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珩
※※※※※※※※※※※※※※※※※※※※
谢谢沐轻畹、雪吹墨投掷的地雷和手榴弹~么么哒
感谢在尼的饺子灌溉的营养液!
第44章
雪霁风温, 霜消日暖,银装素裹的楼台望去隐隐层层, 云粉簌簌落了千重。
今日倒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夜里漫天的雪一早便解人意地停了,暖融融的冬阳高悬于层云边,金辉均匀地洒落了满地。
沈惊鹤扶着皇后在安静的石道上散着步,除了踩在松软雪地上的足音, 耳畔可闻的,便唯余积雪压折修竹的咔嚓声。
“娘娘可要歇息会儿?”沈惊鹤看着她的脸色, 斟酌开口。
皇后的身体这几月来明显好了许多, 许是因为再过几日便到了年关,沾染上宫里头处处喜气, 脸色也难得透着红润。然而今日出门也已走了许久, 皇后不言,他却是难免有些挂念。
“也好,便去前面小坐会儿吧。”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背,笑望他一眼,“过了前头这拐角, 便是清明渡。依你的性子,肯定会喜欢这处。”
沈惊鹤听得她言,心下也起了一丝好奇, 脚步却仍顾着皇后, 并没有如何加快。
转过一处低垂着的枯瘦枝桠, 照入眼帘的是毗邻宫门的一方小渡口。潺潺流出宫门的是断河的支流, 如今因着天气寒凉,河面上已结了一层半薄的澄澈冰盖。河流曲折绕过薜荔兰芷,放眼皆是香草郁郁。
远处有座小小的草棚,隐隐有沆砀茶烟钻出棚顶,袅袅飘摇而上。
此处不似宫里头,却像是哪方江潮带雨的野渡。木舟系着草绳停泊在渡口,懒懒的冬日,它也能沉酣于两三月的清闲。
“宫中竟还有这等闲逸的所在……”沈惊鹤惊叹着开口,“虽时值冬岁,却是不难想见平日里‘晴虹桥影出,秋雁橹声来’的清丽好景。”
“是啊。”皇后悠悠的声音似乎也带着两分怀念,“早岁之时,本宫总爱屏退了左右宫人,一个人在此处走走。清明渡就像是宫中难能的一处避世之地,宫中年老司渡之人闲驻于此,却已渐少有人由此出宫。得了闲暇,偶尔也会有客来此与司渡者清谈品茶,似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均不会打扰此番平静。”
沈惊鹤遥遥看向被风吹散在寒气中的茶烟,心下了然那就是司渡者的住所。他侧首询问地看向皇后,“那娘娘可要过去与之闲叙一番?”
皇后浅笑着摇摇头,眼神中有一丝落寞。
“不了……熙儿走后,我便再没有来过了。失了那份宠辱不惊的心境,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往一般在这看着绮霞孤鹜,一看便一直看到桑榆晚景、斜日昏沉了。”
沈惊鹤低首,有心想出言安慰,然而丧子之痛与背叛之恨,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便可消解的?
“惊鹤。”皇后却是先握住他的手臂,两眼定定地望着他,面上神情一派复杂,“你可会怪我?我今日带你来,便是想告诉你,纵是在这云谲波诡的深宫中,只要有心,依然可拥清明渡一般的清朴闲逸……那时在遗华榭中,我更多是想逼你——”
“娘娘。”沈惊鹤抬起眼,云淡风轻地一笑,打断了她愈发急促愧疚的语气。
“娘娘,您不必自责,我也从未因之而责怪于您。”他顿了顿,复又轻声开口,“我知道深宫诡谲如浩海,若您当时没有提点于我,只怕我此时早成为此间身不由己的浮萍了。再说了,便是像清明渡这样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又有谁能一辈子都匿身于其间呢?”
