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故年
小狐狸逼不得,逼紧了要跑掉。
只能挖个坑,等他自己暗中观察够了,悄悄地踩进来。
再一把抓住。
吃掉。
深谙抓狐狸之道的司某人用灵力勉强维持着碎片们不散掉,端详一阵,偏头看谢清霁:“小师叔,这酒坛子差不多要拼好了。”
谢清霁收拾了一下心情,抬眸看酒坛。
酒坛子几乎完整,只在正中缺了个巴掌大的口,看样子还差最后一块了。
这意味着……这个秘境快走到终点了。
谢清霁看了眼不远处把酒相谈的刀客和酒中客,心头隐约泛起一丝莫名的不详感。
秘境大概只截取了酒中客和刀客两人最紧要的记忆,随着酒坛拼凑地越来越完整,秘境里的时间也消逝得越快。
最关键的转折点终于出现了。
——一只凶猛的妖兽,在大半夜里突然闯进了酒中客他们落脚的小镇子,残忍地咬死了熟睡中的一家四口。
妖兽和普通野兽最大的不同,便是生了灵智,不仅具有超脱普通野兽的智慧,还能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存在,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将之纳为己用。
故而极难对付。
酒中客和刀客听闻此事匆匆赶过去时,那妖兽又咬伤了十几个围堵他的小镇居民。
其中两个喉咙被咬破了个大口子,咕噜咕噜地冒着血,看来也是凶多吉少。
彼时酒中客和刀客对灵力的操控已经比较熟悉,他们联手将那妖兽制服,眉头一皱,觉得有些意外。
这小镇远离山野,许多年来平安无事,连个普通野兽都少见,怎么会突然闯来一个妖兽?
两人帮忙处置了妖兽,又绕着小镇转了两圈,都没发现什么端倪,满腹疑虑地回了客栈。
担忧后续还会发生什么变故,两人在小镇里多住了几天。
所幸平安无事,再没妖兽来袭。
酒中客和刀客叮嘱了一下小镇里的人注意安全,便又离开了。
可那惊魂一夜只是一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地方遭受了妖兽的袭击。不管是偏远贫困的小村庄,还是富庶的大城镇,都出现了妖兽的踪迹。
普通人毫无防备,死伤惨烈,这情况渐渐引起了大家关注。
无数人夜不能寐,惶恐而防备地守成一团,战战兢兢地握着刀扛着斧,等着不知何时会突然来临的凶残妖兽。
只有白日才敢稍微闭眼歇息一下。
这么一来,人们生活节奏都被大大打乱。
夜晚提心吊胆地守着,白日大家都又困又累,男人无力干农活,女人无心忙纺织,一时兵荒马乱,苦不堪言。
但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妖兽们在白天也会出现了,且数量越来越多。
它们肆无忌惮地闯进小村庄,见人便咬。它们皮糙肉厚,寻常刀斧对它们伤害不大,最多劈出一条浅淡的血痕。
无法致命,反倒惹得它们更是兽性大发,越发疯狂。
普通人哪里抵抗得了,于是全村覆灭全镇死伤的事频频发生,人们越发惶恐,生活天翻地覆。
酒中客和刀客自然是有关注这些事的,和普通人不同,他们关注的更为深入。
某夜两人秉烛夜谈,将各种疑问都摆了出来。
酒中客转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人类和妖兽相安无事了许多年,近来却频频有妖兽出来伤人。它们就不怕神君降罪么?而且……”
他顿了一瞬,缓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天地间的灵气似乎稀薄了许多。”
自感受到神秘力量后,他们废了好一番功夫,走过了许多地方,从许多耄耋老翁嘴里,听来了古老的传说。
天地间本是混沌一片,是八位神君将尘世间开辟出来,又守护着尘世间,让此处百花盛放。
他们感受到的那神秘力量,是天地间蕴养生灵万物的生气。
而他们人类,作为最类神的存在,一直受到神君们格外的庇护。
神君教导他们劳作,教会他们用火来驱赶野兽,更是替他们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隔开了与人类同时而生的各种妖魔鬼怪。
刀客素来寡言,不过但凡他说话,总是一语中的:“天地间生灵逐渐变多,或许是灵气不够用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出水面。
酒中客将酒杯搁下,向来洒脱的他也收敛了几分散漫,轻声道:“神君与我们同生于天地间,灵气逐渐稀薄,他们更受影响……”
后面的话饶是他也没敢说出来,止声于和刀客的对望之中。
