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故年
又隐约有窃窃私语传出来了。
今天这场结契大典有两对主角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众人都有些疑惑——怎么两对都只见到一半呢?
明溱认出司暮,搭在小案几边的手猛然收紧,坚硬的灵木被他硬生生掰断了一小块,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道气音:“司暮君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了等风止君结束后才到司暮君的吗!
明溱想到了什么,倏地恍然——不对!当时司暮君压根就没同意他这句话,司暮君当时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明溱只恨自己还不够细致,此时满腹忧虑也不敢显露出来,又担心司暮君搅乱了大典,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
司暮大步走来,衣袂翻飞间,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走到了明溱面前。
就这短短瞬间,明溱已经连“司暮君难道是来和风止君抢道侣的”这种可怕念头都冒起来了,他心一横,正准备开口打个圆场,不动声色地试探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司暮君手一抬。
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手腕,一根细细的红线在那腕上缠了几圈,另一端垂在半空,遥遥的……
牵在了风止君同样抬起来的手中。
而司暮微微一笑,便顺着红线一路走过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喧闹声复又涌起。
四周仙修们恍然——原来说风止君和司暮君的结契大典是这意思啊!
终于解密的仙修们登时又热闹起来,笑着同飘渺宗的人打趣:“你们瞒得也太紧了!原来结契的便是风止君和司暮君么!”
飘渺宗众人:“………………”
上至长老下至小弟子,内心皆是滔天距离翻涌而过,面上却还要坚强地表示着“对啊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我们家两位君上看着可般配了吧哈哈哈”。
……除了钟子彦。
六峰长老也是震惊万分,但他好歹是六峰的,再怎么样也是向着自家直系主子的,见状不妙立刻端起酒杯,连带着周围人一起:“敬君上!”
明溱听见了接二连三地敬酒声,强行定了定神,僵硬着低头伸手想拿酒杯。
结果没定稳,那手不受控制地拿成了酒壶,举到一半明溱才发现不对。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司暮君曾掀飞的屋顶,一会是他那奋笔疾书多年的话本子,一会又是司暮君手里勾着红线,一步一步朝风止君的模样。
明溱的手不自觉就歪了。
那酒壶里满满的都是酒,一歪就倾倒出来了,钟子彦瞧见,立刻碰了碰明溱的手臂:“长老,酒洒了。”
明溱乍然回神,下意识就将那酒壶放下,端起了酒杯,结果端到了一半,他眼尾扫见司暮君走到了风止君面前,顺势就握住了风止君的手。
……又是虎躯一震。
明溱一口气岔得不上不下,自觉失态,怕被人看见了笑话,猛地直起身来——
轻微的嘎吱一声,那岔歪的灵力在体内一个冲撞,明溱脸色微变,微微弯着腰,不动了。
钟子彦不明所以:“长老?”
明溱绝望地闭了闭眼,颤巍巍地捏紧了酒杯,发出瑟瑟的气音:“岔气,腰闪了……你扶我一下。”
钟子彦:“……”
……
各种议论纷纷觥筹交错声,谢清霁是全听不见了。
从司暮勾起红线的那一刻起,他耳边便是寂静一片,唯有眼底盛着那道神采飞扬的人影,由远及近,翩然而来。
到最后司暮在他身前站定,唇边挂着他很熟悉的肆意笑容,欣欣然朝他伸出了手。
红线缠在两人相牵的手上,缠出了一股缠绵的滋味。
谢清霁本以及自己会高兴、欢欣、甚至可能会紧张,可最终他随着司暮一起,一步一步往结契台上走的时候,却平静了下来,好似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司暮的手暖和有力,稳稳地握着他。谢清霁偏头看司暮侧脸,温柔地想。
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会有人牵着他的手了。
真好。
后记
1.
谢清霁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司暮在他离开的百余年里,每年两回醉酒的日子代表着什么。
一个是司暮第一次亲到他的日子。
一个是司暮将他的骸骨从无归崖底抱回来的日子。
2.