皇后轻抖着双唇,似是犹豫着还想要问些什么。沈惊鹤望了望她,诚挚的目光不沾染半分杂质,“……无论最开始我们因为什么才并肩而立,时至今日,您在我心中早已是另一位母亲了。”
皇后的眼角有些发红,她轻轻揽过沈惊鹤,长叹着闭上了水意隐现的双眸,“……好孩子。你亦是我卫毓云的儿子。”
沈惊鹤垂下了微有动容的眼眸。他并没有说谎,无论是皇后,抑或是四姐与五哥,前世可望而不可即的亲情如今就停落在指尖,他没有理由不伸出手去握住。
就像是酥酪的甜,既已尝过,他便不会再轻易放开。
皇后叹了口气,松开他,眼神重归于无悲无喜的沉静,“你若喜欢这处,还可以在这儿多坐坐。颐华宫这几日又不安分了起来,寻了茬便在各司横耍一通威风,趁着还没闹到我这儿来,我却是先得回去处置一二。”
“端妃?”沈惊鹤目光一凝,“我只道大皇子是个鲁莽易怒的性子,原来却是随得他的母妃么?”
皇后冷笑一声,“若非有个手握兵权的好外祖,她颐华宫又岂敢如此兴风作浪,竟是连那心高气傲的徐贵妃,也不得不任由她分走一杯羹?”
“我知晓兵部向来统管天下军政,然而大皇子的外祖邓尚书,手中却是能握得兵权么?”沈惊鹤闻言有些讶异。
“你有所不知。”皇后低声开口,“邓磊乃是武将出身,率着麾下新安军在西南几次平叛,这才凭功调回京城做了兵部尚书。徐家近几年愈发势大,也不知有意无意地,皇帝却是没有卸去邓磊兵权。因而他依然可以依靠将军的身份,调动原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兵力。”
“原来如此。”沈惊鹤若有所思地沉吟,“无怪乎大皇子在宫中气焰如此之盛,便是连他的那个表弟王祺,也敢几次三番出言挑衅。”
皇后面上有着几分不忍与担忧,“我知道你在太学的日子不好过……无论是大皇子还是王祺,都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娘娘放心吧。”沈惊鹤气定神闲地侧首,掩去了眼底划过的一丝冷意,“他们如今愈是昭威耀武、器满意得,将来一朝坠下青云,摔得才会愈惨烈。我并不担心于其,反倒是……”
他皱起眉,神色难得有些凝重。
皇后自然明白他所言何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三皇子虽城府颇深,背后势力牵纵无数,然而我看得出来,此子心性太过阴刻狭隘,日后必将自践歧途。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为今之计,当是好好保全自己,步步见机行事。”
“嗯,我知晓的。”沈惊鹤松下神色,转头对皇后扯开一丝朗澈的笑意。
又是闲叙了几句,皇后便起身准备回宫。沈惊鹤本想扶着她回去,却被皇后轻轻按在座上,只笑着让他多替自己看看这清明渡的清幽景致。
明白皇后是看出他眉眼间隐隐的忧思,想让他也独自调整一番心境,沈惊鹤便不再拒绝,只是又再三嘱咐着皇后一路小心。
他指节轻叩着木纹斑驳的阑干,望着冰河尽处隐隐的巍峨宫门,呼出一团白气。
行路难,行路难,长夜难明,何处又是他的通衢大道?
大皇子背倚兵部,手掌兵权,又稳坐长子之名。三皇子的外祖徐家又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门生家徒不可胜数,可谓半只手遮了青天。
那他呢,他又有什么?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一个挟着冷冽寒气的影子,然而那身影青松般伫立,却是遥遥向他望来,嘴角轻勾一个温柔而笃定的笑容。
“别怕,我一直在你身后。”
沈惊鹤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闭上双眼,蜷曲的手指紧紧抠住木栏而不自知。
寒气侵来,他的脑袋忽然有些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是梁延在他后颈轻拂的温热鼻息,一会儿又是他那件玄色的披风将自己铺天盖地包裹。有人在他耳畔一刻不停地轻唤着“小鹤儿”,无论是纵容的喟叹,还是无奈的劝慰,从那道低沉的话声中脱出,却是无端缭绕着一股缱绻的意味。
不,不应该这样的……
他前所未有的慌张,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连自己的心仿佛都要失去掌控。他想捂住耳朵逃离,想要大声告诉梁延这份友谊已经开始悄然变化。可是他方跌跌撞撞站起身,就见一道骑着骏马的身影停驻在朱门外,听闻这边声响,侧首拂开肩上落梅似的乱雪,向他俯身伸出一只手。
上一篇:我的审美与世界格格不入
下一篇:无法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