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活一裁缝
丁弈跟着,等左右无人了,终于问道:“那个肇事的司机,只要看着就行?”
宋臻直视着前方,一副眉目波澜不惊,“先抓,等不得了。”
“可刚刚……”丁弈话没说完,直接被宋臻以眼神杀断,“我明白了。”
宋臻闭了闭眼,又说:“控制住之后撬开他的嘴,方明渊是怎么交代他的,一五一十问清楚。”
丁弈点点头,“这人是个硬茬子,不好对付,当年在监狱里挨了两刀,一声都没吭。”
宋臻轻轻笑了,“老爷子带你这么多年,你的手腕不该只有这么点。”
电梯门洞开,宋臻走了出去,丁弈没跟,仍在电梯里,垂着头恭恭敬敬,说:“您放心。”
第29章
行业里有这么个说法:得档期者得天下。
这话放在《白乐师》上尤显得精辟,赶着暑期档,又有保护月加持,首周票房一鸣惊人,直逼19亿。按照势头来讲,宋老板定的这保底数字已是板上钉钉。
发行方不敢松懈,除了通稿之外,还密切盯着几个影评人,好在《白乐师》制作上肯下血本,粉丝光环一戴,即便有负面的声音,也如泥牛入海,蹦不出什么水花。
苏云台时不时刷票房榜单看上一眼,过20亿大关之后,墨令行天的票房分账比例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宋臻这一手下去,第一季度的阴霾呼啦散去,终于透出今年以来的第一道曙光。
片场上关注《白乐师》的人不在少数,刷得最勤的当属万小喜,这小妮子趁着年后墨令行天股势走低,抄了一回底,只等着《白乐师》坐上票房冠军的宝座,到时股价飙升,再一举脱手,赚点零花。
这里头风险其实挺大,影视行业向来水深且黑,片子卖不卖座不止看投入与输出,还得讲究机缘。前两年有部片子,也是热门的IP改电影,原作粉丝基础比《白乐师》还扎实,请的演员全是一线,连边角的小角色都是数一数二的流量担当,最后票房出来,扑得两眼一抹黑,投资方赔得几乎要去当裤子,股价连续跌停,大半个月里市值蒸发了百来亿,最终靠着停牌才止了损。
这位资方老板曾有句名言,为梦想窒息,没成想这一回真窒息了。
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苏云台还跟宋臻提过一嘴,宋老板笑了笑,没大当回事,转头就给《白乐师》叫了20亿的保底。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苏云台当时还坏心眼地想,老东西这样漫不经心,没准哪天也要吃个瘪。
《一念成谶》到了拍摄后期,赵敲敲和梁筠先后杀青,提前离开了剧组。进度上看,除开几个零散镜头外,只剩最后一场大戏,江酹月赴死任务那一段儿。
这一场任务得在江边的火车上拍,S市的影视基地里没有这个配置,整个剧组就挪到了Z省的一个旅游区,这地方山势不高,江水两边长满凤凰竹,景致很不错,但离下榻的酒店奇远,早上六点不到就得坐大巴进山,等器材布置停当,大半天都过去了。
作为拍摄地的旧火车是当地的一个景点,从车厢里望出去还能看到江水。剧组租了三天,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了,座椅都给换成了丝绒面儿。
苏云台换好了衣服,等着化妆,这一场里江酹月假扮成了国`民`党中央军的一名军官,穿一身暗绿色的军服,脚上还蹬一双长靴,看着英气挺拔,走起来着实遭罪——这靴子新做的,太硬,走两步就磨脚。陆小为捏着剧本默默念,这小子这几天越发沉默,除开对词连话也不讲,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这会儿化妆师在给他化妆,郑念以商人的身份上车,随身带一口小皮箱。
铺垫到现在,各方势力的矛盾达到顶点。军统在“剿匪”行动中连连失利,连自家站长都让人割了喉,眼见着地下党阴魂不散,旁边还有中统时不时乱搅一通,副站长面子上挂不住,自请前往南京述职。这是明面上的“官话儿”,实际是带着一车厢吗啡去的。这在当时是稀罕玩意儿,在黑市上价很高,军统上海站这一批是当年蓝衣社查抄保安队扣下来的,没有记录在册,这副站长一面想用吗啡去南京疏通门路,一面想诱使共党来夺,争取抓两个典型份子,直接上交南京。
