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 第32章

作者:决珩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强强 穿越重生

方太常不愧乃是研究诗书经义的大家,讲起卷籍来循循善诱,春风化雨,各项典故考释信手拈来。莫说是旁的学子,便是连上一世已将儒家学典翻来覆去读了十余遍的沈惊鹤都听得入了迷,只觉得往前朦胧模糊的关窍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又多了不少全新的感悟。

见众学子听得认真,手下记录的墨笔飞动,方太常捋须欣慰地笑笑。他又将手中《论语》翻到下一页,看着其中一行蝇头小字,心中不由泛起几丝考较之意。

“诸生且暂停笔。”方太常将书背于身后,和善的目光一一扫过闻言正襟危坐的众人,“老夫今有一问,不知谁可为释惑一二。”

“还请先生赐教。”朗朗齐声应答。

方太常略一颔首,“《论语·子路第十三》一篇,子贡问子‘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答之一等乃为不辱君命,次等乃是宗族称孝,再次等方是言必信,行必果。”他望着众人,含笑发问,“所谓‘言必信,行必果’,当作何解?”

众学子闻言面面相觑,不禁小声交头接耳起来。这般浅显易懂的名句,为何方太常却要偏偏挑出来特意考较呢?

终于有学子见同窗迟迟未动,直爽利落地站起身来拱手,“太常,这言必信行必果,不就是教人说话一定要言而有信,行动一定要坚决果敢吗?”

方太常闻言只是抚着胡须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又将书拿到跟前,“诸生不妨且先翻到此篇好生诵读一遍。”

整齐的读书声在并不大的院内响起,沈惊鹤全神贯注地琢磨着书页上的几行墨字,梁延也低声喃喃自语,“若是此句真为此意,为何却会被孔夫子列为最末等呢?”

沈惊鹤微皱着眉不言语,只盯着那句黑白分明的字迹。

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硁硁然,浅陋固执也。为何一句赞扬之言,却要配上最末的这六个字呢?

诵读声渐停,诸学子读至此,也渐渐觉出有些不对味来。奈何从小听到大,言必信行必果一句皆为方才那耿直书生所说之意,他们虽困惑,一时之间却也是想不出其他解释来。

方太常望见他们面上泛起的思索,满意地舒展开了眉头,“如何,可有新解?”

院内一时无声,沈惊鹤又将此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飞快地在脑内检索着前世看过的典籍。渐渐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面上满是跃跃欲试,“太常,学生有一猜想,只不知是否有误。”

“哦?”方太常见着是自己印象颇好的六皇子开口,笑容又深了几分,“不必怕犯错,且徐徐道来。”

沈惊鹤整了整衣袍直身挺立,“子夏曾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此其言君子应先取得百姓的信任,而后再役使他们。此处‘信’当作取得信任之意。而又有‘未果,寻病终’一句,其间‘果’字当取获得结果之意……”他自信笃定地望向前方,清朗的笑意使一向淡然的眉眼生动地飞扬,“故而学生大胆猜想,言必信行必果,应指的是说话必想要得到旁人的信任,行为做事必须要取得结果。如此的固执之人,岂非正乃‘硁硁然’可一言以蔽之?”

“妙哉!”方太常神情有些激动,“善引他书而互见,孺子可教也!”

学子们惊异地睁大了双眼,纷纷扬扬的议论声比之刚才更盛了一筹,然而不时望向沈惊鹤的眼神却满是刮目相看的敬佩。他们本以为六皇子初入太学,便是诗文或许有几分才气,但典章积蕴必定比不过已修读了数年的自己。谁却曾想到,真正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众学子相望一眼,不由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梁延看见沈惊鹤双眸明亮浅笑着的模样,嘴角不禁也悄然泛起了笑意。

这般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六皇子,当真令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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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方太常又侃侃讲了几篇经义,当他合上书卷宣布散课时,沈惊鹤甚至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他将全副心神都已沉浸入其中,竟对时间的匆匆流逝分毫不觉。

一散课,便有几名身着儒袍的学子围聚到沈惊鹤身旁,互相望了望,踌躇着上前。其间打头的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略带歉意地一抱拳,“六殿下,我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向您致歉。之前我等一直自恃才高,对您抱了几分偏见,如今方知道何谓一山更比一山高。”