彼此眼里都升起一抹沉重。
他们的猜测是最坏最可怕的猜测,可也是无限接近于真相的猜测。
这许多年来,人类都习惯了依赖神君们,每当遇着困难便要祈神。
祈祷神的护佑。
可这回没有神君来救他们了。
妖魔鬼怪肆虐横行,无人能挡,人类遭受了自诞生以来最惨重的打击,他们开始害怕、哭喊、埋怨,发现都无济于事之后,开始奋力反抗。
无数和酒中客他们那般能感受并使用灵气的人自发地站了出来,联手相抗,抵挡着试图伤害普通人的妖魔鬼怪,将普通人护在身后。
酒中客和刀客自然也不例外,他们一路斩杀了无数妖魔,日夜不息,鲜血染了满身,都来不及换一件干净衣衫。
再一次斩杀了一只偷袭而来的妖兽,酒中客背倚石墙——那石墙上溅满了妖兽腥臭的血液,可他恍若不绝,只舒了口气:“我觉得这样不行。”
无数妖魔鬼怪越过神君们布下的禁制和界限,源源不断地闯过来。
若不能在源头截断它们的入侵,那这场抗争将会变得艰难而漫长——妖魔鬼怪们会分散在各个角落,趁人不备便出来肆虐惹事,斩不尽,杀不绝。與。夕。糰。懟。
酒中客摇了摇手里的酒坛子,听见依稀酒水声。
如今这酒坛子已经不仅是他喝酒的用具了,还是他战斗的武器。
可惜里头的酒因着方才一场恶战,消耗了不少。
酒中客仰头,大口大口地将剩下的酒液一滴不剩地喝尽。
清澈的酒液因吞咽不及,从他唇边溢出,顺着弧度优美的下颚滑落到衣襟上,泅出一块深色。
他洒脱地抹了把嘴,目光灼灼地望过来:“哥,我想去禁制那。”
与其让妖魔鬼怪们不断入侵、分散击之,不如在源头处就将它们截断。
这是他们许多拥有灵力的人共同商讨出来的结果。
普通人在经历了这番挫折之后,也慢慢强大起来了,区区几人或许无法对付一只妖兽,但若是团结起来,三十个,四十个……只要齐心协力,总能将妖兽解决掉。
那他们这些拥有更强大力量的人,也该奔赴前线,去挡在前头了。
……
秘境里一片惨淡的时候,谢清霁和司暮恍若游魂,跟在酒中客两人身后,也随之目睹这一切。
司暮摸了摸下巴,似有所思,小声嘀咕:“……怎么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就好像很久以前他曾亲眼所见过这一幕,甚至可能还亲身经历过。
可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被捡回飘渺宗了,之后数百年,除了百年前那场天道作乱,他再没经历过什么大动荡。
而天道作乱那次,也和眼前场景完全不同。
他还在沉思为何自己会有这般错觉,身边谢清霁却突兀地停住了脚步。
司暮回神,偏头疑惑地“嗯?”了声。
谢清霁神情有些古怪,轻声问他:“你也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吗?”
司暮没想太多,随口道:“是啊,就好像我也曾在这里打打杀杀过一样……”
他说着说着反应过来:“也?”
司暮眉梢一挑:“小师叔,你也觉得这事儿很眼熟吗?”
若只有他一人有这种感觉,那他还能说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若是谢清霁也觉得眼熟……
他并不觉得两人会这般巧合,产生一样的错觉。
司暮正想说这不会又是秘境在捣鬼吧,眼角忽然扫到一只凶猛的妖兽咆哮着冲他们扑过来。
这段时日,这种场景出现了无数次。
按道理,这妖兽是看不见他们,也伤不着他们的,往这边扑大概是个巧合。
可司暮瞥见它竖瞳里的凶光,不知怎么的就心头一跳,下意识推了谢清霁一把:“小心!”
这一声喊出来,他才觉自己错觉生多了,居然把这当真了。
正打算自嘲两句,却觉身子一个趔趄,谢清霁竟也反手推了他一把,恰恰将他推出了妖兽攻击的范围。
与此同时,妖兽一声咆哮,轰然落地,锋利如刃的爪子在地上狠狠一拍。
格拉一声,那石地竟被它硬生生拍出一条拳头宽的裂缝来。
妖兽伸颈咆哮,粗壮的尾巴在地上疯狂的扫,扫起一片凛风沙尘,将司暮的衣袂都吹卷起来。
司暮在一块小石子弹到他膝盖时乍然发现不对——这妖兽能攻击到他们!
他猝然一惊,就要绕过妖兽去谢清霁那边,那妖兽似乎猜到了他的意图,尾巴一扫,带着凛冽劲风,逼得他不得不出手一挡:“小师叔,这妖兽不对劲!”
谢清霁沉声:“它是活的。”
不同于他们之前所见的,由秘境融合了酒中客和刀客的记忆,所幻化出来的虚假妖兽。
这妖兽是活的。
且看它模样,并不是如今常见的妖兽。
这是……千年前,或是更遥远以前的妖兽。
谢清霁来不及思考秘境里怎么还会活着这么一只妖兽,疾疾退了几步,避开了妖兽的利爪。
受秘境限制,他们的灵力虽然有所恢复,但恢复的非常少,不过一两成,对上这千年前的妖兽,还是有些吃力。