他算是全剧后半段的头号反派,姓孙雯就死在他的手上,郑念的小组与之多次交手,也没能把人拿下。演副站长的男演员号称反派专业户,年近五十,看看却还跟三十出头似的,一双凤眼生得狭长。
苏云台照例在杨舒的组,这一日他戏份不多,主要是几个登车前的特写镜头。江酹月前不久才与郑念决裂,整个人带点万念俱灰的绝望感,中统给他的任务也直截了当,要他在火车到达南京前,销毁那一车厢的吗啡。
既然是诱捕共党的陷阱,必然是重兵把守困难重重,江酹月没心思制定多精巧的计划,直接在铁轨上安了炸药,打算在目标车厢经过时直接炸掉。他一路走到军统所在的车厢前,在门边寻了个位置坐下,不经意地往后瞥,正看到郑念伪装的乘务员推着餐车与门口的便衣说话。
他没料到郑念也瞄准了吗啡,眼神先是错愕再是恐惧,身板一节一节僵住,他的手下埋伏在竹林里,到点必然会引爆炸弹,若是郑念没有及时出来,就算通过军统这一关,车轱辘底下的炸药他也逃不过。
走到这儿,苏云台今天的戏份算是告一段落,一下了车厢他就开始蹬鞋子脱袜子,后脚跟磨破了皮,挺大的一块儿,血赤呼啦的,看着特别糟。
万小喜替他找创可贴,一边给他递手机,说宋老板来过电话。
苏云台接过手机看了看,又接过万小喜递过来的创可贴,大小不太合适,带胶的地方碰着伤口,一牵一扯更疼。想着可能有事,他回拨过去,对面接得挺快,宋臻像是在抽烟,声音听着特别深沉,“到外景地了?”
有阵子没听见这老东西的声音,乍一响起悦耳得惊人,苏云台心口微微震颤,“嗯,昨天就到了。”
宋臻顿了顿,说:“我听老钱提过,这次是选在江边?”
苏云台又“嗯”了一声,蹬着双自己的鞋踢踢踏踏走远了几步,听见对面传来“噗”的一声,这声音他太熟了,开香槟的时候常有,就问:“你吃独食?”
宋臻笑了,“酒店送的。”
“哦,”苏云台走进凤凰竹林里,山里头手机信号不稳,空气却叫人振奋,他声音扬起来,听着心情不错,“你在宝成?”
这话有试探的成分在里面,宝成不会给自己的老板送香槟。宋臻笑得更开,顺着答:“在纽约。”
苏云台看了眼手机时间,隔了十三个小时,对面正是半夜。
宋老板这副嗓子浑然天成,弄得人耳朵根发痒。苏云台对自己的身体反应心惊肉跳,山里头听着电话下面倒先站起来了,这叫人怎么想?
应付了两句急忙就要挂断,宋臻出声拦住,“我这么见不得光?”
苏云台苦笑不得,心想到底是谁见不得光,到底没敢说出来,攥着片竹叶折来折去。
可能是真晚了,宋臻没再戏弄他,交代他拍完后乖乖回S市,有人来接,苏云台嗯嗯应两声,临了又听宋老板问:“云台,想不想我?”
这一句宋老板问得多了,按着情人的本分苏云台大部分时候回答“想”,小部分跟人闹时回“不想”,还有几回是在床上,他直接上嘴咬,答这么多遍,照理都熟能生巧了,唯独这一次喉头却锁住了似的,半个字蹦不出。
“听话,告诉我,想不想?”
手机攥得死紧,苏云台轻轻呼吸,心头咚咚得敲,这声音响得犹如滚雷,振聋发聩,像个鲜活的警告。
对面仍等着,苏云台眼睛一闭,说:“就快回了。”
四个字,说完立马挂了。
打完电话,才发现钱仲秋那一组也拍完了。场务正招呼着收工,山里的路不好走,不能拖到天黑。
陆小为这一场吃了不少苦头,这会儿衣服都没换,摊在椅子里,脸上还盖着条湿毛巾。天气太热,郑念进了车厢后,紧跟着就是一段儿长镜头,还是打戏,几个演员一下午轮了十来遍,浑身湿了个透,临近傍晚才听见钱仲秋的一声“过”。
回去的大巴上不知谁提了一句,说一块儿去镇上吃火锅,靠水吃水,这儿的河鲜是一绝。山里伙食不大好,想着还要再蹲两天,胃口先熬不住,这一句出来一呼百应,连歪在后头盖着眼罩睡觉的陆小为都举手附议。
苏云台半靠着万小喜,睡得懒洋洋,一身骨头都被山势给颠松了,不太想动,于是让司机在酒店停了停,自己先回房休息。
上去睡了足有两个钟头,醒来刷万小喜的朋友圈,火锅还吃着呢,许是桌上有酒,气氛看着不错,万小喜和陆小为的助理都站着,手边一溜的酒瓶子,可能是喝多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