得知谢清霁有小名之后,司某人开始心心念念的也想要个小名,只是后来诸多事情打断了他这个想法。
后来一切安宁下来后,司暮开始缠着人,想让谢清霁给他取一个。
谢清霁很嫌弃:“几千岁的人,要小名作甚。”
谢清霁态度坚定,司暮变了小黑球耍赖卖萌也得不到一个小名,想发怒又不敢冲他家小狐狸发,角落里蹲了半天后,闷头冲进了书房,自己憋一个。
一天后司某人带着他的小名喜气洋洋地走出了书房,往谢清霁面前一站,满脸写着“你快问我啊”。
谢清霁瞥了他一眼,低头看书,没搭理他。
司暮站了半天,沉不住气了,将一张纸拍在了谢清霁面前:“小师叔,你瞧我这小名如何?”
那纸上只有嚣张狂草两个大字。
折艳。
……
司暮这天回自个屋独守空床睡了一夜。
3.
小福泥终于吃到了糖葫芦。
是司暮亲手做的,选的最大最滚圆颜色最艳滋味也最酸爽的山楂,红彤彤的,裹着一层剔透糖衣。
小福泥闻见甜滋滋的糖味,毫无防备地一口咬了下去。
……
司暮又自己去自己屋里睡了三天。
4.
之前结契大典裴景送的礼是一套小书书,新鲜热辣的十八册。
不过这尺度过大狂放太甚,谢清霁看了两眼,就烫手似的将它们藏了起来,连同很久以前他自己偷偷买的一堆小画册一起。
结果某天司暮找东西,把这堆不可描述的小书书都翻了出来。
……
据某勤奋刻苦剑修弟子描述,某天他给他师尊传了请见通讯,直到第七天才得到允许上主峰。
5.
司暮又被赶去了自己的小屋住。
6.
司暮这回只在小屋住了一天。
因为第二天他就把小屋屋顶掀了,半夜里大摇大摆地钻回了他小师叔屋里。
7.
谢清霁甩不开身上的牛皮糖,只能勉为其难地允许牛皮糖在他身上挂着。
这一夜他做了个很绵长的梦。
梦里他将几千年光阴都飞快重温了一遍,从独自生存于山林里、到被清虚君带回小院子里起始,到司暮去大梵天遗址接他回来结束。
无数悲欢喜乐在梦境里流淌而过。
最后化作迷雾一片。
谢清霁在迷雾里茫茫然然的站着,找不到方向,也看不见司暮,忽然就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站了一会,他听见了前方不远处传来闲言碎语声。
谢清霁神思一震,下意识往前一步,那迷雾便倏地散开,露出了后边的小木屋。
……是昔年里清虚君建在主峰后山的小木屋。
谢清霁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过去,抬手推开木门,就想走进去。
可等他看清院子里的情形时,他猛地就顿住了脚步。
院子里疏疏散散坐着七位神君,风来正肆无忌惮地招着风满院子乱吹,吹的花枝凌乱,他便哈哈大笑。
旋即被别的神君拍了一巴掌,斥道:“你莫胡闹!等下大哥回来了收拾你。”
谢清霁才发觉清虚君不在。
正怔愣着,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温润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在闹什么。”
谢清霁侧身回望,望见了清虚君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院子。
他肩头团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抱着尾巴歪着脑袋,乖乖地跳下地,又跃上了院子中间的石桌,奶声奶气地给一位位神君问好。
换来好多个温柔的摸摸头。
清虚君也在石桌边坐下了,谢清霁本能地想跟过去,刚走了一步,清虚君却抬头望了过来,温声制止:“别进来了。”
谢清霁的脚步僵在原地。
清虚君只道了这么一声,温和的视线一一掠过院子里各人——各位神君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几坛子酒,正举杯对饮,好不自在。
清虚君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石桌上偷偷尝了一口酒,就醉成一滩狐狸饼的小白团身上,再没回头:“我们已经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们了。再见吧,小滟滟。”
他的声音温柔依旧,可谢清霁登时觉得眼窝里酸酸的,心里充满被抛弃的酸涩,他开口时,语调里便带起了几分哽咽和茫然:“那我呢,你们都在这里,我怎么办……我一个人……”
他浑浑噩噩地站了一会,还是觉得难过,忍不住朝前再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