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珩
小厮却像是突然被他的决定所吓到,瞪大了双眼,犹豫的声调之中充满着对西南王的恐惧,“这……世子爷,这样好么?可是之前王爷吩咐过了,说是您无论如何都不得离开府中一步,您,您若是……”
世子粗暴地挥手打断他的话,黑着面色冲他吼道:“你这狗东西,到底是我的仆人还是我父王的仆人?怎么,我说的话都做不得主了?我可告诉你,这西南王府日后横算竖算都是我的,今天我非就要踏出这王府不可,我看谁能拦得住我!”
小厮见他发火,连忙颤颤巍巍地低下了头,嘴中连声称是,直到终于让世子脸上显而易见的怒色平息了几分。却是无人看到,当他状似谦卑地随着摇摇摆摆的世子走出院门,直奔王府大门而去的时候,脸上却快速浮现过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
“这就是西南王惟一的儿子?”
士兵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摔在营帐之内的地面上,一手顺势揭开他脸上面罩,露出面罩之下眼底青黑、明显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面容。
沈惊鹤一看他这与上辈子世家纨绔毫无二致的样子,就立刻了然于胸此人平时过的到底是种怎样的生活,当下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一二微妙的嫌恶。
他早就听说这西南王世子仗着自己的权势与西南王的溺爱,平日里在金阳城内作威作福,欺男霸女,可谓是无恶不作。甚至是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战争关头,他竟然也能被他们收买过的人如此轻易地哄骗出府,也让他们有机可乘得以将其顺利掳来。
梁延沉稳坐在营帐内的主座之上,经过两三日的休息和萧宁药方的调养,他的身子如今已是好了大半,只除了脸色还是隐约有一丝苍白之外,旁的却是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几日前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男人。
“也要多亏他是这么一个好色又狂妄的草包。”梁延目光沉沉望着仍旧一动不动昏迷在地的世子,低声开口,“若非如此,恐怕我们也不能如此轻易就得手。”
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听不出任何虚弱的地方。然而沈惊鹤还是极快地在桌案之下握了握他的手,直到感到掌心之中的触觉是温热而非冰凉,关切蹙起的眉头这才抚平了一二。
梁延转过头望他一眼,迅速回握住他准备抽回的手,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神无声地安慰着。沈惊鹤同他对视之后,幅度极小地翘了翘一边唇角,又朝桌案对面努努嘴,示意他接着对手下人布置命令。
梁延这才将脑袋转回去,目光也是一派坦然沉静,只是桌案之下的手还是紧紧与他交握着不肯松开。
“等到晚上西南王府发现世子不见,乱起来的时候,派人给王府送一封信。”他微微眯起眼,神色果决坚定,“就说如果还想要保住世子的小命的话,就在第二日天亮之前交出新安军偏将的人头。否则的话……我也不介意看到西南王一脉就此断绝于今。”
“是!”
账内的士兵接了命令,挺直了腰背一行礼,又匆忙转身出去交待命令了。
沈惊鹤挑起眉头听了半天,等到账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这才忍不住轻轻一笑,眼中藏着几分狡黠的神色。
“没想到梁将军这样一个君子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使出这样的计谋啊……”他故意垂下眼睫啧啧感叹两声,又偏过头凑近了一些,斜睨着梁延的面容,“好一招离间计,只怕你这封信一送,西南王和邓磊那边却是要掀起了惊涛骇浪,龃龉和猜疑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了。就是不知,最后到底是西南王肯放弃自己的儿子成就大业,还是邓磊迫于无奈只得让自己的副将献上性命?”
