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珩
他根本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去一寸,光是这个念头浮云般掠过脑海中,心口就攀爬升腾起一股钻入肺腑的疼痛。仿佛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心口鲜血淋漓的伤痕,让那本就深入骨髓的伤痛再一次被活生生撕裂,露出里头最脆弱而无助的那一片深处。
萧宁见他面色显然不对了起来,想也没想就上前两步撑了他一下,托着他的手臂以免他当真掉下马去。他又转首皱着眉头望向刘达,“这位将军,你可别说话只讲一半啊!人到底是死是活,情况如何,我们大老远赶过来,你也不能准信都不给一句呀?”
林继锋的面上也是着急万分,短促有力一点头,用目光催促着刘达继续开口。
“是末将一时太过激动,给二位大人赔不是了。”刘达急忙再次行礼赔罪,胡乱抹了一把眼角的隐约水意,“梁将军自从数日前率领先头部队进入瘴林探路后,便与外头留于营地驻守的剩余兄弟们失去了联系。我们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正当实在等不及要派人进去查探时,便见到一个弟兄踉踉跄跄扶着树干走到林子外,告诉我们里头瘴气毒性太浓,几乎所有人都受不住晕过去了,情况不大好……”
“不大好,是有多不好?”
沈惊鹤声音干涩,一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之内,用尽浑身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颤抖,然而那微微发红的眼角却暴露了他心中的那一丝惶恐。
“他说,梁将军走得最前,当意识到林子里头情况不对劲之时,却已是来不及撤离。那些中了毒的人无不脸色发青,手脚虚软,好像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他自小体质便极好,又是队伍最末的一人。可即便如此,当好不容易撑到林子外与我们会合之时,看上去却也像是活活脱去了半条命……到现在都还在军营的床上躺着呢。”
刘达抹了一把脸,喘了两口气,“我们当时就想冲进去救梁将军,可是刚进去没走几步,兄弟们就开始头晕恶心起来,跟他之前所讲的状况一模一样。我想着若是再这样继续走,只怕不仅于事无补,反倒还会再折进去更多的人手……因此便自作主张让兄弟们先回撤守好营地。这几日金阳城里的人一直断断续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试探,我们剩下的这些人马跟他们僵持对峙着,每个人都拼了吃奶的力气,这才能勉强坚持等到援军来。”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这的确是当时最好的选择。”沈惊鹤的声音有些轻,眼睫微抖。他强行命令自己从对瘴林之中情势的担忧恐惧之间抽身,将精力放回到如今对于接下来策略的布置之中。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当然知道瘴林之中危险密布,又过去了好几天,里头的人想要支持下去的难度又大大上升了不少。然而只要一日他没有亲耳听到梁延的消息,没有亲眼看到梁延的处境,他都永远不会放弃寻找他。
“萧宁,麻烦你了。”沈惊鹤转回头去,深深地望向身后背着箱箧蹙眉听他们交谈的萧宁,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萧宁见到他郑重嘱咐的模样,眼神一动,挑起了一边眉,拍拍胸脯,“包在本神医身上了。”
说着他又转过头去,看着刘达,“这位将军,就麻烦你先带我去看看前几日中毒的那位士兵了。瘴林的外围,我过会儿也要亲自去走一遭。”
沈惊鹤低声开口,“刘副将,这位是我们特别请来的神医,他若有什么要求,还要麻烦你尽量满足他。”
“是,神医,还请随我来!”刘达点点头,吩咐身后士兵领着神武营的军队在营帐中寻一处地方休息,便亲自带着萧宁往大营东侧走去。
沈惊鹤想了想,放不下心来,也跟着他们一同走到营帐之内。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发青、虚弱无力的青年,见到几人前来,有些艰难地转过头来,挣扎想要开口。
“将、将军还在里头,你们快去……咳咳,快去救他!”