沈惊鹤从容起身回礼,“我往先并未正经上过几天学塾,诸位有此惑不过理所当然,又何需道歉?”他又温和地笑笑,“既有幸得入太学,往后便我们都是同窗,自当一同勤勉向学,日有所进。”

闻言那群青年面上更有羞惭之色,皆因误会了如此志远才高的少年而愧疚不已。“我名方平之,这位是朱善,这位是田徽。”仍是方才那名青年开口,“承蒙殿下不弃,往日我等若于学问上有不通之处,少不得要来叨扰一二。”

沈惊鹤自是微笑答应,交谈几句后,那群青年便向他道别结伴离去。他收回瞧着他们远去身影的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等候的梁延。

“劳你久等了,眼下已近晌午,不如一同去侧院用些膳食?”

梁延撑着头听他说话,眼神示意地往另一侧瞟了瞟,“我倒是等得不急,只是你真确定现在就能走?”

沈惊鹤一怔,偏头看向他指示的方向,却讶然地发现方太常竟一直迟迟未离去,含笑看着方才他和几人谈话。见到沈惊鹤向他看来,方太常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步向这处走近。

“犬子和他的几位小友心气高了些,却素来没有什么恶意。往先若有轻慢之处,还望六殿下多为海涵。”

原来方平之竟是方太常的儿子?

沈惊鹤心中有些惊讶,但想到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书卷之气与端正礼度,倒也觉得有几分恍然。他连忙摆手,“方太常言重了,平之兄行事有礼有节,气质卓然,我与他交好尚来不及,又岂会责怪于他呢?”

“如此,老夫便代小儿谢过六殿下了。”方太常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六殿下用过午膳后若是无事,不如帮老夫代批几份习作?今日你提出的想法颇有见地,老夫也想同你再好好论叙一番。”

“这……当真可以吗?”沈惊鹤面上惊喜,能与方太常这般大儒深谈的机会可不多得。

“有何不可?”方太常振了振袖子,微一颔首,“既然六殿下有闲暇,那便今日未时于陶然居相见吧。”

又是几句寒暄,送走方太常后,沈惊鹤终于能喘口气坐下。他环视一圈已空寂无人的书院,对着闲坐已久的梁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等急了吧?早知道方才我就该让你先去用膳的。”

“无事。”梁延自然地伸手替他将刚刚因动作急了些而略起褶皱的衣袖抚平,“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若不趁午膳时同咱们太学新崭露头角的六殿下好生聊几句,只怕日后还得乖乖候在旁的学子后头呢。”

“你就别再调侃于我了。”沈惊鹤望着他满含打趣笑意的眼眸,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方兄会主动来找我攀谈,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他有些不解地皱着眉,微风调皮地吹起了几缕额前落下的碎发,落在如琢如磨的如玉面容上,无端显得有几分乖顺。

梁延看着他随意散在肩上的缎般乌发,一瞬间竟有冲动想上手去揉一揉。一愣之后,他的手指猛地一缩,修长的指节克制地紧绷着。

“出乎意料?恐怕不见得。”梁延垂下眼遮去目中一闪而过的神色,“若你也有幸能见到自己方才侃侃而谈时飞扬潇洒的意气,兴许也会生出一二……结交之心。”

沈惊鹤一窘,抿了抿唇游开目光,“哪有你说的如此夸张……真是,尽顾着与你闲嘴,等会儿可别误了午膳的时辰。”

“那便赶紧走吧,你的小侍从怕也等了不少时辰了。”梁延也怕他真饿着,闻言从桌旁起身,“上午从正院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竹林里头有座小石亭。你若怕侧院人多,可以让侍从将膳食拿到那处放着。”

沈惊鹤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若真去侧院用膳,只怕还要遇上刚结下梁子的那帮世家公子们,他可不想难得一次午膳还要被人搅得心烦。

从成墨处取了食盒放在亭内的方石桌面,沈惊鹤和梁延相对坐在石凳上。清幽的丛竹遮住了秋日正午烈日的炎光,唯有婆娑竹影将小亭内疏疏映得斑驳,清风卷着凉意拂过帘栊。

沈惊鹤用竹箸夹起一筷小菜放入嘴中,惬意地眯了眯眸子。梁延看着他一脸满足的模样,不由好奇地望向他的食盒,表情有些跃跃欲试,“真有这么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