”
苏云卿舔舔冰淇淋,说:“怕啊,要死了,我也怕,我要是说不怕,肯定是骗你的。”
苏云台扬高了声儿,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没说哪样,但梦里的苏云卿什么都明白,他说:“我从出生就是个失败品,失败品总是想,我能不能赢一回。”
苏云台打开他的手,这小子对别人残酷,对自己更残酷。
“我也没想把自己搭上啊。”苏云卿说,一边又叹气:“兴许这就是天意,算计了这么久,这么多人,我早该有报应的。”
苏云台看着他,苏云卿昂起头,迎着他的视线,“大哥,你说这一局,我和宋臻谁赢了?”
苏云台说不出话。
苏云卿又说:“算是平手吧。他丢了10个亿,丢了你;我丢了一条命。”
苏云台转开头,不忍再看他了,“我要去找他了,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去了你就要输了。”
苏云卿笑了笑,把化了的冰淇淋舔掉一点,“苏云台,有很多事,是我骗你的。”
苏云台点点头,这个小骗子还在笑,你手机里那张结算单是你故意留的,你手机也是你故意清空的,你要离境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你离开的路线也是你走漏的,包子铺那儿的小平头也是你喊来的,你嫁祸宋臻,你嫁祸丁弈,你殚精竭虑,终于把自己弄死了。
那么多话,到头来,苏云台只说了一句:“我都知道,就不算你骗我。”
苏云卿终于转过身,他的肩在抖,可能是哭了。
队伍终于排到了,工作人员拉开了舱门,抱歉地看着他们,说:“先生,只剩最后一个位置了哦!只能上一位哦!”
苏云台愣了愣,苏云卿却把手里的冰淇淋塞在他手里,破天荒上来抱了他一下,整个人轻得像团气,一秒钟的时间,他又从苏云台的怀里飘走了。
苏云卿冲他挥挥手,说:“大哥,你当时想带我走,我很高兴的。”
舱门阖上了,工作人员笑眯眯请他等一等。
苏云台便举着两个冰淇淋,一直等,他把自己的吃了,等到苏云卿的冰淇淋化完了,也没等到人下来。
他想,苏云卿是不会下来了。
再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他摸摸自己的脸,以为自己泪流满面,却什么都没摸到。
一晚上的时间,陆小为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苏云卿在他的梦里背着他哭,唯独自己,好像干涸了似的,什么都涌不出来。
他皱着脸,闭上眼,捂住自己,胸腔里难以翻涌,只有一丝生机。
温遥说他在水里,犹如飞鱼。
陆小为质问他凭什么是你?
苏云卿冲他笑,说我其实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