自从他凑近之后,梁延的目光就一直都不自觉在他的唇畔和眼眸处上下快速扫视着,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面容。听到他的问话,他也只是无所谓地勾唇笑笑,两个人的温热鼻息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交缠着。
“我不在乎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总之这一仗,他们已经先输了一半。”
梁延顿了顿,又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一手固定住沈惊鹤的后脑,逼迫他直直对上自己显得愈发灼热的目光。
“还有一件事,我可要先提醒你……”他的嗓音低沉微哑,沉黑的眸子里似乎翻涌着更多莫名的情绪,“我梁延,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
沈惊鹤有些愣怔地望着梁延近在咫尺的面容,他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危险又富有侵略性,直让自己的心脏都不听话地加快跳动了起来。被梁延那样专注而又深沉的目光牢牢盯着,他只觉得面上的温度似乎又有要急速攀升的趋势,原本白皙的耳廓也若隐若现一抹飞红。
“你、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沈惊鹤难得有些慌乱,一张口却险些没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一手连忙抵在梁延胸前,手忙脚乱想要推开他,却被梁延紧紧攥住了手腕不放,任他怎么想使劲抽出也只是纹丝未动,仍旧不留一丝缝隙地紧贴在胸前。
“不干什么。”
梁延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股懒洋洋的味道,他余光瞥见沈惊鹤已是有些泛红的耳侧,眼底神色不稳地闪了闪。
然而他却仿佛对那片飞红视而不见,变本加厉地又将头凑到沈惊鹤的耳畔,一任开口说话时的吐息轻轻拂过耳垂,让那抹红色又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等打完仗。”
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这样一句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话抛下来,却让沈惊鹤的眼睫又是不禁轻颤了颤。
等打完仗……又要做什么?
沈惊鹤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像是隐隐约约猜想到了什么,可是心中的忐忑慌乱又让他无法及时地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讯息。
他的指尖难以克制地抖了抖,最终还是忍不住轻轻安顺地搭在梁延的手背上,又将自己的脸顺势深深埋在梁延的肩膀之上,好像这样旁人就看不见他已是红透了的面容。
梁延微偏过首,用下颌轻轻在他发间摩挲了一二,胸膛中不禁溢出几声愉悦的闷笑,垂眼望过去的眼神满是怜惜与温柔。
沈惊鹤只权作没听见,只将梁延的手又攥得紧了几分,闭上了眼,放任自己暂时沉浸在这战火纷飞的沙场间难得保有的半刻温情。
……
西南王府。
府上早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派出去在金阳城中搜寻的侍卫没有七八批也有五六批,却是仍然不曾寻见世子的身影。
不仅是世子忽然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踪迹,便是连这几日才提拔到他身边的小厮,也跟着一同消失在了金阳城内,无影无踪。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废物,你们通通都是一群废物!”
西南王在正堂之内急得团团转,暴跳如雷地怒斥着堂下跪了一排的侍卫与门童,脖颈上青筋暴出,显得十分可怖。
“你,说的就是你们两个!”他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着,愤恨地一脚踹翻了离得最近的一个门童,“当本王说的话都是耳旁风吗!还记得不记得本王是怎样交代下去的,要你们将府中大门看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许世子踏出去一步,嗯?”
那被踹翻在地的门童胸口被大力冲击,立刻腾起了一股钻心的疼痛。他却顾不得胸前立刻鼓胀起的一大片青紫,连忙一骨碌爬起身来,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磕着响头。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哪敢违背您的命令,只是世子他非要出门不可,又说……又说若有胆敢拦他的,他第一个就要砍了那人的头。小的、小的实在是阻拦不住啊!”
西南王双目暴睁瞪着他,心中明明知道这的确是自己儿子可能做出来的事,然而胸中左突右冲无法排解的焦急郁结之气,却是急于寻找一个合适的发泄口。他神色沉沉,当下一声怒喝,“还敢狡辩!来人,给本王将这两个玩忽职守的东西拖进地牢好好教训一番!”
“是!”
立刻有人闻声上前将那两个门童拖下去,凄厉的求饶声响彻一路,两旁的侍女卫兵却已早是熟视无睹,只一个个低了头,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惩治的对象。
西南王犹自不解气,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养到大的宝贝儿子,就这么生生消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嘴角几乎都要急得燎起了泡,皱纹横生的面上无端又显得更苍老了几分。
“王爷……”一个士兵佝偻着身子在门口出现,低着头瑟瑟发抖,闪躲的眼神根本不敢跟西南王有任何的接触,“属下又带人去花街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可是就是见不到世子的人影啊……”
“一群孬货!本王白养你们那么久,在自家的地盘上,竟然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西南王重重一拍桌案,眼中怒火迸发。气急之下,巨大的手劲竟然生生将那木案给拍碎了半边。木头爆裂的声响如惊雷一般在堂中炸响,直教众人皆吓得肝胆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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