沈惊鹤鼻头一酸,紧抿着双唇别过脸去,胸膛一下下急促起伏着。
萧宁放下箱箧,一掀衣袍利落地坐在床沿,先是翻起他的眼皮查看了一番,又望了望他的舌苔,这才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之上沉默不语把着脉。
几十息后,他这才将手挪开,脸上神色看不出什么波动。
“神医,情况如何啊?”刘达有些焦急地凑上前来,眼含希冀地发问。
萧宁沉吟片刻,还是谨慎作答,“我暂且略有了些眉目,但还是得等真正去瘴林外侧走一圈后,才能确定下来。”
“好,好,咱们这就过去!”刘达迫不及待起身,就径直往营帐之外走去。
沈惊鹤也想跟上,却被萧宁轻轻一摆手拦下,冲着神武营安置下来的地方努了努嘴,“六殿下,你可不能去。不说那地方危险得紧,你若是有个万一,这剩下的人可就要全都慌了神了。就说这神武营初来乍到的,你不去与他们交待安排一番,好似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沈惊鹤聪明如斯,哪里想不通这些道理。然而他方才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梁延的安危,却是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半分。
听到萧宁的话,他沉默不语,只是微眯了眼与他对峙着。可是萧宁却也一反常态地毫不退让,脸上虽然还挂着几分轻佻的笑意,眼神却是坚定不容拒绝,大有沈惊鹤若是真要跟着去,他就待在这营帐之中不走了的气势。
“……好吧。”沈惊鹤不想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终于还是松了口,“我留在营帐之内处理军中事务。但是你若有什么新的发现,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是自然。”萧宁点点头,眼神一闪,方才还微凛的气势一下子消失无踪,又恢复了往常那副风流模样,口中自然而然接道,“本神医哪里舍得让美人你孤身在大帐之中空等呢?”
沈惊鹤选择直接忽视他不着边际的胡话,最后看了躺在床上小声呓语着的士兵一眼,便掀起帘子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了。
萧宁却是不疾不徐从箱箧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上下晃了晃里头装得满满的棕黄药丸,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却是巧了……能遇到本神医,倒还真是你们难得撞上的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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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离开营帐之后, 沈惊鹤便去忙着处理两军之间的交接事务, 还得将随军带来的补给与军务官共同核对清算、登记入库。待得一切都已经忙完之后,却是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大半时辰。
他一人回到自己的营帐内, 有些疲惫地倒坐在椅子上,一手捂了脸, 深深闭上了双眼。
忙碌退去之后,翻滚涌上心头的皆是魂不守舍与关切担忧。他如今既急切地盼望着萧宁带回来关于瘴林的消息,又恐惧着真正听到消息时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一切。
唯有等待。
“六殿下, 六殿下!”一个士兵匆匆跑入营帐之内, 神色激动, “刘副将和神医回来了!”
“什么?快带我过去!”沈惊鹤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指尖微抖, 摁着桌案就要向外走去。
还未迈出两步,便听到一声懒懒的声音轻巧从外头飞进来。
“不用了。”萧宁笑眯眯地掀开帘子,背着箱箧走进, “本神医已经自己过来了。”
沈惊鹤深深呼吸了几次, 才能平复紧张惶然的心情, “萧宁……怎么样了?那片瘴林——”
萧宁自然地在桌案对面入座,伸伸手招呼着沈惊鹤同样坐下来。
“我之前给那个士兵把脉的时候,就觉得他中毒的症状, 与之前我在另外一个县城诊治的病人很像。然而很多种毒物都会导致相似的病症,单单只是通过病人表现出来的症状, 并不能确定瘴气染毒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 继续开口, “直到方才我同刘副将前去瘴林外围走了一圈,亲自去嗅了嗅瘴气的气味,又在树林中隐约看到了金鳞草的影子,这才敢确定下来。”
“金鳞草?”沈惊鹤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这是西南当地特有的一种草药,根茎可以入药,然而叶片与花蕊却有毒。毒粉溶在瘴气里头日复一日地在密林里头蔓延扩散,于是这片瘴林的瘴气才会变得有毒,也因此让燕云骑的兵士们被困在里头。”
看到沈惊鹤面上愈来愈浓重的担忧之色,萧宁眼波动了动,咂着嘴,高高一挑眉,“不过也是你们运气好——就像我刚刚说的,早年我就医治过中了金鳞草之毒的病人,解毒的药丸都还留在身上。我已经让刘副将去挑了十几个健壮士兵提前服下解药,再去林子里头寻人。只要被困住的那些人还在瘴林里头,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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